第6章 老天爺自有安排

餘嬷嬷進了裏屋,将話帶給沈頃。

沈頃正立在窗邊榻前,榻上依次擺列着的,是蘇黛給沈夫人做的那幾身兒四季衣裳。

不是什麽傳統的送老衣,皆是面料華貴的舊式裙褂。

他覺得,他母親那樣矜雅端方的人,比起板正難看的送老衣,應該也是更喜歡穿這些衣裳走的。

眼簾掀起,沈頃透過半支起的窗棱,看向窗外的院落。

秋意已來,院子裏的落葉飄搖,那棵樹都已經禿了一半,盡顯蕭條。

他目無波瀾,薄唇輕掀,清聲吩咐下去。

“跟樸淞說,給她結賬,安排人,送她回家。”

餘嬷嬷聞言怔了怔,盯着自家二爺修挺的背影看了幾眼。

最後滿眼複雜,轉身出去前,不由自主嘆了一聲。

餘嬷嬷去找了沈二爺的副官樸淞,将沈二爺的交代知會給他。

樸淞正指揮着人在安置奠堂,聽了餘嬷嬷的話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眼底登時閃過一絲意外。

二爺交代他,讓安排人給那位送回去...

這意思,是安排親衛給人姑娘送回去吧?

心思變幻了幾秒,樸淞很快定了神。

當下,樸淞也不敢怠慢,交代好人安排奠堂的事兒,扭頭親自去親衛營裏點人。

這廂,樸淞重視起蘇黛主仆倆。

那邊廂,餘嬷嬷回到沈家老夫人身邊,卻是難掩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家老夫人抿着嘴沒說什麽。

畢竟是意料中的事兒。

她那冷冰冰的二孫子,要是能将人姑娘給留了,那才是真的值得她意外呢。

過了正午,蘇黛立在窗邊榻前,見着帶着人來的樸淞。

樸淞帶着兩個大兵立在院子裏,手裏端着只用紅布蓋着的托盤,隔着老遠,滿臉笑看着蘇黛,揚聲說道:

“蘇姑娘,二爺讓屬下将銀錢給您結了,這就安排人,送您回鴻運鎮。”

蘇黛隔着窗子看他,聞言眸光微爍,低聲道了謝。

“多謝軍爺,請稍等片刻,我收拾下箱子就走。”

豆蔻一早就盼着離開,這會兒手腳利落的收拾了包袱和箱子,眼巴巴瞅着蘇黛看。

蘇黛環顧了一眼,确定沒落下什麽東西。

最後視線定在矮榻小幾上,那雙沒縫完的鞋,正安安靜靜躺在針線簍邊兒上。

她收回視線,帶着豆蔻踏出了門欄。

樸淞直将人送上車,目送洋車駛離庭院,臉上笑意難掩納罕,擡手撓了撓頭。

白糯水靈兒的娉婷佳人,雲團攏成的一般,難怪的他家主子動凡念,惦記這麽些年。

原本以為是沒後緣了。

哪兒想到,老天爺自有安排啊~,竟然讓都已經被遺忘的人兒,不聲不響地出現在府裏頭。

樸淞垂着手搖了搖頭,轉身往回走。

......

回程的一路,洋車開的不疾不徐,比來時可平穩多了。

抵達鴻運鎮,已經是傍晚時分。

遠遠的,蘇黛透過車窗,就瞧見自家裁縫鋪外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

豆蔻扒着車窗看了看,一臉緊張回頭看她。

“小姐,咱們家像是出事兒了。”

蘇黛纖眉淺蹙,大概也猜到是什麽事兒。

她擡手搭上車門,清聲開口。

“軍爺,送到這兒就行,還得麻煩二位幫我個忙。”

劉達将車靠邊兒停了,而後跟劉良對視一眼。

劉良嘿嘿一笑,一手開車門,一邊兒回頭對蘇黛笑道:

“蘇姑娘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這年頭,甭管誰鬧事兒,瞧見正統兵,都得縮着尾巴走。

沒等蘇黛和豆蔻關上車門,劉達和劉良兩兄弟,就健步如飛朝裁縫鋪走去。

圍觀人群瞧見兩個大兵突然出現,吓得紛紛作鳥獸散。

不大不小的裁縫鋪裏,正坐在堂中央地上撒潑讨公道的大嬸兒聽見動靜,歪頭看過來,哭罵聲頓時噎在了嗓子眼兒裏。

劉達跨過門欄,掀了掀帽檐兒,居高臨下睨着那大嬸兒,厲聲呵斥。

“幹什麽呢?!當這是菜市場?撒潑打滾兒的,有沒有點兒教養了!?妨礙人家做生意了知不知道?”

大嬸兒吓的打了個嗝兒,一旁杵着的漢子連忙上前扶她起來,嘴裏好聲好氣解釋着。

“軍爺,誤會誤會,我們是苦主兒,家裏婚事兒因為他們家鋪子給耽擱了,這總得給個說法呀!”

劉達板着臉掃他一眼,“要什麽說法?說來聽聽。”

“我賠你錢就是,都是鄉裏鄉親的,沒必要鬧得這麽難看。”

蘇黛說着話,快步走進門,從包袱裏掏出三塊大洋,直接塞到了那大嬸兒手裏。

原本相攜立在櫃臺後的母子倆瞧見她,頓時松了口氣。

“黛黛!”

“阿姊...”

蘇黛安撫的看了兩人一眼,随即看向那大嬸兒母子倆,眉眼清淡的開口。

“武嬸兒,都是開門做生意的,大家都不容易,我蘇記裁縫鋪開張這麽多年,從不違約,這次是事出有因,相信你們也聽說了我為什麽出遠門,耽誤了你們家的喜事兒,是我不對,你鬧也鬧了,錢我也賠給你了,這事兒就算了了,咱們都不記仇,你說行不行?”

武嬸兒母子倆對視一眼,齊齊看了看杵在門口,兩座門神似的大兵兄弟倆,哪兒還有膽子敢鬧呢?

何況,蘇黛給的的确也不少了。

武嬸兒眼珠子轉了轉,将手裏的三塊大洋揣起來,清了清嗓子,說道:

“蘇黛,不是我們得理不饒人,原本在你家做嫁衣,就是沖你們家手藝和招牌來的,你這樣,實在是耽誤我們家小翠兒的大喜事兒,人家親家給我鬧沒臉子,小翠兒給婆婆瞧不起,新婚頭三天,就天天回家哭,好好的結親,差點兒結成仇家了,你說我氣不氣?”

蘇黛知道她這是還有氣,也由着她撒了,只是自己該說的話也還是得說清楚。

“是,我知道這事兒不地道,但我也實在是沒法子,現在帥府的軍爺也在這兒了,武嬸兒也看見了,總歸,不是我有意耽誤你們家喜事兒的吧?”

武嬸兒嘴巴嚅喏了兩下,沒再說什麽,只是表情還是有點兒不痛快。

蘇黛見狀,抿了抿唇,看了劉達一眼,徐聲道。

“要麽,我請兩位軍爺到武嬸兒親家家裏去,親自跟您親家解釋解釋?”

武嬸兒臉色變了變,她身邊那漢子聞言,連忙擺了擺手,小聲嘀咕着。

“你可拉倒吧,這是要解釋,還是要威懾啊?”

說着,他知道今天有這兩個大兵在,事兒也只能這樣了。

賠償的銀錢也收了,再鬧下去也沒什麽好兒了。

于是,漢子扯了扯武嬸兒的衣袖。

“行了娘,走吧,回去做飯了。”

母子倆嘀嘀咕咕着,不情不願地走了。

櫃臺後,蘇黛的娘和弟弟蘇逢才相攜着走出來。

“黛黛,你可回來了,你在帥府可還好?”

馮岑月一把握住蘇黛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圈兒,滿眼擔心和慶幸。

蘇黛彎唇笑了笑,“娘,我挺好的,沒事兒。”

她将背在肩上的包袱遞給馮岑月,繼而看向她身後的白裳少年,月眸柔和問他。

“臉色還是不好,有沒有好好吃藥?”

少年與她長得十分相像,兩人原就是雙生子,他個子比蘇黛高半個頭,身量消瘦,面色病白,笑容瞧着也羸弱無力。

此時,蘇逢淺笑搖頭,說話聲氣若如息。

“我沒事了,阿姊不用擔心。”

說着,蘇逢看向還杵在店門口的兩尊門神,欲言又止。

蘇黛這才意識到,劉達和劉良還沒走,她連忙迎上前,正欲跟兩人道謝,順便送他們出門。

劉良先她一步笑嘻嘻開了口。

“蘇姑娘不用管我們,我們不會耽誤您做生意的,這就去對面茶樓了,回頭有事兒,您随時吩咐,啊!”

蘇黛月眸微怔,詫異失聲:

“你們,你們不回霧城嗎?”

劉達和劉良對視一眼,搖頭回道:

“樸哥說了,讓我們守着蘇姑娘,沒說讓我們回霧城。”

蘇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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