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春秋
這兩日城內一直風平浪靜,越是這樣悄無聲息,江墨心裏就越惶惶不安,自古風雨欲來之前總以平靜來掩人耳目。
藺傒文外出一日回來,倒和平日沒什麽兩樣,只是這兩天他時不時走神,難得像有了心事一樣,眉眼總是沉斂着。每每江墨問起來,他總是付諸一笑,要麽趁機拿那晚的事打趣她。
“我聽聞,若按你們人間的禮節,提親之後還得下聘,那晚你只向我提親,卻忘了聘禮一事。”
“……”這話聽來簡直豈有此理。
“罷了,那些個俗禮左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倘或真要講究這個,拿你當做聘禮也強些。”
“……”
論逞口舌,他總是技高一籌。
院子裏的桃枝總算是抽出了嫩芽,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原本滿眼的清素光景如今卻添上一些粉嫩的姿彩,簇擁着擠在了窗口角落裏。
江墨沏了壺茶走到門廊下,問:“這麽說,在你看來我不過是一件身外之物?”
藺傒文手執書卷,正坐在檐下背靠着木樁子攬書而閱,看的還是那些她先前買回來的鬼神書冊,他看過來,頗覺好笑地微微皺起眉峰,“什麽?”
他沒記錯的話,這是昨晚的談話內容。
江墨目光沉靜地看着他。
他扔下書冊,端了個茶盞遞過去湊到她嘴邊,“我說的是比起那些個身外之物,你要強些。”
她聽了還是不明白,要探個究竟,“所以,是什麽?”
他見她不接自己的茶盞,只好收回來自己呷了一口,不作應答。
狐貍趴在一旁,睜着殷紅的兩只狐貍眼望着他們,尾巴懶洋洋地一掃一晃,那模樣像是正在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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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見這妖孽怪模怪樣的,幾次三番不愛對她坦白說明,幹脆也不想去理會他,轉身去了藥房待着,整理藥材都比和他說話有趣。
因為藺傒文總喜歡拿話調侃她,她一氣之下罵了他一句:“妖孽!”
自此,她便常以“妖孽”戲稱之。
狐貍見她走開,晃着尾巴跟在了她身後,近日來這狐貍更加親近她一些了。
藺傒文半日不見她的蹤影,便尋到了藥房,見她對着個木頭做的人形軀體做針灸,那軀體上用朱砂綴滿穴位,她手裏拿着根銀針按着穴位紮下去,不滿意時抽出來再紮一次。
江墨自幼學醫以來,一旦有空閑就會研究穴位,越是深究越發覺人體實在複雜,平日裏她沒嘗試過拿真正的人體練手,只有在給病人看診針灸時才勉強能練一回手,可畢竟方便與她施展的地方有限。
常年下來,對于針灸她雖手法娴熟,可也僅此而已。
再來,她常方便接觸的是女體,對男體就……她先前還打過狐貍的主意,但目光一落在它身上,見它一臉茫茫不知人事的天真模樣,實在于心不忍。
江墨看着進來的人,心思一歪。
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就別怪她青天白日不顧禮數。
藺傒文絲毫未覺,走到她旁側站定,還沒開口就讓她拉住了手,比起平日還要主動三分,笑起來也較之平時生動明媚。
他随之一笑,“怎麽?”
江墨把他推到床榻邊上讓他坐下,叮囑道:“你且坐着別動。”說完轉身,青色的衫裙随她的動作打了個輕盈的回旋,她走到門邊準備将兩扇門給關上。
藺傒文轉眼看見趴在床榻之上的狐貍,便道:“非禮勿視。”
狐貍意會過來,蹭一下速速從門縫裏蹿出去了。
江墨關上門之後,急忙忙地走回來就說:“把衣服脫了。”
藺傒文微微一愣,心道她的淫邪心思果真較之平日要重上兩分。
因着開春的緣故?
他道:“如果是要和我日行茍且,明說就好。”
江墨聞言猛一陣凝噎,剛想張嘴解釋時,忽然一想,如果明白告訴了他,他反而不願意借出軀體供她練手怎麽辦?好歹也是個冥君,怎可任憑她随意亵渎?
于是也不明着反駁,只催促道:“你快!”
藺傒文依言脫去外面的長袍,接着慢悠悠地去解束在腰間的白玉腰帶,江墨等不及,過去幫了他一把,抽出腰帶往床榻一扔,又去脫他月牙長衫。
她這般情急,倒把他給吓了一跳,他忙攥住了她兩只手腕,直言道:“昨晚我沒讓你盡興?”
江墨一愣,頓時面頰染得火燒似的通紅,恨不得當場土遁,開口就是一句叱罵:“胡說八道!”
他稍作沉吟,說:“那就是盡興了。”
江墨一忍再忍,只得硬着頭皮繼續,“你坐到床上去。”
藺傒文的目光落在她緋紅的臉上,頗意味深長道:“你今日的興頭甚是濃厚。”
江墨:“……”
——
江墨讓他坐到床榻上背對着外邊,矮幾上攤開整整一副針具,一共九種。她取了毫針,長約三寸六分,在他背上找到肺俞穴利落紮進去,擡頭觀望他一眼,沒什麽反應,接着再取一針,找到心俞穴紮進去,在腎俞血和命門穴也各施了一針……
足足兩個時辰過去,眼見日頭也快下山,江墨終于也玩夠了,趕緊把針具收拾起來。
藺傒文轉過來道:“這回盡興了?”
她笑得含蓄,道:“明日再給我練一回手,好麽?”
“不好。”他站起來,拿了長衫穿上,雙臂展開,示意她過來伺候他穿衣。
“又沒紮疼你,”江墨過去搭了把手,幫他把腰帶扣上,說:“我拿針已有十年之久,針法不敢說出神入化,但從未出過差錯。”
“這和疼不疼不相幹。”他說。
“那是為什麽?”她看着他問。
“我累。”藺傒文穿戴完整,繞過她走開了。
“……”
早知道他身嬌體貴,像這樣的機會也是僅此一次,可也不曾想到這厮竟冷情至如此境地!!
夜裏,他正正經經地品茗攬冊,江墨卻還在打他身體的主意。
“你不願意我也不逼你,反正又不是沒人願意借我練手。”江墨手裏捏着一塊甜糕,說:“住在一裏地之外的阿貴大哥就願意,他身體也好,我等一下就過去。”
“哦?那早去早回,夜裏寒氣重,出門時多添一件衣裳。”他說這話時,眼也不太一下。
“……”
江墨把手裏的甜糕塞進嘴裏,嘀咕道:“我又不怕寒氣。”嘀咕完站起來,當真往門外走去了,她走到院子裏回身一望,屋裏頭那厮竟沒有跟出來,她氣得牙根緊咬,腳步一旋繼續走。
一時,院子屋內鴉靜雀默。
更闌人靜時,屋內一盞油燈搖曳,來回拉扯着人影。
約莫兩炷香的功夫,藺傒文扔下書冊走出堂屋,雙足在門廊下停住,沉吟片刻後直往藥房走。
藥房的兩扇大門正開着,裏面燃着一盞油燈,透過格栅窗看得出來還有幾簇燭火輕輕拖拽,一時把偌大的房屋照的通亮。
藺傒文放輕了步履跨入藥房門檻,看見她背對着門外席地而坐,他走近時才發現她是在搗藥。
她一手拿着根杵子,一手扶着石臼罐,搗得十分用力,像是把從他這裏受來的氣算在了這石臼罐的頭上。
他輕聲道:“臼罐何辜?”
他說話的聲量輕緩,江墨只是輕微吓了一跳,扭過頭來,一時沒明白他的話,只想起方才自己和他鬧別扭來着,于是也不情願搭理他,繼續搗她的藥。
藺傒文蹲在她身後,靠了過去貼近她的耳畔,說:“回來得挺早。”
她往前挪了一挪,只冷淡地嗯了一聲。
不過短短幾個日頭,這傻姑娘的氣性如此見長,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他又往前湊了湊,問道:“明日還去麽?”
這回她爬開了,拖着裙子換了個地方,說:“明日還選戌時去。”
藺傒文看着她,心尖上慢慢釀出一絲笑意來,他面色淡淡,說:“我給你練手。”
江墨搗藥的動作猛一頓,擡起頭來問:“此話當真?”
他點頭,“當真。”
她急忙爬起來去取了針具包裹過來,說:“那我們開始吧。”
藺傒文走過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問:“不是在阿貴大哥那裏練過了麽?”
江墨倏地一愣,差點兒忘了這事了,她只得勉強找了個借口,“夜深了,我不好叨擾太久,所以早早便回來了,針還沒焐熱……”
他拿走她手裏的針具包裹往旁邊一扔,彎腰将她攔腰抱起來,邊往外走邊說:“時候不早了,針灸的事明日一早再說。”
“我覺得我還可以再堅持半個時辰。”江墨極力為自己争取練手的機會,畢竟明天大概也是僅有的一次機會了。
“我不可以,我等不及。”他如是說。
“……”
床榻之上正是風勾月引,落下來的床幔晃了又晃,搖漾春如線。
行至半道,她輕吟未歇,他卻掐住了她的下颌,問他和阿貴大哥的身體,哪個好用些。江墨稀裏糊塗的,反問他阿貴大哥是哪裏來的人物?他聽了這話,總算覺得心裏舒坦了些。
彼時暮雨初收,此時朝雲又起。
***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一則日常番外,明天正事走起。
臼【jiu】三聲。
戌時,晚上7點到9點。
感謝【24412827】【jessure】兩位姑娘投雷,感謝感謝~哈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