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桃李
座上的蘇珩之翹着二郎腿,十指交握,兩邊胳膊肘擱在扶手上,由始至終一副處之晏然且漫不經心的模樣,對笏九的威脅只一笑置之,“不急,二位遠道而來,路途勞頓,何不坐下來喝口茶歇一歇?”
“老子——”笏九想說老子沒閑工夫喝你那破茶!但剛一開口就被桃李扯了一下衣袖,他立刻停下來看向她。
只見她對着蘇珩之抱拳行禮,然後走到旁邊的席子上跪坐好。
桃李的态度讓笏九不禁滿腹疑惑地眯起眼皮,這妖精師叔究竟是敵是友?眼下這情況她居然還能對敵人這麽客氣?他再怎麽是師叔那也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啊!
這種迂腐行徑究竟是受藺傒文影響,還是得她師父真傳?
如若不是他了解她,他很是懷疑這臭丫頭是不是對方派來的細作!
既然桃李都是這種不慌不忙的态度,那笏九也不好表現得太過于浮躁,他走到桃李旁邊的席子,随意地就坐了下去。他坐下去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矮了那妖精大半截,這時才發現蘇珩之坐的是太師椅,而他坐的是一張鋪在地上的席子!
這種主賓之間的明顯差距讓笏九心中大為不滿,立刻就要發作。
桃李急忙又按住了他,暗示他——先生沒來,切忌輕舉妄動。
笏九憤憤不平,右腳支起來,右手臂架在膝蓋上,左手臂抵着旁邊的案幾,腳丫子挑釁地又掂又抖。他自認此舉灑脫不羁,殊不知他這坐姿和旁邊規規矩矩的桃李比起來,尤其在蘇珩之的優雅氣質的襯托之下,深深将他襯托出一絲猥瑣來。
蘇珩之說:“師侄今日來得巧,師叔正好向你引薦個人。”
桃李以為這個人說的是師父,但蘇珩之這話說的奇怪,如果是師父,又何須引薦二字?只得按捺住默不作聲。
蘇珩之忽然看向門口,道:“來了。”
桃李順着他的指示望過去——門口那人身穿淺藍色緊身旗袍,更襯得身形嬌小而曼妙,正捧着案盤慢慢走了進來,她臉色蒼白,顯得一張嘴唇滴了血一般殷紅,面部線條卻不生動,眼神空洞無物,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如果不是因為坐姿太過于放浪形骸不方便做出拍案而起的震驚反應,笏九一定趁勢站起來之後不再坐下,但他微微掙紮了兩下證實沒辦法做到帥氣利索,于是只好原地待着,滿臉驚愕。
笏九莫名咽了咽口水,扭頭去看旁邊的桃李,發現她除了震驚之外,表情還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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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蹲在案幾前,将兩杯茶盞放下,接着收起案盤走到了蘇珩之身後站好。
蘇珩之道:“師侄可還認得她?”
桃李一路盯緊了她,想看出破綻,聞言只搖頭。
笏九瞬間恍然大悟,終于看明白了,在蘇珩之開口之前他終于成功站了起來,張嘴便是義正辭嚴:“如此行徑,令人不齒!”
桃李:“……”
笏九洞悉了一切般,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師叔肖想師侄美貌,對其心生愛慕,但畏懼世間人倫綱常,不便将私情公之于衆,因而将龌龊心事深埋心底,不料自己用情太深,久而久之便心癢難耐,因此做了個假人以解自身相思之苦!”他手臂往前一指,大聲斥責:“你個老妖精太惡心了!!”
“……”
“你捉江墨不過是幌子,實則為吸引桃李前來,好與她共——”
桃李看他越說越離譜,急忙伸手将他扯了一把,笏九沒個防備不小心就跌在了她跟前,對接上她對他起了殺意的眼神……
笏九只好閉嘴了。
這時,蘇珩之說:“你算說對了一半。”
“他承認了!”笏九趕緊指着他說:“有我笏九在的一天,你休想得逞!”
蘇珩之沉默片刻,笑道:“六尾,你莫不是在拖延時間?”
聽聞此言,笏九慢慢地收起了憤慨的表情,最後露出一絲冷笑,“老妖精就是老妖精,果真見多識廣,看來是我不自量力了。”
蘇珩之笑着搖搖頭,“那些活死人雖不過一群烏合之衆,但到底是我精心栽培出來的,加之數量龐大,你的這點伎倆恐怕并不足以支撐到冥君破除我的控屍術,再說,他還得再趕一段路程才能抵達我處。”
笏九并不知道蘇珩之的目的是什麽,但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憑他和桃李的實力并不足以和他抗衡,他原本想着能忽悠一時是一時,只是沒想到……
他的演技有那麽多破綻麽?
居然還沒開始就被識破了!
……
“上卿先生是他師兄,也無法與之抗衡麽?”江墨見他臉色微凝,心中倒也猜到了七八分。
“我與他雖說師出同門,但到底道不同,不相為謀。”禦方的神情有些怔忪,“他執意棄正為惡,入了邪道只一心走捷徑,如今他的修為遠在我之上。”
忽然,門外有人輕扣門扉,很快又有聲音傳來,“沈姑娘,我家大人有請。”
這聲音聽着陌生,江墨和禦方對視一眼,都不知道是誰。
這偌大的古式莊園裏,盡管江墨只見過蘇珩之和桃李的軀殼,她也不認為這座莊園只有他們兩個,只是她比較奇怪,為什麽先前兩次不管是去還是來都是由桃李來請,怎麽這次換人了?
禦方也有同樣的疑惑,他看了她一眼,起身去開門。
外面的人見來開門的是住在隔壁的那位,稍微一愣,八卦地偏過頭去探屋裏的情況,碰巧江墨也走了出來,他只好笑道:“既然二位都在這裏,倒也省了我一個個敲門,我家大人有請,二位請随我走一趟。”
這一回似乎并不是往堂屋方向去了。
禦方拉住江墨,問帶路的人,“小兄弟這是要領着我們往哪走?”
那人微微側過腦袋來,“二位随我來便是,到了地方自然知道。”說真就要走。
禦方說:“有勞告知蘇珩之一聲,在下想與他單獨見一面。”
那人笑着轉過來,“我家大人說了,禦方先生有什麽話,等過了今日再說不遲。”
“過了今日,我與他才真叫無話可說!”禦方說完,拉着江墨轉身要走。
“禦方先生且慢,”那人跑到他跟前擋住去路,說:“我家大人說,今日是您師徒重逢的好日子,可別為了一個外人,”他說着瞅了江墨一眼,“而壞了興致。”
江墨:“……”
禦方狠狠盯住了那人,“你說什麽?”
那人笑道:“小的說什麽不重要,禦方先生,咱可別耽誤了時辰。”
路上,江墨問旁邊的禦方,“他剛才的意思,是指桃李已經落在了蘇珩之的手上?”
禦方沉着一張臉,道:“大概是了。”
聞言,江墨便不再說什麽。
禦方說:“你放心,便是要我拼上這條命,也會護你周全。”
江墨小聲道:“我倒不是擔心我的安危。”只是她心裏有個疑惑尚不得其解。
那人帶着他們來到一扇厚重的石門前,石門像是感應到來的是自己人,自動緩緩開啓,那人做了個“請”,接着又在前面領路。
這裏有點像地宮,先步下寬又長的石階,眼前就是一段長長的通道了。
通道兩邊石壁上,每間隔一小段路就會燃着一根蠟燭。
兩人跟着左拐右繞,經過一道道機關石門,才終于抵達地宮中央,一個偌大的石室,中間是一座水池,水池中間是大大的石臺,而蘇珩之就站在上面,已經換了一身青衫,背對着門口負手而立。
他聽到石門上升又下降的動靜才慢慢轉了過來,道:“來了?”
禦方面無表情,直接說:“桃李呢?”
蘇珩之從另一邊的石階步下石臺和水池,走到他跟前來,嘴角淡淡彎起,笑得極盡溫柔,帶上幾分天真的神态,問:“師兄,我幫你複活桃李,你不高興?”
“複活桃李?”禦方的臉色冷下來,“你自私自利,所作所為只為自己,如今不過是拿着桃李作幌子,為自己續命罷了,我說過,邪門歪道走多了遲早遭反噬,如今你想利用青蓮再為自己續命,更是錯上加錯!”
蘇珩之的笑容漸漸僵硬,他微微垂下眼皮子,露出狹長漂亮眼線弧度,他扯了扯身上的青衫,說:“師兄,這件青色長衫是你送我的,我保存得很好……”
禦方的臉色愈發的冰冷,“當年我不該一念之仁,放你一馬。”
江墨發現蘇珩之難得露出的蒼白脆弱的神色在驟然間恢複常态。
他理了理袖口,嘴角含着笑意,“師兄,你我之間,難道再無可能恢複往昔?”
禦方的臉刷一下再度陰沉,“當年你為續命拿桃李做引子時,就該有你我恩斷義絕的覺悟。”
“那麽,今日我便當着你面贖當年之大過,将命歸還與她,可算将功補過?”蘇珩之這一笑,依然天真溫良。
“畜生!你當真不知悔改?”禦方把江墨護在了身後。
蘇珩之回身,指着中間的臺子慢慢走着,邊說道:“這座八卦臺是我多年前備下的,如今豈有棄之不用之理?師兄,你打不過我,你若執意與我作對,屆時我不小心傷了你,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眼下萬事俱備,師兄要好好地待在一旁看着才是。”
***
作者有話要說: 蘇珩之在臺前使勁作妖,我藺先生在幕後默默打怪。
有沒有看得稀裏糊塗的?應該很明白了吧?明天一切謎底将揭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