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釣魚上鈎中

兩炷香時間後,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小心翼翼的看着鋪在地面上的宣紙中緩緩勾勒出來的一筆一劃:“我們老夫老妻多年了,在對方支吾含糊的時候, 我就知曉出事了,但心底裏總是帶着一份希冀, 便按着人所言,派了兒媳帶孩子們先去禪院,自己卻去了帥府。豈料當場目睹了一切,那時候心中甚亂。我本想帶孩子們歸來,不管如何查清亦或是認罪, 到底我們是一家人需要共同承擔。逃避是懦夫所為,會被唾棄的……”

“別廢話, 能不能說重點?”賈珍擡眸看了眼一臉隐忍痛苦, 額頭都冒出豆大汗珠的汪張氏, 眉頭挑了挑, 面無表情的開口強調道。

說完這話,趁着迎來的各種鄙視視線, 賈珍光明正大掃了一圈, 一一回瞪過去, 不過這瞪的時間再戴副将身上停留稍微多了一秒。瞧着人面色與衆人如出一轍透着股複雜震驚之色,眉頭挑了又挑, 他來的時候, 順帶跟汪張氏溝通了一下, 只讓人想辦法“說”出她所經歷的, 以及最後配合他表示知曉老鷹的線索。不過,汪張氏倒也是夠有毅力的,可惜所嫁非人。

帶着敬重,賈珍深深嘆口氣。接下來,他倒是不用怕眼角餘光觀察戴副将的神色了。因為賈赦眼睛就差成機關、槍了,三百六十度翻轉掃、射。

賈赦哪裏知曉這也是詐供之中,見狀,眼眸都快紅腫了。他視線看看汪張氏,而後便是眼眸左右來回上上下下着掃着牢房裏的每一個人,面部的表情豐富的,但凡是個人都能瞅得出是在罵人。

最後,賈赦看了眼賈珍,給了個警告的眼神,而後小心翼翼拉了拉宋學慈的袖子。還沒等宋學慈回過神來,便見人直接身形猛若搭在弓弦上的利刃,瞬間準确無比的直中靶心—戴副将。

宋學慈:“…………”抱戴副将,拉他袖子幹什麽?

被猛撲住的戴副将面色霎時間一白,下意識擡手想反抗,但下一刻渾身一僵,呆滞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賈赦開口喚了一句—爹。

戴副将:“…………”

賈赦淚眼汪汪:“爹,不是,我……戴叔,借我抱一抱啊!我看着張姨,就想起我爹他先前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他衆人的被賈赦突如其來舉動吓了一顫。

賈珍下意識的一邊攔着宋學慈,一邊揮手示意侍衛們不要開口打斷賈赦的真情流露,畢竟,賈赦雖然經常畫風是歪的,但是對方的求生意識堪比小強,而且對方身上還具有超級的光環籠罩着,讓他能夠順順利利的活着—在紅樓的世界,賈赦他爹賈代善一定是開外挂的!賈寶玉是他孫子,林黛玉是他外孫女,就很能夠說明問題所在了。

所以,賈赦哭他的,他賈珍繼續當冷面惡人,兇汪張氏。

“繼續!”

原本正帶着分若有所思模樣看着賈赦的汪張氏聞言幽幽一顫,還沒來得及下意識的仰眸看向賈珍,視線在半空中忽然一僵。凝視着渾身被五花大綁的丈夫因賈珍的一句稍微重一點的話語,便不斷掙紮,嗚嗚似要說話的模樣,汪張氏面上青紫交加,最後漸漸凝固出一抹冷淡決然之意,垂首,繼續費力的用腳夾緊了筆,堅定不移的落筆。

她也是土生土長的哈城人,三十五年前,羅剎人入侵,她的村莊被洗劫一空,除卻她和弟弟,皆亡。屍體被羅剎人拖去封屍觀,用來恫吓他們這些還存活的人。她的弟弟死得英勇,死在了戰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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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過去了,國仇漸漸放下,也是該忘卻過往,忘卻家仇。因為,她也懂了,戰争苦的還是普通的百姓,雙方的老百姓。

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愛人,在她心目中比帶領他們艱難抵抗打敗羅剎人的賈将軍還要厲害的英雄竟然會是個叛國賊。

淚水一滴滴的落在宣紙之上,但汪張氏卻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愈發精力充沛,下筆如有神助。恍若握筆而書,能夠一蹴而就。

與此同時,賈赦哭得傷心欲絕:“這邊關日子那個苦,尤其還有宵小犯邊的時候,那是整個殺,燒,搶,無惡不作。像我這麽感情充沛的,實在是憋不住啊!那個殺千刀的老鷹,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王爺,這些人閑得蛋疼,好日子都不會享受嗎?要是讓我找到他們,我要抽他們的皮,扒他們的骨,刨他祖宗十八代都不夠,我要按着他的履歷!”

咬緊了牙關,賈赦捏拳,道:“把那些提拔過他的人全都找出來,當然……”

抽噎了一下,賈赦抹淚:“要是我祖父,我爹他們提拔過的,我……我……我就不給他們上香了,讓他們清明節羨慕嫉妒別人家的香火去,讓他們除夕時候哭去。誰叫他們眼……嗷……”

賈赦話語戛然而止,邊伸手掙紮掰開掐在他喉嚨上的手,邊不可置信的俯瞰着戴副将,面色痛苦着:“你……”

戴副将眸光沉沉,仰眸看着被他像拎小雞仔一樣拎起來的賈赦,面色漆黑若鍋底,冷聲:“你有什麽資格代表賈将軍?!”

這一番變故吓得牢房內所有人都呆滞了。

賈珍掃了眼賈赦,而後再看向怒發沖冠的戴副将。這……這好像找到G……呸呸呸,是切入點了。

清清嗓子,賈珍開口:“戴副将,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雖然我赦叔他說話有些感情用事,但這也的确有些道理啊。若無上峰背書提拔,諸如汪震北,又豈會一路高升?是,他實力也有,可有需要領導看中啊!若軍中還有蠹蟲存在,若這蠹蟲,之前是被我父祖他們提拔過,這相應的他們也的确該承擔監管不善的責任。”

“這法律上叫連、坐!”賈赦從喉嚨裏憋出話來,铿锵有力道:“就我爹那性子,若真是泉下有知!他沒準親自出來找人聊聊天呢!戴叔,老戴,咳咳……先放我下來啊,別動手動腳的,有話好好說。”

“哼!”戴副将迎着衆人望過來的視線,眸光一閃,斜睨了眼賈赦,把人放下來,面上依舊帶着分怒色:“之前在過家家的時候,便已經說過了,還望賈赦你注意點話語。你完全沒有能夠讓軍營成千上萬将士相信的資格在。所有人會聽從于你的虎符,只不過是有賈将軍的背書。哈城能夠從羅剎人手中成功奪回,是因為賈将軍!”

“咳咳,我知道了,戴副将。”賈赦揉着屁、股起身,弱弱點點頭:“我……我以後會注意的。”

賈珍托腮看着戴副将,又看看爬起來的賈赦,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們還過家家?”

“這種事情以後再說,現如今還是趕緊審訊完汪張氏。”宋學慈揉揉頭,一副無奈的模樣,開口:“我先前已經派人将軍營上下甚至哈城,借着新年除塵全都裏裏外外打掃一遍,連下水道老鼠洞都不會放過。到時候不管如何老鷹的秘密基地我們都能夠破壞掉。”

“除塵?”蔣舟喃喃開口問了一句。他……他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幹娘,他跟不上這群人的思維,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他明明也知曉了賈珍他們要套路戴副将,可這些人似乎旁敲側擊的方法跟昨晚商量的完全不一樣!

昨天熬夜開會意義何在?

“哦,”賈珍聞言頗為好心的回答了一句:“我從汪震北的表情中解讀出來老鷹的威脅。然後,還有什麽然後。”

重重一拍手,賈珍開口:“老鷹敢跟我比猥、瑣下流無恥嗎?威脅一個深愛女人的男人,還有什麽猥、亵侮、辱更傷人的呢?我都能想出冰、戀來,找個藏身地還不是立刻馬上的事情。”

“你那麽牛,你怎麽不直接找出老鷹是誰啊?”賈赦捂着脖頸,憤憤擡杠了一句。

“我找他?”賈珍一臉嫌棄:“他算老幾啊?羅剎大帝我都綁了,老子有神功蓋世,用來煞費苦心對付一只小老鼠?簡直沒任何挑戰難度。還不是你們這些人叽叽咕咕按着律法辦事,要考慮皇上他們。”

“你吹牛吧,我們查到的消息都标明老鷹帶着面具,而且具有很高的反偵查能力。”賈赦回怼回去。他都跟大侄子這麽一唱一和了,為啥老戴還是黑着臉?沒點其他神色變化?到底是不是了?好想好想鑽進人肚子裏當蛔蟲,探一探到底是不是老鷹。

“笨!以後走出去,別說是我叔,我們都分宗好幾年了。”賈珍聞言,埋汰着:“他哪怕什麽都能夠改變,但是面具他總不會還是個變戲法的,天天變吧?咱先找面具啊,然後讓獵犬在面具上嗅嗅味道,不就把人找到了。”

說完,賈珍斜睨眼不斷掙紮的汪震北,開口:“會就點頭,不會就搖頭。會畫面具嗎?”

汪震北奮力點點頭。

“很好,來人,給他紙筆讓他畫面具。”賈珍打了個響指,而後擡手拍拍賈赦的肩膀:“你去找個軍醫,正好對外就說看你的脖頸。讓人過來,給汪張氏看一看病。”

此話一出,汪震北眸色當即帶了一分感激之色。

汪張氏聞言,卻是奮力搖搖頭,提筆:“我……我忽然想起了,我知道有個辦法能夠找到人。”

靜靜等汪張氏寫完這句話,牢房內幾個人都異口同聲驚訝了一聲:“什麽辦法?”

汪張氏從容不迫寫道:“我知道怎麽找面具。”

看着紙上那幾個大字,戴副将眼眸飛快閃過一絲的不信。但眼見人說得倒是像模像樣的—那些綁我的,恐怕想不到我身上帶着蛇油凍瘡膏。這藥膏是我自己親手制作的,加上了獨門的配方。那人折斷我脖頸扭我手的時候,恐怕沒想到我連脖頸手都是抹着藥膏的。先前……先前那人嫌不夠男人味,怕在軍營中被同僚打趣,所以使勁調和,一開始的清香容易消散,可那一抹藥味小,尋常人聞不出,可是我養的貓可以聞得出來。”

賈珍想給人使眼色:“真的?可這都過去八天了吧?還能聞得出來?”—這編過頭了吧?

“就是啊。”賈赦擡手從荷包掏出了一個小玉瓶,使勁嗅了嗅,“除了有些清香,感覺沒其他味道啊。”

賈珍捂額頭:“你還随身帶着?!”

“這風雪那麽大,我萬一回去被吹糙成城牆,我家乖芝兒愈發不要我了,怎麽辦?”賈赦手緊緊拿着小玉瓶,惶恐着:“我還沒大胖孫子呢。臉殘了,孫子不喜歡我,不要我抱怎麽辦?告訴你,非但小孩子,但凡是人都是看臉的。”

賈赦秉承着相信原則,又忙不疊補充了一句:“我爹他就是因為臉才那啥,忘記我給你講過的八卦了?因為臉黑,結果他會京後特意敷過呢。”這老戴因為他爹失态,那他爹也臭屁臭美過,那肯定更氣炸了。

戴副将眼角餘光掃了眼賈赦。

此時,賈赦看着賈珍捏起的拳頭,将玉瓶随手擱在桌案上,忙不疊捂住臉,朗聲道:“這凍瘡膏挺好用的,我當初還是靠着認出汪震北綁我呢。”

“沒錯!賈老大,我們還是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蔣舟聽到賈赦這話,倒是徹底信了,擡眸看眼汪張氏,開口:“你把秘方寫出來,我馬上派人去調查。”

汪張氏靜靜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緊緊夾住腳趾的筆,擡眸掃了眼賈珍,又掃掃賈赦,最後愣愣的看向蔣舟。

她……她……還要她怎麽編?

真知道,會說獨門配方這種含糊的詞嗎?

小兄弟,你……你……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現在,我只能選擇……

汪張氏點點頭,擡腿提筆像是要寫字,結果剛落筆一個“蛇”,忽然間身形一晃,眼眸飛快掃了眼賈珍,直接癱軟在地。

所有人:“……”

戴副将垂眸掃了眼那“蛇”,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賈赦先前随手放置的小玉瓶,眸光閃了閃,擡手不經意間抹了把自己的臉。

眼見賈珍吩咐賈赦和蔣舟帶着汪張氏出去之計,周圍侍衛也被使喚團團轉之計,鬼使神差的,戴副将身形靠近桌案,利用袖子将小玉瓶收入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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