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是我,我在。”
秦遠瀾一把握住林折雪的手,俯下身,靠近他:“你感覺怎麽樣?要喝水嗎?”
林折雪似乎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聲線含糊:“你的臉……怎麽了?”
“我的臉?”秦遠瀾一怔,低聲哄,“沒事的,馬上就好了。”
林折雪若有似無地“哦”了聲,再看了看秦遠瀾的臉,又閉上眼,陷入了昏睡中。
陳卓宇和顧循舟尴尬地互相看了眼,顧循舟清了清嗓子:“你……別碰他。他剛是不清醒的狀态。”
秦遠瀾充耳未聞,緊握着林折雪的手,就是不松開。
護士推開了病房的門:“可以換單人病房了。還有,陪床的家屬過來護士站登記信息。”
換好了單人病房,秦遠瀾問陳卓宇:“護士站在哪?”
“你給我消停點。”顧循舟接過陳卓宇投射過來的“怎麽辦”的略有些求助感的目光,對秦遠瀾說,“小陳今晚陪床,沒你的事。”
“他又不是家屬。”秦遠瀾不認同,“我必須得在。”
“不需要你。”顧循舟寸步不讓,“我也留下來,你給我走。”
“顧哥,你怎麽能留下來。”陳卓宇急了,“你晚上九點要趕高鐵的!”
顧循舟搖頭:“不重要。”
“怎麽不重要。”陳卓宇認真,“這個線下的分量我清楚。顧哥你要是取消活動留下來,哥好了之後肯定會怪我的。而且你為哥放棄這個機會,哥難道能開心?何況,你就是留下來,這位也不會走呀……”
顧循舟仍然猶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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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卓宇勸:“顧哥,你放心,我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哥床邊。實在不行咱們再請一個護工,我和他一起照顧哥,同時盯死了不讓閑雜人等找事。有問題我随時聯系你,好嗎?”
陳卓宇說得不無道理,秦遠瀾反正是不肯挪窩的。
顧循舟走後,陳卓宇張羅了兩張陪床在病房裏架好了。
但直到淩晨一點,秦遠瀾還是坐定在林折雪床頭,不肯離開。
陳卓宇不由得勸:“深夜了,是不是躺一躺?”
秦遠瀾搖頭:“不行,他醒來沒看到我……沒看到人怎麽辦。”
“我守着,我們交換,一人一小時或者兩小時,行吧?”
秦遠瀾看陳卓宇,還挺滿意:“你也知道你哥會心疼我,對吧。”
“這……”陳卓宇閃過一個不太好形容的無奈表情,癟癟嘴,“我哥會不會心疼不好說。但你怎麽也是我兄弟的老板,不讓你在我在的地方病倒也是我對我兄弟的一個交代。”
“你睡吧。”秦遠瀾輕輕理了理林折雪耳邊的碎發,“我睡不着。”
半夜三點,林折雪醒了。
欲裂的頭疼消失了些,他覺得口渴。
但對上的是秦遠瀾的臉,他又不太想開口了。
秦遠瀾倒是自動自發得很,看他醒了,立刻站起來,把他扶起來些,自己坐在床頭,讓他靠在了自己懷裏,再把水杯湊到他唇邊,低聲說:“喝點水,慢點喝。”
後背貼着的胸膛有些暖。
林折雪喝了幾口水,搖搖頭,示意可以了。
秦遠瀾把水杯放回床邊櫃上,若無其事夾帶私貨地用側臉貼了貼林折雪的側臉,才退開了身子,讓林折雪重新躺下了。
但握着林折雪的手不肯放:“你在輸液,手太涼了。我給你暖暖,沒那麽痛。”
确實,冰冷的液體進入血管确實難受,有暖意化開在手背多少舒服一些。
只是……
“你找護士要個暖暖貼就行。”林折雪提醒。
秦遠瀾麻利地換了話題:“劇組全責。等你好了我們看看他們處理得是不有誠意,不合适我告他們。”
“和你無關。”
“也是。對你最沒誠意的是我。要不告我吧。”
“秦遠瀾。我暈乎乎的,你可別跟我說什麽判你終身監.禁這種蠢話,我不想腦充血暴斃。”
秦遠瀾輕輕地笑了兩聲,挺得意的。
這樣的感覺,挺輕松,挺像曾經他和林折雪之間的氛圍。
“睡吧。醫生說你要保持充足的休息。”他給林折雪掖了掖被角,“我就在這裏,放心。”
他倒是真的一直在。
顧循舟第二天下午四點多背着吉他拿着行李箱風塵仆仆趕到醫院時,秦遠瀾正在對坐在病床上喝粥的林折雪絮叨:“那個攝影棚肯定和你八字不合,風水不好。你下次再去那裏把我帶上吧,我命硬,能鎮宅,我給你擋災。”
“把你的霸總用腳趾摳出來的劇本收起來。”顧循舟把吉他和行李箱放在牆邊,過來看林折雪,“好些了嗎?”
“感覺可以出院了。”林折雪答,“你活動順利吧?”
顧循舟點點頭:“很好,而且還和挺出名的音樂制作人吃了個飯,後續可能可以展開合作。”
“那挺好的。”林折雪對顧循舟揚揚下巴,“給我拿張紙巾。”
“我在呢,我給你拿!”
秦遠瀾被顧循舟和林折雪之間旁若無他的氣氛秀得心裏落寞,又不敢插話,直到聽到“紙巾”,立刻挺身而出了。
顧循舟瞪他:“你怎麽還沒走?”
“我等他腦部片子的結果。今天重新拍了片子。”秦遠瀾說。
“你說的,拍片子的結果出來就走了。”顧循舟立刻下了定論。
“我沒說。”
顧循舟皺眉:“诶你一個影帝,說話怎麽能不算數呢?是不是男人?”
秦遠瀾瞪他:“你仗勢欺人!”
“對啊,我有勢可以仗,你沒有,羨慕嗎?我告訴你,羨慕也沒用。”
林折雪放下手裏的粥,嘆氣:“你們是小學生嗎?”
“他是。”顧循舟寸步不讓,“我起碼也是高中生。”
林折雪笑:“你清純男高,行了吧。”
“還清純男高呢。”顧循舟忿忿,“我又上熱搜了你知道吧。”
林折雪看一眼秦遠瀾,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昨天顧循舟和秦遠瀾在病房裏到底是被拍了。
“我人生第一次上熱搜,潛臺詞是我三了他。這委屈,我受了。現在我第二次上熱搜,營銷號就不能選一張能體現我優質男人魅力的照片嗎?現在這張是什麽啊?啊?你看!你看!別說清純男高了,我被他們拍得像不像偷情之後、溜走過程中的隔壁老王?”
林折雪白他:“你是隔壁老王,我是什麽?!”
“沒你的事,你都沒入鏡。”顧循舟問,“你認不認識什麽靠譜的律師?我要告營銷號損壞我形象!等等,是形象還是名譽?”
醫生來了,終止了顧循舟的忿忿:“看結果沒什麽大問題。但是穩妥起見建議今晚還是留觀。”
顧循舟和秦遠瀾都看着林折雪,林折雪說:“出院吧。”
秦遠瀾有點緊張:“還是再住一晚吧,安全第一。”
“住不住的和你沒關系了。現在醫生來過了,結果給了,你可以走了。”顧循舟走到門邊,把門開到最大。“再見。”
秦遠瀾依依不舍看林折雪。
林折雪垂下眸子不看他,到底是毫無挽留的意思。
秦遠瀾只能用一種委委屈屈又戀戀不舍得過于明顯的姿态,走出了病房。
顧循舟下一秒就把門關上了。
雖然怼走了秦遠瀾,但他看向林折雪,不由得有些猶豫:“你昨天看着真的挺嚴重的,昏昏沉沉成那樣,今晚還是住院留觀吧?”
林折雪搖搖頭:“我感覺好多了。而且留在這裏,你是想再上一個熱搜嗎?”
“榜一大哥不在,熱搜能有我啥事。”
林折雪挑眉看顧循舟,笑得微妙:“我怎麽覺得你這話說得……有一點寂寞的回音呢?”
“我?”顧循舟笑着走近床邊,“別說我了,你是真的想要他走嗎?”
林折雪眨眨眼,收了笑意:“無所謂。他倒是也沒特別吵。”
“是嗎?你小子,不會已經習慣他在旁邊叽叽歪歪了吧?”顧循舟俯下身,仔細看林折雪,“習慣是最可怕的!快醒醒!”
習慣嗎?
出院後沒幾天就是除夕。下午林折雪算好了時差和媽媽視頻通話。媽媽有點擔憂有點心疼地問“一個人在國內還習慣嗎?有合适的人相處看看吧。個人感情……媽媽不幹涉你,只希望你自己開心就好”時,林折雪心裏不期然地閃過了一周前在醫院顧循舟問他的問題。
他已經習慣了秦遠瀾又在身邊的日子嗎?
用了一年才幾乎習慣了沒有秦遠瀾的影子的生活,有沒有可能在兩個月、不過三次的錄制時間裏被打破呢。
而秦遠瀾,他……
搖搖頭,把不問自來落在腦海裏的秦遠瀾甩出去,林折雪發消息給顧循舟:“我上來幫你準備年夜飯吧。”
心裏不存期待和惦記,一個人的時候會感覺寂寞的情況其實也就不多。
但這種被人為标上特殊意義印記的時間節點,總還是會多多少少引起人心裏的一點感觸。
他忽然理解為什麽顧循舟在直播間只有兩三個人的時候都堅持下來了。
被需要的時候,人的寂寞是會被淡化的。
而不被他需要了的秦遠瀾,今天會覺得寂寞嗎?
幾分鐘後,顧循舟直接回了電話:“上來吧,不過沒什麽要準備的,我叫的外賣,小火鍋和餃子。”
大年夜和火鍋還有餃子确實很契合。
顧循舟開了直播,邊和粉絲們唠嗑邊絮絮叨叨,年味倒是挺足的。
限制煙花燃放的城市很安靜,但直播間原本熱鬧的公屏忽然又更熱鬧了起來。
顧循舟看了眼,給了林折雪一個“不出所料”的眼神:“又發微博了。據說還挺煽情。”
秦遠瀾發了張黑夜裏兩個人肩并肩靠很近看天空星星的背影合照。
配文:【希望你永遠幸福順遂,不再無辜受傷。】
雖然是背影,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林折雪也能看得出來,兩個人分別是誰。
那張照片是工作人員在他們兩個收工後抓拍的。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肩膀和肩膀貼近的觸感。
秦遠瀾說:“我爺爺一個大老爺們,還挺浪漫,說他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的。不過可能也是騎着大摩托滿天空四處溜達,反正我看天空的時候看到星星就是看到他了。”
林折雪記得自己答:“他愛你,即使以前騎行到世界邊緣,即使現在,他其實也一直是看着你陪着你的。”
“可是我如果愛一個人,我才不會跑到世界邊緣,跑到天上那麽遠。”秦遠瀾擡手攬住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得像是和最好的朋友聊家常,“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方圓幾米,不離不棄。”
即使當時有多麽心蕩神馳地暗自覺得也許那個“他”會是被秦遠瀾攬住的自己,也在秦遠瀾離開的時候都土崩瓦解了。
微博下的評論一片酸甜交織:
【秦先生這不是開竅了,他是開光了吧】
【唉,要是沒BE多好啊】
【就是,光背影都能看出來太配了】
【沒BE,這就是活脫脫的小情侶的戀愛日記啊】
【但是BE了诶】
【……所以我該說,活該他有CP,還是該說,活該他要去追回CP?】
【原來秦先生也免不了要嘗愛情的苦】
【新年祝福隔空說啥啊,直接給人耳邊黏糊地說啊】
【他這不是被拉黑了嗎】
【大膽點,夢一個今年修成正果】
【小夫夫就該成雙成對】
【我的新年願望就這個了,助力瀾哥追回小雪球的夢想】
顧循舟壓低聲,問林折雪:“感動嗎?”
林折雪瞥他一眼:“還有八天就要錄第四期了,假期真短哪。”
那邊,李清鶴也在電話裏對秦遠瀾嗤笑:“只有八天就要去錄《再遇》第四期,你就能再見到他了,還長籲短嘆什麽?大過年的。”
“只有兩期了。”秦遠瀾依舊嘆氣,“見一次少一次。”
“豁達點,格局拉大,誰和誰不是見一次少一次。很多人我們其實都已經是見到的最後一面了,只是我們沒有全能視角,所以無知無覺而已。”
“大過年的,別跟我說宿命論這些東西。”秦遠瀾說,“你發過來的電影劇本我看了,可以投,你全權處理吧。”
李清鶴應了,問:“女主角呢?目前試過鏡的幾個,我感覺都差點意思。那股勁兒不到。”
“洛千栀不錯。”
“洛千栀?”李清鶴想了想,不得要領,“對不上臉。你發照片我看看什麽類型的,和角色貼臉嗎?”
“你自己搜搜就出來了,找我要什麽?我怎麽可能在手機裏存別人的照片,被小雪球看見了我怎麽解釋?”
“說得好像人家真在乎你解釋似的。”
“他在乎的。”秦遠瀾正色,“他只是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太給我眼神而已。”
“說得好像……有進展了?”
想到鬼屋裏那個說不清楚定義的吻,秦遠瀾不自覺唇角上揚,情緒也上揚:“有點。”
“那還不快追!趁熱打鐵!”
“我總覺得尺度不好拿捏。”秦遠瀾上揚的情緒又急速低落下來,“怕他覺得我煩。”
李清鶴滿不在乎:“追人還不就是這樣嗎?就得想方設法地抓住機會、沒有機會能抓就要創造機會。每個人都是這麽追人的,追的時候最不要在乎的就是面子。你別虛,別萎,速戰速決,我還等着你快點回歸事業。”
“行了,我比你不着急嗎?”秦遠瀾說,“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出門了。”
“大年三十的這個時間點你出門?去哪?你現在也沒人可約吧。”
秦遠瀾答:“去西郊的天覺寺。燒個頭香。”
“可以啊,算你對事業還上心。”李清鶴表達了滿意,“除了求我們的事業步步高升之外,也替我求個富貴萬年。”
“我去拜月老的。”秦遠瀾說,“你要是想去拜財神,我繞個圈來接你一起去。”
“算了算了。”李清鶴嘆氣,“人家大年初一頭香都是求發財求富貴,只有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去求姻緣的,很有個性,很超前,月老一定會記得你的。”
也不知道玄學是不是靠譜,但是求個安心的拜了月老後,秦遠瀾還是提着心到了大年初八。
第四期錄制正式開始時,和林折雪視線一撞,秦遠瀾就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給添的香火錢還是少了點,月老沒有感受到他足夠的誠意,以至于他确實沒有從林折雪的視線裏尋找到溫暖。
集合之後,節目組立刻開始了流程。
這次節目組是靠游戲來決出挑選順序,選擇酒店類型和房間。
“溫馨情侶酒店,雙人大圓水床”“普通電競酒店,标間,大床”“超五星景觀酒店,行政套房,雙卧”“青旅,上下鋪”“溫泉酒店,溫泉大床房”,五個牌子一字排開,每個牌子前放着一個香槟杯。
而二十幾個飲料的、酒的、調料的瓶子也陣列在前,一看就是要搞些把人置于困境的事情。
“這次選酒店我們的規則很簡單。”副導演又拿着一疊手卡登上了臨時主持人的工作崗位,“每組請出一位老師來抽簽選次序,按照次序來依次選擇向五個杯子裏加入液體——當然,加不加、加多少、加什麽,完全自由自願。混合飲料制作完成後,就由每組剩下的那位老師來喝下制作出的混合飲料,入住選擇的酒店了。如果有幾位老師選擇相同,那麽就由幾位老師猜拳決出順序,往裏面再依次加料,最終決出優先者。”
“當然,也可以放棄。放棄的話也得淺喝一口,然後入住十元床位店,六人一床的大通間。”
“這……有點過于殘酷了吧。”謝雲峰看着那二十幾瓶液體,苦笑,“肯定是越好的酒店越為難人。我拎包入住十元床位店好了,被圍觀也在所不辭。”
“選擇什麽酒店,是制作飲料的老師來決定。”副導演笑,“飲料制作完畢後,制作飲料的老師會根據飲料的情況來寫下選擇的答案,所以……”
他的盡在不言中,讓謝雲峰一句糙話直接低低地飙出了口。
“現在開始的五分鐘,每組的兩位老師可以來商議決定誰來選擇、誰來執行了。”副導演說,“如果五分鐘時間到還沒有決定好兩位各自的角色,那麽我們就最簡單的,石頭剪刀布來決定了。”
謝雲峰一拍秦遠瀾肩膀,語氣無奈:“從道義的角度來說,我是應該主動承擔喝的角色的。但從感情的角度來說……唉。”
李铮揚的聲音也在不遠處響起:“我不管,我不會喝的。”
副導演宣布計時開始,秦遠瀾看向了進入錄制場地後一直也沒和他産生任何互動的林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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