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轉過來不久就是七夕節了,府裏早幾天就開始準備起來,吩咐廚房準備各樣新奇巧果,打燈籠紮燈樓。因着七月七是魁星的生日,楊氏又忙忙地打發人上供,只為沈清楓求個好彩頭。
那一日天氣晴朗,天空碧藍,閑雲朵朵。紀琢來學堂,一路上沒有碰見沈又容,還在稀奇,心說莫不是又遲到了。
他一進院子,就看見門口檐下站了許多人,男孩子們都擠在窗邊,從窗戶裏探出頭看。幾個丫鬟在說些什麽,幾位姑娘站在門邊,沈又容也在其中,素底紗衣上繡着紅花,閑散爛漫的站着。
這倒是難以見到的了,紀琢想,沈又容今日竟然早到了。
他走上臺階,一面看着沈又容與身邊的姐妹說笑。轉過廊角的時候才聽見一陣驚呼,緊跟着,瓷器摔碎的聲音傳來。
看去,幾只盛水的荷葉碗擺放在屋檐下,紀琢走動的時候衣擺卷落了一只碗,碗翻倒在地,清水也撒了一地。
“這是姑娘們投針驗巧的水,先放在外面曬的。”紀成曜趴在窗戶邊,笑道:“夫子,你打了人家的水,看你怎麽交代!”
紀琢提着衣角,看向那幾個姑娘,姑娘們不約而同看向沈又容。
紀琢擡眼看向沈又容,“是你的水?”
沈又容點頭,道:“不礙的,一碗水罷了,倒是夫子衣裳濕了,先換一件要緊。”
長鳴忙引着紀琢去後面廂房,紀琢作為夫子,廂房裏放置了替換的衣物。
少頃紀琢換了衣服出來,沈又容命畫眉換了新水,依舊放在檐下曬。姑娘們都已經回來了,于是大家繼續上課。
這一日的課間休息尤為熱鬧,幾位少爺和四皇子商量着去哪裏吃酒,四皇子道:“只咱們幾個出去不大合适,不妨叫上府上大公子,如此才算不失了規矩。”
沈清楓搖頭道:“大哥哥未必有空,他公務繁忙的緊,我這兩日都沒怎麽見他。況若是讓他知道我出去吃酒,又要說我念書不認真了。”
四皇子只好作罷。
沈清楓又問:“可要請一請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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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擺手,“王叔是最深居簡出的人,請了也是白請,況且他是長輩,與咱們一塊怪不自在的,就不去叨擾他了。”
那邊姑娘們也在說話,她們沒辦法出去吃酒,倒也有許多新奇玩法。
沈清妍用帕子墊着楊梅吃,道:“大姐姐這次投針驗巧怕是比不過我倆了。”
“比不過就比不過吧,”沈又容道:“我本也不是手巧的。”
沈清和道:“那也未必,阿姐每年都能立住針,與水倒沒什麽關系。”她說着,看向沈清妍,道:“說起來,你今年打算畫什麽花樣子?我前兒聽老太太說今年要繡幾個新鮮花樣。”
沈清妍搖頭,“我沒想好,我繡活做得差你不是不知道,不然還是老樣子,我替你畫樣子,你替我繡出來?”
沈清和說好,又看向沈又容,“大姐姐,你畫什麽花樣?”
“我比不得三丫頭畫的好看,都是些俗氣的花樣子,”沈又容道:“回頭繡出來不出錯就是了。”
沈清妍就樂,“那說不好這次比繡活我們可要壓你一頭了。”
沈又容也笑,“那也好呀。”
臨近晌午,紀琢宣布結束。沈清妍興沖沖的拉着沈又容和沈清和跑出去,大家圍在廊下,等着看投針比巧。
那邊四皇子他們也沒走,一個個的趴在窗戶上探着頭看,紀琢站在門口,也看着她們。
沈清妍在一邊坐下來,從腰間抽出個荷包,撚了幾根繡花針出來,分給沈又容沈清和她們。
沈清妍性子急,先撚了根繡花針試。針一落到水面上,立刻一頭輕一頭沉,慢慢沉下去了。沈清妍有些不高興,回頭看了眼推開窗戶往外看的紀成曜。
紀成曜不說話,只對她笑。沈清妍就也笑了,抿着嘴樂。
沈清和第二個試,她很小心,也很緊張,一只手捏着針,一只手攏着衣袖。纖細的繡花針地落到水面上,顫了兩下,随後立住了。
沈清和長舒一口氣,看向沈又容。
沈又容放下扇子拿起針,輕巧地落在水面上,她手一松,繡花針立刻飄開了,也沒有沉下去。
沈清妍不開心,“只有我沒有立住。”
小丫頭沈思慧也要試,沈清和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還小呢,連繡活都不會做,這是大姑娘們玩的。”
沈思慧不聽,非要玩,于是沈清妍又陪她玩了一次,過後大家各自散了。
午後沈又容閑來無事,想起香譜上有種荔枝香,便要調來試試。
荔枝香是以荔枝殼入香,并玄參,松子,麝香,香附,丁香等制為合香。
正好前幾日吃荔枝時剩下不少荔枝殼,都已經洗淨曬幹,裝在白酒壇子裏悶了三天。沈又容便在院中皂莢樹下架起了小幾火爐,将酒腌漬過的荔枝殼小火炒幹,酒味溢出,荔枝殼的甜味越發明顯。
等幹得差不多了,便用研缽将荔枝殼研成粉末。沈又容很有耐心,與畫眉杜鵑幾個丫鬟說說笑笑,将這許多荔枝殼都研磨成了細粉。粉末需要過一遍篩,篩出的細粉才可以入香。
那邊畫眉拿來許多瓶瓶罐罐,裝着各色香料,譬如麝香,丁香之類。
沈又容正調配着香料,白月忽然進院子裏來,笑道:“喲,好清甜的味道。”
杜鵑忙接過白月手上的東西,一面給白月讓座。白月在繡墩上坐下,聞了聞沈又容手上的香,道:“不似沉、檀、龍、麝俗氣。”
沈又容笑道:“哪能與那等名貴之香比,只圖個好玩罷了。”
沈又容将調好的香料收進盒子裏,問道:“姐姐來有何事?”
白月笑道:“差點把正事忘了,姑娘寫的字,我們殿下批注好了。還有,聽說白日裏殿下不小心打翻了姑娘曬的水,所以畫了些花樣子給姑娘賠禮。”
白月從漆盤上拿出一摞紙,都是紀琢畫的花樣子,他大概聽到了沈又容的話,畫的都是些中規中矩不出錯的花樣,譬如牡丹,芍藥,海棠,睡蓮等,不像是尋常花樣子,倒像是工筆畫,十分精致漂亮。
最底下是一張積雪壓竹的畫兒,竹樹栩栩如生,立意也高。
沈又容拿着這張畫兒,想起自己之前丢掉的那個荷包,素青底子,繡的是淡紫色竹葉紋。
沈又容看向白月,道:“勞姐姐轉告,畫兒我很喜歡,多謝夫子。”
白月便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又容将一盒裝好的香料遞給白月,“姐姐不嫌棄就拿去玩。”
“喲,多謝大姑娘。”
白月拿着一盒香料回去了。
紀琢在房中看書,躺在搖椅裏,長袍垂着地,身形放松而帶出一種自然的矜貴。
白月進來複命,道:“大姑娘将畫收下了,說很喜歡。”
紀琢應了聲,擡眼看了看白月,道:“你身上什麽味道?”
白月便将沈又容給的一盒香拿出來,“大姑娘正在院裏調香呢,我過去也染了一身。”
紀琢放下書,拿起那盒香聞了聞,道:“清甜馥郁,是她小姑娘會喜歡的味道。”
他将香盒随後放在桌邊,指尖敲了敲桌面,道:“我記得王府裏有塊完整的黃臘沉,她既然喜歡調香,你就拿去給她吧。就說……近來練字大有長進,獎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