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冰洋
九點多時,她從房間出來去廁所洗澡,李燕雯正在擦風扇,電視裏放着某檔節目做背景音。
大概是美容類節目,主持人正在裏面高談闊論:“有很多女生因為不自信,導致都沒觀察過自己的五官,不清楚自己臉的排布,更別說要怎麽揚長避短……”
她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只是這回脫下衣服,視線剛從鏡子前晃過,又轉了回來。
她好像也不知道要怎麽形容自己的長相,從小按舅媽灌輸的,也就是“不漂亮”吧。
普普通通的眼睛,很淡的雙眼皮,如果前一晚哭過,第二天會腫成單眼皮;普通的臉,普普通通的皮膚,看來看去,好像也就鼻子長得還行。
沒多停留,她意興索然地轉過頭,揭開花灑。
江城的七月将過,邁步八月。
不少學校都已經放了暑假,但附中管得很嚴,要到八月中才能放。
一片哀嚎中,她被錢姜拉出去吃火鍋。
錢姜是她新一任的同桌,一個胖胖的姑娘,熱衷于吃,人還不錯。
說來慚愧,她人生裏的娛樂實在乏善可陳,和她這人一樣沒太大意思,出來吃火鍋,還是頭一次。
錢姜說學校不放假,心情慘烈,只能借此慰勞自己。
她有些宅,主觀其實不太想出來,只是不好意思拒絕,火鍋店裏煙霧缭繞,她踏進去的那一秒,如同什麽雷達精準響應,在無數背影之中,準确找到他的。
江溯正站在料理臺旁,伸手在挑青菜。
今天沒在學校,他穿了件淺藍色的T恤,她一邊驚訝于自己竟然連這都能認出,一邊感謝錢姜。
——幸好來了。
錢姜問她坐哪裏,她假裝不經意卻又很刻意地指了指,和他相隔一個桌子的位置。
火鍋底料的辛辣在不太透風的小館子裏面翻騰,她被嗆得直咳嗽,錢姜問她喝什麽,她也不太了解,看他面前有瓶黃色的汽水,對應着指向冰櫃:“那個。”
老板娘看了一眼,笑說:“北冰洋啊?行。”
汽水是玻璃瓶裝,和可口可樂一模一樣,火鍋店慢慢人滿,老板只給了她們一個起子,讓她們自己開。
她沒起開,錢姜也失敗,只好再度呼叫老板娘,老板娘剛站定就收到加單,那邊客人催得急,語氣不好,她高聲喊着來了,然後把汽水抛給隔壁的隔壁桌。
“同學,幫忙她們開一下,謝謝!”
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蔔睿誠就收到了這瓶汽水。
沈聽夏龜縮着脖子,不敢看卻又忍不住地用餘光看他,但江溯并不受任何影響,正在低頭涮肉。
蔔睿誠繞着桌子走了一圈,試了各種角度,各種語氣詞念了一遍,不服氣道:“哎我怎麽打不開呢?!”
江溯掀眸看他一眼,沒說話。
蔔睿誠不服氣,臉都憋紅了:“不會吧,我生疏了?這起子不行吧?”
奇怪,明明四周這麽嘈雜,火鍋的咕嘟聲幾乎盈滿耳道,但這麽多形形色色或高或低的聲音中,她還是一下就能捕捉到他的聲音,很低。
“沒本事的人才怪工具。”
下一秒,江溯拿過蔔睿誠手中的汽水,抵在桌角輕微向上一翹,瓶蓋應聲落地,橘子味的氣泡順着瓶口洶湧地溢出,滑過他手心。
蔔睿誠很捧場,“江溯,牛逼!”
“……”
“閉嘴。”
她忍不住輕輕翹起唇角,為這也不知是對話還是汽水的原因。
他的所有舉動,總是輕而易舉地牽動她的心情。
最後由蔔睿誠把汽水遞給老板娘,老板娘再轉交給她們。
她一直都記得那天的火鍋,她飲食清淡,不能吃辣,偏偏江城辣鍋最是地道,那天的牛油鍋辣得她沒能吃下幾口,全程都靠那瓶汽水拯救。
臨走時,她還帶走空空的汽水瓶。
錢姜問她:“你拿這個幹什麽?”
她不知怎麽回答,随便找了個理由做借口:“插花。”
錢姜奇怪,分別時還奇怪複述說:“這玩意……也能插花嗎?”
當然不能,她想,只是對她來說,格外有意義而已。
她将它洗幹淨,擺在自己書桌前的窗臺裏,偶爾周末寫卷子時擡頭,陽光反射下一道細小的彩虹,就養在她的杯子裏。
她書桌最靠內的櫃子裏,偷藏着她買的很多本漫畫,發呆時,她就漫無目的地在紙上畫他的背影。
也畫他的臉,他的眉尾和他的眼,只是他太好看,擦擦改改,總是要畫許多遍才能滿意,畫好後她又暗自失落和高興,他離得這樣遠,她看不清,連眉眼的細節都不知如何描繪才更生動。
她知道自己轉學過來,水土不服,提不起勁,可心裏又憧憬着希望能變成更好的人,不奢望他看到,能靠近一點也行。
也許迷茫的時候總需要一道精神支柱,才更有動力地變得更好,她偷偷計劃着,盤算着,多寫幾份試題,然後在清晨沒人的時分,站在一樓,看哪裏算是風水寶地。
一樓只有三個班,按成績排布,唯一的A班是一班。
從二樓開始,就是4-6班了。
她在某個中午,大家都趴在桌上酣眠時,努力提起精神,然後小聲和錢姜說:
“姜姜,我想考到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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