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怎麽是你【4】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日漸大一日,随着見歲的增長,于忘然近來總是不大喜歡回家,不是對家庭的歸屬感消失了,而是對‘家庭’二字的認知感發生了變化。
或許少年的成長都伴随着,不甘于被生活和現實捆鎖,向往自由,想要掙脫束縛,哪怕是溫暖善意的束縛,他們也只是心下感知而已,不願領情,總覺得房間裏的一扇窗隔絕了大千世界,總覺得雙腳上扣着一雙包裹着羽絨的鐐铐。
就算是年少無知也好,胡思亂想也罷,這個年紀的少年們,心底總是壓着不願輕易告人的熱情和騷動,并且正在目前這段有限的年紀裏不斷發酵......如果有一天這無關風花月雪的青春期幻想泡沫随着升到正空的烈陽給烤焦了,融化了,不複存在了,那也許就是他們......不再是那麽的年輕了。
在有限的青春歲月裏留下一些能深刻印在心裏,印在腦子裏的人與物,或許是每個人都渴望的,青春鮮活的他們就在不斷尋找這種渴望。
他們熱情,他們年少絕非無知,他們的少年時代自古以來都被世人低估,他們的所有渴望被視為“無知孩童的消遣玩物”,他們渴望愛人,更渴望被人愛,他們同時擁有了愛人與被愛的權力,比已成年者更熱切真摯的權力。
他們是最好的被愛的年紀。
這是一段在哪裏看過的文字?
于忘然擰着眉思索,随後了悟狀點了點頭,像是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青年文摘吧,當時為了臨陳磨槍在幾本雜志上摘抄語錄,好騰挪到作文裏,就看到了這段......實在不怎麽樣的表述,
當時他只草草讀了一遍,并沒引起自己的什麽共鳴,只記住了筆者署名,此後碰到這個作者就避開。
多餘,實在多餘,什麽‘愛’與‘不愛’的,什麽青春荷爾蒙的發酵和騷動,這些東西在他身上通通絕跡,他的生活只被升學考試和家庭作業所包圍,成長過程中最波瀾壯闊的一段時光只是幾年前随大流迷上了網絡游戲,一頭紮進仙俠奇緣的世界裏不可自拔,曾經稱霸某服,到了廢寝忘食荒廢學業地步,以至于曾一度成績下滑,跌出年前三十排名,後來不消父母勸說,老師教導,他率先一把耳光把自己打醒了。
靠這些東西以後能立足嗎?
網游能讓你擁有更高一級的社會地位嗎?
只在游戲裏活的精彩紛呈,有用嗎?
三個問題問過自己,他可以說是幡然醒悟浪子回頭了,于是便銷號,賣裝備,卸游戲,做的幹淨利落毫不留情。
并且對那些輕易讓人迷戀上瘾的事物敬而遠之,竭盡所能的讓自己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清心寡欲,孑然一身’,直到升入高二年紀,遇見了恍若神仙妹妹的劉雪瑩,沉寂在心底多年的青春荷爾蒙才開始騷動,讓他使出渾身解數才算是把人姑娘給追上了,只是,回過頭來再看一看當初被他摒棄不屑的這段文字......他依舊不承認。
撐死了不甘寂寞,樂于消遣,哪來那麽多的情深款款,愛意濃濃的?寫瓊瑤劇嗎?
Advertisement
過分了。
他不想回家,就扯了個慌向母親請假,然後窩在學校附近的一間快餐店裏,也不幹什麽有意義的事,純粹想自己待一會兒。
快餐店裏生意并不好,到了下班的時間更沒什麽人,音樂聲也清淨,這是他選擇這家店并且成為老顧客的主要原因,不知道店老板聽聞此說是不是要垂淚三尺然後關門大吉了。
于忘然坐在靠牆最角落的一個卡間裏,臨着玻璃牆,可以把店外步行街的景物盡收眼底,是個挺妙的座位。
他點了一杯珍珠奶茶,然後就帶上耳機邊聽歌邊看電子書,期間偶爾退出去和劉雪瑩在社交軟件上聊兩句,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偷閑,耗時間,準備耗到不得不回家的時間再擡屁股走人。
收銀臺後面坐着的年輕女孩子比他還閑,于是就撐着額頭沒精打采的玩手機,時不時的擡眼看一看這位店裏唯一的客人。
她上夜班,每隔幾天就能在靠牆最後一個卡間座位上看到他,比她的工作時間還穩定,雷打不動的。
因于忘然氣質溫柔,眉眼秀氣,垂着頭抿着嘴唇不言不語的時候,神情總顯得有些乖順,還有點無辜,嘴唇微微的撅着,頗有幾分‘可愛’的風味。
對此,林淑爾不止一次的調戲他:寶貝不要哭,姐姐親一口。
于忘然:我怕中毒。
起初,于忘然每隔兩三天就來報道,一度讓收銀妹子春心泛濫懷疑他是不是看上了自己準備随時表白?!
但是妹子不久之後就發現了一個無情的事實,那就是牆角那厮每次來不是聽音樂就是玩手機,要麽就趴在桌子上睡覺,根本一眼都沒往她這邊看過好嘛。
随便夢想的泡沫被牆角那厮無情戳破,但是妹子還是很敬業的準備過去問問他奶茶要不要續杯,因為老顧客于忘然還是很喜歡喝奶茶的。
不料她和老顧客同時擡屁股,于是只有住腳了。
“麻煩,買單”
于忘然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票子遞給她。
妹子接過去,捎帶手的瞟他一眼,見他還是一副剛睡醒神游四方,心不在焉的樣子,于是搭讪道:“我們這兒的奶茶好喝嗎?”
于忘然看着收銀臺上的招財貓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和自己說話,于是忙說:“啊?哦,好喝,挺好的”
妹子心灰意冷的給他找零,然後說:“下次推薦你點一杯燒仙草,新品優惠”
于忘然看出她有點不高興了,接過零錢笑了笑說:“好,下次得請你喝一杯,畢竟我每次來只有你在堅守崗位,燒仙草是吧?下次請你喝”
妹子:......
卧槽卧槽卧槽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啊啊啊啊!
于忘然留給她一個風流婉轉的眼神讓其自行體會,自己揣起零錢走了。
正要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取自行車,就見薛明遙穿過馬路朝他走來了,後面跟着向陽。
“去哪兒?”
于忘然等他走到面前了,問道。
薛明遙換了一身普通的白T恤牛仔褲,T恤已經不合身了,偏小,襯的他偏瘦的身材更顯欣長,領口兩道鎖骨深刻的像是用到刻上去的一樣,所以他即使并不很瘦,卻也總給人他過于清瘦的錯覺。
薛明遙臉上揣着笑,沒說話,而是朝右邊街道指了指,看起來挺高興的。
“怎麽沒回家?于忘然同學”
向陽慢悠悠的也走了過來。
于忘然想解釋兩句,可見他晃晃悠悠的,眼裏跑神兒望着地面,明顯是随口問一句,而且嚴重心不在焉,于是把嘴一閉,沒回他的話。
向陽說完後看着地面嘆了一口長氣,一副愁眉緊鎖愁雲慘淡的樣子,和薛明遙一臉明朗的笑意倒是相得益彰。
“看房子,一起去?”
薛明遙興沖沖的邀請他。
“你真要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
于忘然一臉驚訝。
幾天前薛明遙說過一次他正在找房子,準備從向陽家裏搬出來,于忘然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并沒當真,畢竟薛明遙家境不好,爺爺又常年卧床,家裏積蓄微薄,靠着老兩口的退休工資度日,還要供他上學,算是難捱了。
薛明遙在他眼裏看到他心裏所想,于是臉上的笑意變的隐爍,語氣帶了點冷意,輕笑道:“我跟淑爾說過幾次,她或許沒跟你提過”
說着頓了頓:“嗯,我要搬出來租房子住,我有錢”
說完率先往東面街道上走了。
于忘然只有臨時改變計劃,和向陽走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邊給媽媽發短信邊問:“他有錢?哪兒來的錢?”
向陽看着前方又嘆了一口氣:“他參加那幾次奧數得的獎金,還有他寒暑假打工贊的錢”
“能有多少?兩個月房租一交,全沒了”
“......他爸的撫恤金”
于忘然發完短信偏頭看他一眼,忍了好一會兒,到底沒忍住,說:“向老師,您跟他鬧什麽別扭了嗎?眀遙他說的少想的多,心思重,您要是跟他吵架了就趕緊向他道歉賠不是,不然您不給他臺階下,他自己會沿着臺階越走越高,不然他就算把自己累死都不會往回走,您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
向陽說:“我太知道他了”說着笑了笑:“但是沒辦法啊”
于忘然有點看不得他這好比誰家死了爹的笑法兒,洩了口氣,說:“算了,他的主意一般都是板上釘釘了,況且他心氣兒高,住在你家到底不自在”
向陽揉了揉額頭,看起來很想跟他說點啥,咽口唾沫,忍住了。
薛明遙自己找的房子就在離學校不遠的一片學區房裏,不是高層小區,而是一家高等私立幼兒園隔出來的一套小小的房裝修的不盡人意,幾間屋子連誰是廳誰是室都沒分出來,只刷了一層白花花的牆膩子,算是很粗陋的簡裝房了,但是門口自帶綠蔭小院,壞境還是不錯的,和幼兒園只隔着一道籬笆,據說是幼兒園向西邊兒擴大規模,東面幾間雜物室就隔了出來廢置着,近來想往外租,但是毗鄰幼兒園,太吵鬧,而且裝修的不大好兒,雖然就在一樓相當于一套小平房,但是在學區房裏顯然不是槍手的。
于忘然倒是挺喜歡這個地方,與其說喜歡,不如說這個地方激發了他‘創作’的熱情。
他把這不足六十平的四間小屋子轉了一遍,已經在心中勾畫出不日竣工的藍圖。
靠落地窗的那間小的做廚房,進門左手間這間大的中間再打一道牆,一間做卧室,一間做衛生間,靠裏兩間屋子還能騰出一間書房來。
啊......真真是極好!
或許薛明遙也是這麽想的,情緒又恢複了看房子之前的興高采烈,東轉轉西瞅瞅,一刻停不下來,額頭上和脖子裏養了一圈兒汗。
看着這幾間白花花的牆膩子,聞着粗制濫造的甲醛味兒,于忘然覺得他心裏的血正在咕嘟嘟的冒着熱泡,背着手領導視察一樣把每個房間又轉了一遍,然後走到外堂,一巴掌拍在牆體上,說:“眀遙,我跟你合租吧,怎麽樣”
“啊?好呀!”
薛明遙高興的蹦了一下,連忙跑過去問:“真的?”
于忘然瞅着他發亮的雙眼,點頭:“當然了,等我信兒”
向陽靠在落地窗上,看着他倆在每個房間裏轉來轉去指點江山,不一會兒就把這幾間破屋子的歸屬敲定了,然後又把幼兒園管事兒的大媽叫來,兩個漂亮清秀的少年一左一右的連央求帶撒嬌的求大媽負責把廚房的竈臺管道之類的搞定,只差點沒說您再給按個抽油煙機吧?
大媽起初不同意,看在他們長的好的份上也只答應了給砌竈臺接管道,于忘然只要轉攻為守,反說起此地的種種不好來,說的有理有據還不讓人讨厭,同時又惋惜的表示實在可嘆,再裝一裝可憐哭一哭窮,大媽就這樣被他們攻下了。
向陽簡直嘆為觀止,他只知道于忘然同學嘴巴厲害,能說,沒想到這麽能說!
大媽拎着他倆畫的草圖承諾明天就叫工人來修,然後逃也似的走了。
于忘然和薛眀遙興高采烈的擊掌慶賀。
“耶!”
“呵呵”
于忘然插着腰四處看了看:“明天放學咱們就過來收拾,買兩桶乳膠漆,我房裏的桌椅櫃子搬過來就差不多夠了,咱們就要搬新家了薛明遙同志!”
薛明遙笑着推了推眼鏡,拿出手機給他看時間:“你今天還得回家吧?”
“快九點了?!”
于忘然拔腿就往外沖:“明天到學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