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期中考過後不久就正式進入了十二月, 冬天來了。

那日陸逢時把話說的如此明白,江纖月不是傻子,知道短期內接近陸逢時已是無望。

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棄, 從她選擇考電影學院那一刻, 她就不想要過平凡的人生。

接近男主獲得氣運是無疑最快的成功路徑, 但這條路目前行不通,她不得不暫且擱置, 把目光放到別的地方。

十二月初, 姜扶歡接到一個電話。

為了找到江纖月和何流蘇的落水的事情有直接關系,她讓林正青去調查梁美娟,林正青甚至親自去了一趟梁美娟所在的F縣。這個電話就是林正青打來的。

林正青說:“大小姐,我在F縣找過梁美娟很多次, 她始終不承認這件事與江纖月有關系, 她說對方和她是電話聯系的,聽聲音是個男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輪椅是有問題的,那天對方只吩咐她,讓她把何流蘇帶到河邊就離開, 她不知道會發生落水的事情。”

末了, 林正青又補了一句,“大小姐, 我覺得她不像是騙人。”

“知道了。”

姜扶歡挂掉電話,這個女主, 比她想象中的狡猾多了!

雖然并沒有抓到她的把柄, 但也不是毫無收獲,這說明江纖月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人在幫她。

至于這個人是誰, 她總有一天要把他抓出來!

——

十二月下旬, A市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下得很大, 洋洋灑灑下了一夜,第二天,大地上鋪滿了白色,枝桠被雪壓彎,銀裝素裹,粉妝玉砌。

正逢周六,因為姜老爺身子骨不好,一到冬天就愛犯老毛病,所以這個周末姜扶歡回到家裏來住,好多陪陪姜老爺這個空巢老人。

第二天一早,姜扶歡被窗外屋檐下雪化的聲音吵醒,嘀嗒嘀嗒,響個不停,讓姜扶歡睡個覺都睡不安生。

姜扶歡在床上翻來覆去,用被子把頭蒙住也無濟于事,耳邊滴水的聲音清晰可聽。她受不了了,掀開被子下床,連拖鞋都沒穿,不過她的房間早就換上了新的厚厚的羊絨地毯,就算不穿鞋也不會冷。

她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

因為下雪的緣故,窗外很亮,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反光。

姜扶歡突然想起她的師父方融跟她講丹麥油畫大師佩德·莫克·蒙森德的時候,就提到過他的雪景畫,讓她注意大師對細節和色彩的把握,更重要的是他畫中明晰的光線。

A市難得下這麽大的雪,又是假期,這是多好的寫生機會。

姜扶歡眼睛一亮,也不怪這雪把她吵得不能睡覺了,回床邊穿上拖鞋就蹬蹬蹬往外跑,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剛起床下樓正要去準備早餐的女傭。

“大小姐,您怎麽起來了?”現在天色還早,一般只有傭人才會那麽早起來。

“雪化的聲音太吵啦,我睡不着。”姜扶歡說完,剛想走,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對女傭說,“今天我要出去,你給我準備中午的便當,準備兩個人的。”

女傭:“好的,大小姐。”

姜扶歡一路走到陸逢時的房間門口,毫不客氣地敲開他的門。

陸逢時是被這敲門聲生生吵醒的,因為大小姐每次回家一趟都要打包小包的拿一堆東西回來,等到返校的時候再大包小包的拿一堆東西回去,可是大小姐怎麽可能自己親自拎東西,于是他就成了那個工具人,迫不得已也跟她回姜府住了一個周末。

他研究室裏還有一堆工作沒有做,好在把電腦帶過來了,昨天忙到了夜裏快兩點。

現在時間還早,天也沒有大亮,他拉着窗簾,整個房間裏黑漆漆的。

姜扶歡穿着毛絨絨的睡衣出現在他房門口,他聲音沙啞:“大小姐,有什麽事嗎?”

“別睡啦別睡啦,你快點起床,跟我上山。”

“上山做什麽?”

“畫畫啊。”

陸逢時還沒完全醒過來,腦袋還有些懵,他說:“我不會畫畫啊。”

姜扶歡錘了一下他的手臂,沒有很用力,他也沒覺得疼,反而覺得軟綿綿的。

姜扶歡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啊,誰要你畫,當然是我畫了!”

“哦,”陸逢時揉了揉自己的臉,“那我去幹什麽?”

姜扶歡說話大聲起來:“難道你要我一個人上山嗎?那我的東西誰來提?”

這個人怎麽今天呆呆的,一點兒也不上道。

陸逢時總算清醒了些,知道姜扶歡這一大早地敲他房門是要幹什麽,他說:“不是,那我收拾一下。”

“那你可要快點哦,別讓我等你,我可沒有多少耐心。”

姜扶歡話是這麽說,但當陸逢時收拾好一切,穿上黑色的沖鋒衣,坐在樓下的沙發等她許久,也沒見到她下來時,他認命地打開自己的筆記本。

等到姜扶歡化着精致的妝容,穿着她白色的針織裙,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的羊毛大衣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時,太陽早已高高挂起。

她身後跟着一個女傭,手裏提着一個巨大的包,裏面估計就是她外出要用到的東西。

陸逢時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現在已接近上午九點,他查看過今天的天氣預報,晴轉多雲,微風,上山應該還算安全。

“我準備好啦,我們出發吧。”姜扶歡穿着短靴,走到陸逢時面前。

女傭把準備好的午飯遞給拎包的女傭,裝進拎包裏。

陸逢時收好筆記本,很自然地從女傭手裏接過包,和姜扶歡一道出了門。

雪天上山的人少,天氣冷,大家都喜歡縮在有暖氣的屋子裏,整座山上被皚皚白雪覆蓋,四周靜谧無聲,偶爾聽見幾聲鳥叫。

雪落了滿山,路上也落了厚厚一層,冬天的太陽溫柔,雪沒來得及化開,踩在雪上仿佛在踩棉花,軟綿綿的,還會發出“噗噗”的響聲,所到之處,留下了兩串黑色的腳印。

姜扶歡一開始還覺得有意思,往日裏她不是在這個宴會或者那個拍賣會,就是在奢侈品店或者哪個高級場所,出行也有專車接送,她的高跟鞋只會踩在柔軟的地毯上,A市常常下雪,她卻難得會在雪天徒步而行。

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後,新鮮感沒了,她就開始喊累。

冬天不比夏天,穿的厚重,天氣冷了人也懶,她走了一段時間,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但是天氣太冷她也不敢脫外套,于是又冷又熱,把她的興致都磨沒了。

路邊的石椅上也堆滿了厚厚的雪,她想坐會兒都不能。

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對陸逢時說:“陸逢時,你背我吧。”

陸逢時身上背着那只巨大的包,手裏還提着一個電腦手提袋,他看着姜扶歡,很無奈:“我現在哪兒背的了你。”

姜扶歡看了看他身上的東西,有點失望的撇下嘴角,低落地說,“可我走不動了。”

陸逢時說:“離你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

“還有好一段路呢。”

陸逢時提議道:“那我們別去那了,你就近找個地方畫畫。”

姜扶歡瞪他一眼:“那怎麽行!那個地方視野最好,最适合寫生,怎麽能随便找個地方畫畫!”

陸逢時不懂繪畫,也不知道地點的選擇要以什麽作為依據,只好不再提議。

“那你就忍一忍,早點走到就早點解脫。”

“不行,你給我想辦法。”

“我沒有辦法,要麽現在就下山去。”陸逢時板着一張臉,顯然是‘你自己看着辦’的意思。

姜扶歡挖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姜扶歡又停了下來。

“你又想幹什麽?”陸逢時不知道她又想整什麽幺蛾子,皺着眉提醒她,“你再不快點走就要到中午了,冬天天黑的快,你沒多少時間畫畫了。”

“我當然知道要快點走,可我走不動了嘛,你那麽兇幹什麽!”姜扶歡叉着腰,不高興地說,“我停下來是因為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什麽好主意?”陸逢時狐疑地看着她,下意識覺得她口中的‘好主意’可能并不是那麽好。

果然事實如他所料,他剛問完,突然間眼前一黑,姜扶歡直接撲到了他身上,手臂圈着他的脖子,雙腿勾住他的腰,像個樹袋熊一樣直接挂在了他身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十公分,姜扶歡的一縷頭發落在他臉上,伴随着一陣淡淡的幽香。

這樣的事情姜扶歡不是第一次幹了,如果是別人,這樣的姿勢顯然過于暧昧,但是在姜扶歡眼裏,他恐怕就是一個行走的樹樁,半點兒多餘的意思沒有。

好在大雪天,山上人跡罕至,不怕有人看到了誤會。

但是沒人會看到,并不代表陸逢時就同意她這麽做。

“姜扶歡,你快點下來。”他聲音嚴肅,連大小姐都不喊了,直接連名帶姓地喊她。

“我不。”姜扶歡緊緊摟着他,死活不肯下來。

“那我要把你丢下去了。”

“你敢!”姜扶歡可不怕他的威脅,那個‘敢’字的語調還是上揚的,頗有一種挑釁的意味,她奶兇奶兇的,“你敢把我扔下去,我就咬死你!”

陸逢時往前走了幾步,身上的樹袋熊少女篤定了要綁在他身上,甚至還欣賞起周圍的風景,“你看那只鳥,它長得好漂亮啊,你知道這是什麽鳥嗎?”

陸逢時很無奈地停下腳步,“大小姐,你這樣我真的走不好路。”

“你騙人你騙人,我看你剛剛那幾步就走的挺好的,你只要像剛剛那樣,走幾步,再走幾步,不是馬上就能走到了嗎?”

陸逢時對姜扶歡這一番理論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解釋道,“你這樣我會看不清前面的路,雪天路滑,我要是沒踩穩摔下去怎麽辦。我皮糙肉厚不怕摔,到時候苦得可是你。”

“那你就小心點走嘛,走慢一點,別把我摔着了。”

陸逢時:“……”

他對這家夥簡直無言以對,怎麽說都說不通,他嘆了口氣,“這樣,你先下來,我把包背在前面,你到我身後去。”

姜扶歡笑嘻嘻道:“大騙子,我就知道你有辦法。果然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

陸逢時:“……”

陸逢時身前背着包,身後背着人,手裏的電腦手提袋交給了姜扶歡。

知道陸逢時身上負重過多,這次姜扶歡十分善解人意地幫他拿着電腦包,一路上東望望西望望,周圍的景色又變得美妙起來。

太陽懸在半空,滿地的青白把天空反射的格外亮堂,路邊的樹枝上積壓着層層的雪,枝桠搖搖晃晃,偶一陣微風吹過,落在枝頭的積雪就像天女散花般散開。

姜扶歡哼着小曲兒,心情極佳,走着走着,她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她看着陸逢時的頭發,很濃密,在陽光下有如黑玉一般散發着光澤,她低頭聞了聞,發現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她用手扯了扯,卻驚奇地發現他的頭發牢固的很,一根都掉不下來。

“別亂動。”陸逢時發覺了姜扶歡似乎又看上了她的頭發,出聲制止道。

姜扶歡沒理他,她說:“為什麽你的頭發那麽多呀?”

陸逢時:“……”

這應該是基因決定的。

“我聽說你們敲代碼的,不是都沒有頭發嗎?”

“……”

這是個謠言。

“難道是因為你現在才大一,還沒開始掉,那等到你畢業,是不是就會掉光,然後變成禿子呀?就和我們高中物理老師一樣。”

“……”

姜扶歡想起物理老師那個光溜溜亮晶晶的腦袋,在陽光下甚至還會反光,她想象着陸逢時如果變成那樣會是什麽樣。

“我問你話呢!”陸逢時不說話,姜扶歡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臉。

“我們系的學生都有頭發,等我畢業不會變成禿子,也不會和高中物理老師一樣。”

“哦,你這人真沒勁。”陸逢時一本正經的回答讓姜扶歡不太滿意,連帶着對陸逢時的頭發也失去了興趣,她剛剛仔細想了想陸逢時如果變成禿子會是什麽樣,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嘀咕道:“如果你變成禿子,我可再也不要你背了。”

她剛一說完,陸逢時的聲音就幽幽傳來:“看來變成禿子也不是全無好處。”

姜扶歡愣了兩秒,忽然反應過來陸逢時的話是什麽意思,她伸出手把陸逢時的頭發揉的一團亂,“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背我委屈你了嗎?願意背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讓你背是你的福氣!”

“我開玩笑,你別鬧了,我看不清路。”

……

兩人打鬧着,漫長的路程也變得沒那麽枯燥了,等到達目的地,陸逢時把姜扶歡放下來,又把背在胸前的包拿了下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他找了一塊比較平坦的大岩石,把上面的積雪清掃幹淨,然後拿出包裏防水的毯子,平鋪在岩石上。

等到把一切都打理好,姜扶歡才提着她的裙子,坐在岩石邊拿出畫具。

接下來的時光就過得十分平順,姜扶歡坐在她的大岩石上畫畫,陸逢時坐在一邊的小岩石上捧着筆記本幹活。

陸逢時發現姜扶歡只要一畫畫就會安靜很多,否則按着姜扶歡那不消停的性子,他也不敢在離她太近的地方做項目,萬一她整出點什麽花樣,就會出大問題。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正午,太陽懸在正中,好在到了正午,天空的雲層厚了些,擋住了強烈的太陽光,雲層中的太陽仿佛和地球隔了一塊毛玻璃,就算是正午,太陽也沒那麽毒辣。

姜扶歡放下手中的油畫棒,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打算先暫停休息,把午飯吃了。

她從岩石上蹦下來,拿起一旁包裏的盒飯,陸逢時還在一旁馬不停蹄地敲着鍵盤,聽着啪嗒啪嗒的聲音,姜扶歡拿着盒飯走到他身旁。

她好奇地盯着陸逢時的電腦屏幕,問道:“你在敲什麽呢?”

“我在做大功能模塊的代碼編寫。”

“這是什麽東西?”

“以你手機裏的購物app舉個例子,首先,它有一個會員系統,期中包括了賬號的設置,登錄與注冊,以及購物車訂單中心等等;它還有商品管理模塊,其中包括商品的展示,商品的查詢等等,除此之外,還有訂購系統,包含你的下單方式,訂單狀态。一個app有很多的功能模塊,每個模塊裏包含着許多功能,我現在就是在編寫裏面的功能。”

陸逢時詳細地跟她解釋了他做的東西,姜扶歡像個好奇寶寶似的睜大了眼睛,聽得一愣愣的。

她說:“那你現在是在做app嗎?”

“算是吧,不過只是一個很初步的方案,遠遠沒有能到應用的地步。”

“那你在做什麽樣的app?”

“應該算是一款社交類的軟件,以創意短視頻為主要的溝通渠道。”

“哦。”姜扶歡若有所思,她忽然想起前世那個一夕之間席卷了全國的應用軟件,後來在這款app在傳媒方面穩穩占據了一席之地,也讓這款軟件背後的公司在互聯網行業站穩了腳跟。

原來它的構想,那麽早就開始了。

姜扶歡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她看不懂的符號,這些符號原來就是未來那家互聯網公司起步的雛型嗎?

她帶着好奇心,伸出手指,想要碰一下鍵盤。

“別動!”剛伸出手,連鍵盤都還沒來得及摸到,陸逢時突然出聲,把她吓了一跳。

等她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被陸逢時握在手裏。

她的手很小,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整只手都是冰冰涼涼的,陸逢時一整個把她的手包裹住,幹燥而溫暖。

冷與熱的碰撞。

陸逢時忽然動作一滞。

“你幹嘛?”姜扶歡扭頭瞪他。

陸逢時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妥了,猛地收回手,僵硬的手指略微有些顫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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