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鎮邪符其實是和護身符一起求的。邊靜玉跟着沈怡上空山寺之前,去了一趟皇家寺廟。他名義上只給沈怡求了護身符,其實在私底下偷偷花大價錢買了鎮邪符。因為上次就是皇家寺廟求來的護身符起了作用,所以邊靜玉現在對皇家寺廟很有信心。反正邊靜玉身上有錢,鎮邪符越貴應越有效果。

符紙這種東西吧,在原始佛教裏是沒有的,這本是道家文化中的專屬。說起來,道家才是真正的本土宗教,佛教是外來的宗教。但佛教被傳過來後,經過了幾十上百年的本土化,吸納了一些道家的東西,也開始弄符紙了。宗教這東西其實常和政治挂鈎,前朝重道,本朝推翻前朝後就開始重佛了。

所以,符紙這東西的效果,只能說是……求之心安吧。

第二天,邊靜玉是被吓醒的。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腰帶落在沈怡那裏了。若沈怡早上醒來時只看到了符紙,那麽他鄭重地給沈怡道個歉,再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這個事情估計就能過去了。但若沈怡早上醒來時看到了他落在那裏的腰帶,沈怡會怎麽想?邊靜玉覺得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啊!

邊靜玉急匆匆地起了床,又爬了一次窗戶去了沈怡那裏。結果,他半個人剛挂上窗臺時,就看見沈怡已經起床了,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心虛的邊靜玉被吓了一大跳,沒扒穩窗臺,直接摔了下去。

沈怡連忙從床上跳下來,跑到窗邊一看。邊靜玉摔在了草叢裏,別提有多狼狽了。

邊靜玉擡起頭來,和沈怡目光相對。兩人對視着、對視着,忽然很有默契地升起了一種“我好像沒臉見人了”的心情,就一同轉開了視線。當寶來和金來趕到空山寺時,沈怡和邊靜玉正互相躲着對方。

邊靜玉躲着沈怡是因為心虛。他明明說了相信沈怡卻給沈怡求了鎮邪符,這是心虛的原因之一。他把自己的腰帶落在沈怡那了,這是心虛的原因之二。他當着沈怡的面摔了,這是心虛的原因之三。

沈怡躲着邊靜玉也是因為心虛。他在昨天晚上竟然誤以為邊靜玉要爬床,這太讓他心虛了!

金來給邊靜玉帶來了換洗的衣服。邊靜玉換下了因為頭天晚上爬窗戶而沾了灰塵的髒衣服,又是一個翩翩君子了。寶來則帶來了賴皮三的消息。寶來說:“……賴皮三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常靠着厚臉皮混吃混喝。不過,他曾在喝酒時透露,他接了個活,白得了一百兩的銀子。別人問他是什麽活,他忽然就閉口不言了。對了,有人注意到,在他說這話之前,曾有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找過他。”

賴皮三本人已經找不見了,估計是找個地方躲了,現在人在不在城內都不一定。

“女扮男裝?”邊靜玉起了一點點興致。

寶來說:“那姑娘顯然以為自己打扮得很像男人了,但對于那些常混于市井的二流子來說,他們別的本事沒有,打量人的本事卻是一流的,知道哪些人能欺負,哪些人得罪不起。他們其實都看出了那個子不高的少年郎是位小娘子假扮的。我聽了他們的描述,覺得這小娘子應該是大戶人家裏的丫鬟。”

所以,要麽就是這丫鬟自己要找沈怡的麻煩,要麽就是這丫鬟背後的主子要找沈怡的麻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一個困于內院的小丫鬟能和自小養在內院的沈怡有什麽矛盾呢?于是只能是後者了。

這就很有意思了,如果是一位爺們要對付沈怡,他完全可以支使自己的小厮去做這件事,小厮在外頭行走要比婢女方便多了。所以,能支使丫鬟去做事的只能是一位小姐,小姐沒有別的人可用,只能排遣丫鬟去做事。而且,這還應該是一位未嫁的小姐。如果是已經嫁人了的,她就能支使管事去做事了。只有未嫁的小姐,要對付一個外男,這事是不能被家人發現的,于是只能支使貼身婢女去做。

那麽,現在的問題來了,沈怡什麽時候得罪過一位未嫁的小娘子?

邊靜玉起先還能正常思考,很快就忍不住腦洞大開了。當然,他不會懷疑沈怡的品性,加上沈怡以前見不到外人,于是他的腦洞都開在了其他的奇怪的地方。比如說,他懷疑這位未嫁的小娘子瞧上沈德源,雖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還是忍不住想要關注一下沈家的情況,想讓蘇氏倒大黴。

寶來無語地說:“主子,您還不如懷疑那位小姐是看上您了。”

這樣的猜測很合理啊,如果有位小姐看上了邊靜玉,但邊靜玉卻和沈怡定親了,于是她就将沈怡視為了眼中釘目中刺,眼看着沈家終于倒黴沒落了,邊靜玉卻還要和沈怡不離不棄,那小姐惱羞成怒之下決定要出手對付沈怡,最好沈怡從此一睡不醒,等他們退了親事,小姐就有機會嫁給邊靜玉了。

邊靜玉不高興地說:“難道在你的心裏,你家主子我是如此招蜂引蝶的人嗎?”

“那必然是不能的。”寶來忙說,“但主子您這般優秀,萬一有人無意間瞧了你一眼就誤了終身……”

邊靜玉面無表情地看着寶來。

寶來忙把自己腦海中正在上演的愛恨情仇全都壓下去了。

見寶來老實了,邊靜玉又說:“你再去派人盯着。若那人再敢出手,我們就直接剁了他的爪子。”

“是。”寶來道。

寶來略等了等,見邊靜玉不說話了,就以為主子沒別的吩咐了。他正要轉身去做事,邊靜玉又叫住他,用一種略帶了扭捏的語氣說:“你去怡弟那兒問問,直接問他,有沒有可能得罪過什麽女人。”

寶來只覺得邊靜玉這話說得非常奇怪。不是說話的內容奇怪,而是整個事情很奇怪。沈公子就在隔壁屋,主子自己去問他不就好了,為什麽偏偏讓他去呢?但既然主子這麽吩咐了,寶來只好去了。

沈怡聽了問題後,認真思考了半天,說:“想來想去,抛開我父親曾在朝堂上樹下的敵人不提,我們在內院得罪過的人……蘭敏郡主算不算?”蘭敏郡主和錢松祿有了一腿,沈巧娘雖搬出了錢家,但她還沒有出月子,錢家那邊遲遲沒有應允和離的事。不過,沈怡覺得錢英的态度其實已經有些松動了。

錢英不願意兒子和兒媳婦和離的原因只有一條,他和沈德源是多年的好友。但讓他兒子和兒媳婦和離的原因卻可以有很多條。一,他得罪不起蘭敏郡主。二,錢家人真正做錯了事,沈家人咬死了要和離。三,錢松祿和沈巧娘已經回去不了從前了。四,沈巧娘雖生了孩子,但那孩子只是一個女孩。

若真是蘭敏郡主在搞鬼,那麽等沈巧娘順利和離,她應該就不會再盯着沈家了吧。

寶來便把沈怡的這一番回答拿去禀告了邊靜玉。

邊靜玉道:“若是蘭敏郡主……她是守寡之身,随便打發個管事去做這事都是可以的,沒必要支使一個貼身丫鬟去做。不過,既然怡弟是怎麽認為的,那我們就想個辦法,讓錢家人盡快答應和離吧。”

蘭敏郡主手上有管事、有護衛、有老嬷嬷,外頭的事情沒必要讓一個年輕丫鬟去做。

“行了,你去做事吧。”邊靜玉說。

寶來領命而去。

當寶來剛走到門口,隔壁屋的沈怡出聲叫道:“寶來,你過來一下。”

既然沈怡到了空山寺,就不能不去拜見自己的武僧師父戒嗔。而邊靜玉之前用了想跟沈怡學兩手的理由來到空山寺,沈怡便想着,邊靜玉大概也是想要去見戒嗔師父的。所以沈怡才會把寶來喚到跟前來說話,道:“我馬上要去見我的師父了,你趕緊去問問你家主子,看他是不是想要跟我一起去。”

寶來很無語。兩位主子到底要玩什麽呢?

明明他們兩個人隔得很近,就住在隔壁屋子裏,高聲喊一句,互相就能聽見對方的聲音了,擡腳走兩步,就能看到對方的人了,結果卻要他來傳話。就比如說,剛剛沈怡喊他過來時,完全可以直接喊邊靜玉的名字啊。為什麽還要他來傳話?難道這就是主子們已經定親了,他卻還打着光棍的原因?

成親這種事情,果然會讓人變得很奇怪啊。

寶來把沈怡的問題對邊靜玉說明白了,邊靜玉回複說:“你去告訴他,行。”

寶來便又跑到沈怡面前說了個行字。

“你去告訴你家主子,我這就要出發了。”

“你去告訴他,我在門口等他。”

“你去告訴你家主子,戒嗔師父有些嚴厲,讓他千萬不要害怕。”

“你去告訴他,莫再耽誤了。”

“你去告訴你家主子……”

“你去告訴他……”

寶來不得不浪費了好多口水。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佛門清靜之地,我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沈怡和邊靜玉在折騰了寶來許久後,終于一起去見了戒嗔師父。戒嗔師父皮膚黝黑,就算穿着一身袈-裟,看上去也像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和皇家寺廟裏那些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們很不一樣。不過,戒嗔師父的眼神很犀利。只這一雙眼睛,就讓邊靜玉心頭一跳,覺得戒嗔師父很不一般。

沈怡很尊敬戒嗔師父,問了師父的近況後就說起了最近發生的事。

戒嗔師父說:“人只要自身有正氣,就能壓得過一切邪氣。無需什麽鎮魂符、鎮邪符。”

沈怡給了邊靜玉一個眼神。瞧瞧!我師父說我沒事!我真的沒有被惡鬼附身!

邊靜玉恭敬地說:“大師說得對。”

“不過,正氣能防得住邪祟,卻防不住小人。”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要把人想得太壞,也永遠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了,戒嗔師父那雙通明世事的眼中藏着對沈怡這位編外弟子的關懷,“你家中皆是婦孺老弱,很該請一位能夠看門守院的護衛。若你有這個心,那我這兒倒是正巧有個人可以推薦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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