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梓辛聽到這話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他走向沙發,坐到方澤青對面,迎着光看向窗外。午後溫暖的陽光斜斜地灑在他臉上,給那張精致到顯得清冷的臉鍍上一層柔和,也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收到短信多久了?”他忽然轉頭問道。
方澤青沒反應過來,難道這是重點嗎?不過他還是呆呆地說:“三天了。收到短信之後我收拾了行李,安排了一下家裏的事情才趕過來找你的。”
趙梓辛聞言冷笑一聲:“果然比周棋衍有良心多了。”周棋衍的花昨天晚上才送到。
這可真是冤枉死我們周棋衍了,那花可是他拜托朋友費心栽培了很久的。那張卡片從德國飛到華國要多久啊!
方澤青完全沒搞明白趙梓辛的關注點,不明白就問是他的好習慣:“關棋衍什麽事?”
趙梓辛沒回答他,反問道:“棋雅說什麽了?”
談話貌似回歸了正途,方澤青臉面一紅,不好意思道:“她……問我要不要結婚。”
趙梓辛一口咖啡差點沒嗆死自己,他咳了兩聲,不可置信地說:“周棋雅?”恍惚間仿佛聽到了自己三觀破碎的聲音。
周棋雅這個人,随心随性得厲害,但也自恃清高矜持。離開前抛下一記重彈,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不顧身後風波這種事,她幹得出來,反正她看不着,別人也追不着她。但現在馬上要回來了,竟然能如此直接,态度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棋雅她真是……真是很愛我吧。”方澤青面紅耳赤道。
趙梓辛不置可否,“她也可能就是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不想和我結婚,就無視。如果你還想,你可以準備準備向我求婚了。”當初從周棋衍口中得知周棋雅的惡趣味後,趙梓辛就學會了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應該讨論到底誰來求婚這個問題的時候,趙梓辛适時拉回陷入糾結的方澤青,問道:“除了結婚,說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方澤青搖搖頭:“沒說。我回短信過去問了,也一直沒得到回複。”
“應該還沒動身。”趙梓辛長腿交疊,雙手抱胸,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自己的肘部,顯得漫不經心。
但也許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這種想把周棋衍拽過來,呱呱給倆耳刮子的心情,也叫做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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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澤青呆了沒一會兒就走了,說是在趙梓辛公司附近訂了賓館。這幾天他心情激動,現在和趙梓辛碰了頭才平靜下來。反正他們什麽也不知道,着急也沒用。
晚上,趙梓辛繼續留在公司加班。今天舒渝風的想法讓他有些緊張,雖說他認為正常的商業競争實在沒必要如此喪心病狂。而且依舒氏現在這個境況,即便舒老爺子能平複如舊再掌大權,也很難短時間內達到和文氏抗衡的地步。
如果真是他們動的手,他們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置舒老爺子于死地呢?
而且周棋衍……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既然當時周伯父選擇遠走高飛,應該是已經及時脫身,不會被他們針對了。但現在……周棋衍要回來,會不會剛好撞到槍口上……
趙梓辛按了按眉心,拿起杯子想喝咖啡,卻發現已經空了。他看着空空的杯子,突然不希望周棋衍回來了。
他到現在都還有些無法接受,那個在奧蘭大學見到的親切溫和,醉心學術的老教授,竟然會摻和到這樣一件事中,還在自己剛剛認定周棋衍,認為也許可以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時候,轉眼就把人給帶走了。
起身又給自己沖了杯咖啡,趙梓辛走到窗邊。
27層的高度在這座城市實在算不上什麽,但站在這裏,看着這座黑暗與光明交織,喧嚣和寂寥相伴的偌大都市,他感覺自己靈魂都是空蕩蕩的。
腳踏實地,卻仰望不到星空。
确實應該加快速度了。
擡頭将手中咖啡一飲而盡,膩滑的液體順着喉管流進胃部,伴随着每口咖啡漫進四肢百骸後身體清醒的漸變,讓趙梓辛更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轉過身,準備再回頭整理一下已知的資料,就看到崔曉冉站在門邊。
看見崔曉冉手中和昨天如出一轍的白色花束,趙梓辛走過去,接過花後無奈地笑笑:“真是麻煩你了,以後別留那麽晚,早點回家。”
崔曉冉來了有一會兒了,趙梓辛今天沒有關辦公室的門。
她看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依舊挺拔,卻摻雜了脆弱與孤獨。
崔曉冉搖搖頭,微笑道:“梓辛哥,他真是很喜歡你的,我從第一次見你們就知道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們會分開,但我相信你們以後會幸福的。”
趙梓辛目送崔曉冉離開,再看不出當年那個怯懦得任人欺淩的小女孩的痕跡。
低頭看看手中的花,只見這次寫道:“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與此同時,德國。
周父看着行李收拾到一半,突然抱着手機傻笑起來的周棋衍,氣急道:“周棋衍,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周棋衍擡頭看着面前兩鬓斑白的老者,他曾一度覺得這個人是如此陌生,但無論怎樣,他都是自己的父親。
收回目光,周棋衍邊繼續收拾行李邊說:“爸,五年前您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給過你答案了。”停頓了兩秒,他補充道:“是您兒子我先動的手,您就別再埋汰人家趙梓辛了。”
周父一肚子話被噎了回去,就像趙梓辛無法接受剛剛以為可以相守,自己男朋友就被押走一樣,周父也無法接受自己一直很看好的學生趙梓辛,拐跑了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寶貝兒子。
當時剛到德國,周棋衍一天要鬧八百次想着回去。在周父周母幾番追問下,他交代了和趙梓辛的事。周父氣憤的同時又有些慶幸,如今二人天各一方,一個回不去,一個不知道對方在哪,年輕人的所謂激情,用不了多久也就淡了。
父子二人冷戰了兩年,周棋衍同意了周父不會和趙梓辛聯系的要求,并承諾短期內不會回國後,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之後幾年一直相安無事,周父都以為兒子已經忘記了趙梓辛。但就在不久前,周棋衍突然跟周父攤牌,說自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不日即将回國。
兩人已經為這事吵了幾天,周父屢次阻攔無果,終于意識到兒子翅膀早就硬了,再也不會裝乖服管教了。
周父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他看着身材高大,英俊帥氣的兒子,油然而生一股力不從心的無力感。他問:“你說,你這些年是不是一直和國內有聯系?”
周棋衍把一疊心形卡片放好,合上第二個行李箱,道:“爸,當初我們只說不能和梓辛聯系,別的人可沒要求。我這些年,沒跟他說過一個字。”
周父激動地說:“我再說一次,舒氏的事你不要摻和!”
周棋衍走到他身邊,正視自己的父親,沉聲道:“爸爸,舒伯伯去世了,您知道嗎?”
周父猛地一怔,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答應過我……”
看着有些失态的父親,周棋衍追問道:“爸,您都隐瞞了些什麽?當初為什麽一定要離開華國?”
周父回過神來,拉住周棋衍的手臂,用力之大,像是想把他藏在手心裏。
他有些語無倫次:“棋衍,棋衍,聽我的,咱們不回去,不回去行嗎?”語氣甚至帶上了哀求的意味。
周棋衍有些冷漠地掙開周父的手,退後兩步,轉過身不願再看他。
“爸,我不知道您在畏懼什麽,所以我無法理解您,但我尊重您的選擇。而對我來說,無論是為了梓辛還是小魚,我都要回去。這幾年時光,我已經辜負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也請您尊重我的選擇吧。”
直到那道決絕的背影消失了許久後,周父才離開原地。年僅五十的身軀有些不堪重負地佝偻着,方才一直凝滞的空氣中只留一聲無力的嘆息。
兩天後,德國法蘭克福國際機場。
周父看着決定和兒子一起回國的女兒,絲毫提不起生氣與阻攔的力氣。
至于為什麽一直不用自己操心的女兒也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周父已經不願再去想。他只是覺得自己失敗極了,身為一個自認一切為了子女着想的父親,卻一點都不了解他們。
周母在旁邊已經哭成了淚人,如今一雙兒女要離開自己身邊,最難過的就是她了。
走過去抱住周母,周棋衍輕聲安慰着:“媽,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擦擦眼淚,周母哽咽道:“可以的話,下次和梓辛一塊兒來。”
周棋衍聞言驚愕地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周母,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周父,半晌才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麽。
他走過去,也擁抱了周父,激動地說:“謝謝您,爸爸。”
因為同意了兒子和男朋友在一起才得到一個擁抱的周父,已經不想說什麽了。良久,他囑咐道:“梓辛是個有分寸的,你跟着他,不要亂來。”
深深看了父親一眼,周棋衍給二老鞠了個躬,和周棋雅一起走了。
另一邊,拿着當天收到的卡片的趙梓辛,正坐在床上發愣。
“想從弄丢你的地方把你撿回來。”
呵呵。我可去你大爺的。周棋衍,臉這麽大呢。
趙梓辛躺下身,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睡了過去。
從德國飛到京城的十個小時,一種名為亢奮的情緒一直在周棋衍體內蠢動。
歸心似箭,恨不得化身飛機發動機。
“如果你有一個五年未見的男朋友,他苦苦哀求要與你複合。請問你會怎麽做?”
“我一定當着他的面從我兩萬塊的包包裏掏出一張一元的人民幣,讓他跪在我三萬八的大衣衣角下唱征服。唱的好了扔他腳邊,唱的我不滿意就甩他臉上,然後拒絕他。潇灑地走掉!”
“那個時候你包包裏還會有一元錢的嗎?”
“百萬富豪也要帶個零錢的嘛!喂你重點錯了啦!”
“哈哈哈哈……”
“有點意思”裏現在沒什麽人,擺滿了桌椅的大廳依舊有些空曠,電視機音量開得不算大,綜藝女王調笑的聲音也輕輕松松彌漫了整個空間。
身為奧蘭大學附近唯一一所規模比較大的咖啡店,“有點意思”的老板真的很有意思。因為他老婆喜歡追綜藝,所以他不愛慵懶鄉村,不愛悠閑爵士,更不要高貴古典。
就喜歡在自己店裏放綜藝。好好一個咖啡店,生生整成了川菜館。
趙梓辛點了一杯美式,慢慢品着。
故地重游,心境早已不同。老板似乎還認得他的樣子,特意給他多拿了幾個奶精。卻不想,那個之前總被盯着喝熱牛奶的人,已經不再适應那種甜膩的味道了。
周棋衍進來的時候,趙梓辛就低着頭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五年時光沒能給他的容貌帶來太大變化,但他整個人的氣質卻已天翻地覆。
他走過去,趙梓辛似有所應。
你微微地笑着,
沉默不語,
而我覺得,
為了這個,
我已等待得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魚玄機《江陵愁望寄子安》
《無題》——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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