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醋罐,酸酸酸
老板大叔一聽見外面的動靜馬上趕了出來,熱情地招呼人進去。
線璐脖子上挂的小風扇輕聲嗡嗡響,早在五月份就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避暑裝備。原本只是驚嘆于和尹洱這運氣,直到看見她對面坐着那人轉過來的面孔,臉上立刻洋溢起了八卦的喜悅。
跑過來在尹洱身旁的位置坐定,以極快的語速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自己來這裏的原因,表現了一下相遇的欣喜,随後便自然而然地挑了下眉,要尹洱介紹一下這陌生又帥氣的男同學是怎樣的身份。
尹洱從沒覺得自己的運氣這麽背過,也從沒覺得自己的嘴這麽靈驗過。
她思考揣度應該怎麽描述他們之間這複雜的關系,為了給自己争取些時間,先指着線璐和尋攸駱示意,“這是我舍友,線璐。”
尋攸駱倒是顯得極其紳士,微欠了身,嗓音也是那樣好聽,道了句“你好”。
要是現實世界也能像動畫影視劇一樣加特效的話,線璐此刻必定是眼裏冒滿桃心,四周粉紅色的花瓣密布。
她點了點頭,不待尹洱把話說盡便開始自己打探起來:“帥哥是本地人?瞧着有些眼熟,感覺好像前不久剛見過。”
“嗯,是本地人,也在本市上學。”尋攸駱回複,在說話的空當瞥了尹洱兩眼。
尹洱不明白他這一舉動代表什麽,纏着手指打算繼續完自己的介紹工作,“他是和我高中一個年級的同學,叫尋攸駱。”
她沒想到應該在後面加怎樣的描述語,說罷名字之後,為了掩飾尴尬,拿起剛放在旁邊的奶茶喝了一口。
“不只是高中,初中也是。”尋攸駱糾正。
吸管攪動,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塊碰撞後叮咚響。
尹洱一怔,點了頭:“對,也是同一個初中的,只不過當時并不認識。”
既然都不認識了,又何必計較這些。尹洱是這般想的,所以并沒料到尋攸駱會糾結這個問題。
她權當是尋攸駱嚴謹話術的表現,但在線璐看來,男方細致而又正式的糾結分明就是代表着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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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多問,但那副憋着笑,眼神在兩人臉上隐晦打量的模樣,還是讓尹洱有種不詳的預感。
所幸她沒在此地多留,待飯菜打包好和大叔道謝之後就過來跟他倆說了再見。
尋攸駱給她的這杯奶茶裏沒加太多的冰塊,吸上來的爆爆珠在舌尖炸裂,是有些發膩的草莓甜味。
尹洱舔了舔唇,被對方的眼神盯着,話都說不利索,但還是要盡力保持冷靜,“都上齊了就吃吧。”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尋攸駱問。
之前在聚會外碰面的時候他也是這般說的。
尹洱摸了摸鼻子,被奶茶浸染後發澀的舌尖讓她開始對陳醋的酸味愈發渴求。
她輕笑了笑,“沒有,是你總把我的緊張看作心情不好。”
“緊張?”他撐着腮幫子,垂眸注視着尹洱拿着醋罐在碗面上澆淋,将原本飄着香油的菜湯全數混為了褐色。在她将用完的醋罐推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稍加猶豫,最終還是拿來在自己的那份上潦草滴了幾滴。
“為什麽會緊張?”他又問,抽了一副筷子出來,在她要動作之前給到了她手裏。
他這人慣會剖根究底,又偏偏每次問得都那麽理所當然,讓人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沒有眼力勁,還是故意為之。
“我社恐的厲害,一面對這種不太熟悉的場景就會緊張,沒有辦法。”尹洱将筷子在桌面上抵正,又提醒他,“快吃吧,一會兒面該坨了。”
尋攸駱聽話地攪了兩下。
他心不在焉,動作平添了一股慵懶,輕抿住的唇角從這個角度看來略顯嚴肅,眼皮倏然擡起時吓了尹洱一跳。
“怎麽了?”他問,圓圓的眼睛瞪大了看過來時,又恢複成了平時那副單純的模樣。
尹洱舔了舔唇,總不能說是在打探你的情緒吧……
她掩飾性地揉了下眼:“想問問你喜不喜歡。”
“喜歡的。”他沒有猶豫,即便冒着熱氣的面條他還未吃一口,“相較于米飯,我也更愛吃面食。”
“那就好。”尹洱放下心來。
陰晴不定的性格會惹人厭煩,她未曾想過自己竭力營造的平和人設,實際上竟然如此差勁。
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不大坦率的內心,如若外表和內裏一致,那頭跳動的鹿怕是會撞死在對方堅固的橋頭上。
一頓飯的時間沒有太久,吃完那碗幾乎全是醋的面條,尹洱沒有眼神模糊,也沒有面色潮紅,只不過是脫水比較嚴重,上下唇肉皆生成了一道靓麗的粉白分界線。
嘴唇刺麻,她堵着嘴不敢說話,猛灌了好幾杯水也只是無濟于事。
本來事情還沒有那麽嚴重,偏偏老板大叔注意到了她的反應,煞有其事地過來說教一番。
告誡她要是實在喜歡他們這兒的醋,跟他說一聲拿一罐走就好,用不着吃頓飯放那麽多來害自己。
飯館裏人不多,看熱鬧的就那麽幾個,數尋攸駱這人笑得最歡。
尹洱苦着臉,在他彎腰的時候輕拍了他一下。
男生沒覺自己的過錯,湊近将剛從包裏翻出來的口罩給到了她手裏,“沒那麽嚴重,遮一遮就好了。”
确實沒那麽嚴重,只不過是每次都在自己最不想丢人的時候丢了大人而已。
結完帳出來尋攸駱還在偷笑,尹洱沒想着要靠自己出醜來活躍氣氛,佯裝生氣地抛開他朝着學校的方向走去。
太陽依舊很烈。
她邁步上了天橋,直射的陽光将掉漆後依舊亮眼的明黃色欄杆,照的好像熾熱的夏天。
他應該會追過來。
可是萬一他沒有追來……
尹洱停住,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又在無厘頭的任性。
從高中那被偶然銘記的一瞥開始,往後經歷的種種好或者不好的過往,她才是費力糾纏于無數選擇的那方。
處于劣勢的是她,應該謹慎的是她,期待對方回頭的也是她。
臺階已然上了過半,她倉皇轉身時耳邊還能聽到下方車輛穿行,發動機焦躁的轟鳴。
男生含着笑意的眼睛怎麽會離得如此之近,讓她戴着口罩,都害怕被他瞧見自己臉上殘留的膽怯,和難以置信的喜不自勝。
—
再收到莫可琳消息的時候五一假期已經結束。
尹洱憂心忡忡,對方的回話卻只有這麽一句。
“已經徹底鬧掰了。”
她還記得當初莫可琳剛和賀忱在一起的時候和自己說的。
“你不知道他有多黏人,剛追我那會就是純純的一個小奶狗,到處姐姐長姐姐短,一不高興就撇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樣子,在一起了才好些,可還是像只修勾。”
她當時有多開心,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麽被黏都照單全收,像是在蜜罐裏嘗糖,怎樣都甜。
可這也才不到一年,人怎麽就能變得這麽快呢。
尹洱想不明白。
就連莫可琳也想不明白。
她沒有主動去找賀忱,因為臨到頭時開始發怵,便先去找了他同宿舍的幾個兄弟打聽消息。
她無意撞破什麽,也早就知道賀忱和那女生走不到一起。
但她之前以為,他們之間的矛盾只不過是蹩腳的插入者帶來的一點不良反應,直到後來才完全明白,早在很久以前,在賀忱慢慢開始不黏自己,在他漸漸用愈加冷漠的表情說出那句“煩人”時,他們的親密關系就已經出現裂痕。
賀忱早有發現,而她卻一直在自我欺騙,将他借口的忙碌當做事實,将他無理的争執以為幼稚。
莫可琳不想多說,越說從前越覺得自己人傻,竟能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男生渣。
尹洱安慰不得,聽莫可琳在對面自己罵自己“戀愛腦”的時候也沒什麽臉面插話。
她很快适應,一通電話順通氣後便說自己要忘了那狗小子。
“反正我又不是和你一樣,非他不可。”
她這般說着,又以要發展興趣,加入街舞社團認識更多更好的帥哥為由,将自己要擺脫失戀的決心表現的有理有據。
她能看開當然是最好,但是尹洱了解她的性格,嘴上說的可以,心裏的落差感消除起來卻并不容易。
尹洱擔心她,但抵不住莫大小姐人倔,見她屢次三番地來打探她在那邊兒的近況後,為了表示拒絕,直接甩了一個爛攤子過來。
原先被莫可琳拿去用的游戲賬號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裏。
亦是為了表明自己忘記過去的決心,莫可琳已經将游戲裏和賀忱有關的好友全部拉黑。
氪了那麽多金,直接扔掉也是覺得可惜,上次回來偶然看見她的手機上下了那個游戲,莫可琳便想着将賬號直接給她,也算是物歸原主,又眼不見心不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