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争執

康貴妃歪着頭,從桌邊的一只琺琅彩瓶裏取出一枝綠菊,朝座下的晉王微微瞟了一眼。“這綠菊是宮中花匠特別培植的吧。倒讓本宮想起了信陽殿的綠櫻。”

晉王含笑道:“母妃喜歡綠櫻。就讓花匠在院裏栽一排吧。”

“若是特別喜歡一樣東西,就不能把它放在眼前,以免生厭。”

晉王揚唇一笑。“母妃是要問兒臣端王的事?”

“端王的事?”康貴妃半眯眼眸,“你一提就是端王。看來是打算和他乘一條船走了。”

“無論乘誰的船都只是為了到達目的地。”晉王幽幽道,“兒臣此次乘端王的船是為了到達薛榮華這個渡口。”

康貴妃凝神望向他。“薛榮華,你已經确定要得到她了嗎?”

“兒臣勢在必得。”晉王點頭道。

“所以你是想先和端王一起将太子拉下儲君之位?”

“對,先把最容易的事情完成。再動棘手的。”

康貴妃不解道:“若是端王和薛榮華先成婚。那可怎麽辦?”

晉王搖了搖頭,篤定道:“不可能,他們要成婚早就成了。何必拖到現在,想來其中應有玄機。但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康貴妃嘆了口氣,“你方才還說先解決容易的。要除去太子和陳皇後,談何容易?”

晉王神秘一笑。道:“和儀夫人的鸾鳳宮還留着呢,皇宮的柳樹也還在花園裏種着呢。”

康貴妃略微吃了一驚。“你要是想拿這個事作梗的話,那我們豈不是……”

晉王神色暧昧地抿了一下嘴唇。“帶領端王查明和儀夫人真相的就是我,他是不會知道我們當年做過的事情,母妃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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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貴妃道:“那你心中可有什麽計劃,端王又是否會相信你?”

“我都把玉珠這麽重要的信息都祭出去了,端王現在已經被逼到了懸崖上,不攀住我這根藤條,恐怕是難以渡關。”

康貴妃又問道:“你與端王聯盟真不是為了太子當年搶奪玉珠之事?”

晉王眼神黯淡下來,輕聲道:“我的決定與玉珠無關,審時度勢罷了。”

“那薛琉華怎麽辦,她似乎很喜歡你啊。”

“我對兒女情長不感興趣,薛琉華與我目的都不純,就看誰更勝一籌了。”

“陳皇後現在是一心想把你推到薛琉華身上,你可得小心了。”

晉王連連冷笑道:“陳皇後還真是為庶子的事情勞神勞力,如此精于算計的女人,怎麽會養出太子這樣的草包。”

康貴妃捂嘴笑道:“和儀夫人不是也生出了端王這樣城府高深的人嗎。”

晉王略一思量,“我覺着這端王那次大病之後真是換了個人似的,不知禦醫給他吃了些什麽藥,我也想要幾顆來。”

康貴妃嗔道,“藥豈是能亂吃的,淨瞎說。”

晉王連忙笑道:“不只是端王,我聽薛琉華說,薛榮華也生過一場大病,治愈之後便像變了個人似的。”

康貴妃不信,“哪有生一場病就可以改變的,不就是他們深藏不露,借着一場病才慢慢顯山露水嗎,只怕你還看不出他們的把戲呢。”

晉王拱手道:“還是母妃想得周到。”

“那薛琉華也還聽話?”

“薛琉華看着雖像個花瓶,可是也有幾分心機。”

康貴妃嫌惡地皺起眉頭,“能推懷孕的庶母小産,恐怕還不只是有幾分心機吧。”

晉王安撫道:“即便如此,也顯得她最多是耍些小聰明,成不了大氣候,那豈不是讓我更好掌控她。”

康貴妃沉思一番點點頭,“總比薛榮華那種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麽的好擺弄。”

“薛榮華其實也不難對付,端王不是一樣抱得美人歸了嗎,那我也可以做到。”

陳皇後還在長春宮裏等候太子歸來,突然聽得外面一聲傳喚“參加皇上。”她連忙起身将皇上迎進來。

皇上落座後悠悠地品了一口茶,道:“聽說你那日百花宴見到了準王妃?”

“是。”

皇上揚唇一笑,“準王妃是薛龍湖的女兒吧。”

陳皇後颔首道:“宰相大人的庶女呢。”

皇上哈哈大笑地拍了幾下大腿,“朕倒不在乎什麽嫡庶,朕當年就是賢妃的孩子,不也一樣做了皇上嗎。”

陳皇後連忙應道:“是是,就算是太子成為了儲君,也應該好好……”

“朕都沒提起太子來,你怎麽自己說起來了。”皇上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陳皇後自知失言,只好跪下道:“皇上恕罪,臣妾是太想念太子了。”

“有這麽想念?”皇上彎彎唇角,“你也是太心疼他了。”

陳皇後眼中淚光閃閃,“臣妾只有這一個兒子,不能不放在手心啊。”

“朕看太疼愛了也不好,”皇上笑道,“朕看晉王那樣的就很好,康貴妃也沒有太束着他,你看他天天多快活。”

“皇上說的是。”

“對了,那端王的準王妃如何?”

陳皇後心下一動,緩緩道:“樣貌不錯,就是性子略冷淡了些,可能皇上不大喜歡……”

“無妨,”皇上無所謂地擺擺手,“端王喜歡就好,端王妃嘛,也不一定是要那種特別喜歡的。”

陳皇後心中欣喜若狂,皇上話中意思不就是端王當儲君的機會渺茫,端王妃根本不可能做皇後嗎。

皇上不動聲色地看着她漸漸松懈的面色,一時沉默不語。

陳皇後笑靥如花,“皇上自信陽殿開宮後,可有去看望過端王嗎?”

皇上淡淡道,“沒有,許久沒去信陽殿了。”他又看向她,“你身為嫡母,也沒有去看一看他?”

陳皇後臉上一僵,旋即笑道:“臣妾讓太子去了。”

“嗯,也算是想的周到。”

陳皇後幫他剝了顆葡萄,“皇上哪天要不要去見見準王妃呢?”

“朕就不必了,端王喜歡就好。”

陳皇後見皇上起身即将離開,立刻迎了上去。

前方的皇上突然轉身過來,幽幽嘆了口氣,“朕知道你不喜歡端王,但前塵往事已經回不了頭,不要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加到這一代。”

陳皇後如同被雷劈了般,怔在了原地,她朱紅色的雙唇微微顫抖着,“什麽前塵往事,什麽恩恩怨怨?”

皇上不再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是轉到了別處,“我和芸娘,還有你……”

陳皇後雙眼變得通紅,幾乎要落下淚來,“芸娘?原來皇上所說的前塵往事是指你和柳呈芸,所謂的恩恩怨怨是指臣妾和和儀夫人。”

皇上看着她淚光盈盈的模樣,不忍道:“從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芸娘。”

“皇上千萬別這麽說,”陳皇後的淚水掉落下來,卻還是撐起了明媚的笑容,“皇上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臣妾對不起和儀夫人,沒有為她伺候好皇上,也是臣妾對不起皇上,沒有長得和柳呈芸十分相似。”

皇上愣愣地看向她,“阿嬌你……”

“皇上怎的又叫起臣妾的小名來了,”陳皇後忍住內心翻湧的苦澀,任憑淚水劃過臉頰,“臣妾可不是陳府裏那個跟在皇上身後跑的小丫頭了。”

她的臉色有了十二分的陰狠,“臣妾現在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皇上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你是皇後,也應該滿意了。”

“滿意?”陳皇後一聲冷笑,“臣妾自然滿意,芸姐姐在時,最高位分不過是夫人,而臣妾還做到了皇後。”

“你一直都是皇後,即便芸娘在的時候也是,你在後位上呆了二十年了。”

“原來都已經有二十年了,可見臣妾年輕貌美,容顏竟不會有半分松弛蒼老,也難怪可以做二十年的皇後呢。”

“其實,你也并不是十分像她,我立你為後,也不全是因為芸娘。”

陳皇後笑得歡暢,“那臣妾還是像芸姐姐比較好,那樣還有個盼頭。”

“你對芸娘,到底是如何……”

“皇上如何愛着芸姐姐,臣妾便對她如何恭敬,臣妾心中明白,今日地位都是姐姐給的,自然将她奉若神明。”

“你不用如此……”

陳皇後帶淚含笑道:“臣妾有愧于芸姐姐,臣妾甘願如此。”

皇上沉默的側影倒映在長春宮裏,陳皇後淚眼蒙蒙地看向他,兩人在一片寂靜中,誰也沒有開口。

“你先歇着吧,”皇上擺了擺手,“朕先走了。”

陳皇後抹去面上的淚水,幾乎是跌坐到了地上。

“恭送皇上。”

這已經是她第六十次來到這裏了。陳皇後擡頭看着鸾鳳宮四周早已枯黃的柳樹枝條,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從前柳呈芸住在這時,她從來都沒有機會近過她的身,因為皇上給鸾鳳宮加了五重防衛,不允許任何人動他心尖上的女子。

如今柳呈芸一死,鸾鳳宮荒廢,她便也可以踏入以前這片宮闱之地了。鸾鳳宮并不大,只要長春宮一半大而已,地方也很偏,應該是離皇上寝宮最遠的地方,可皇上就算是走上皇宮裏最漫長的一條路,也要到她宮裏來。

每當她和皇上之間提及柳呈芸的時候,兩人都會不歡而散。一個情根深種,一個愛恨癡纏,又怎能談到一塊去,所以她在争執後都會來鸾鳳宮走一走,看看這些随風飄揚的柳樹枝,緩解一下情緒。

但是斯人已逝,留在長春宮裏的才是笑到最後的贏家。陳皇後不禁揚起一絲驕傲的微笑,無論她柳呈芸當年如何獨寵後宮,不也一樣死在了她一劑毒藥之下,可見要在後宮中生存,光有寵愛可不夠,最要緊的是手段。

她伸手纏住一串枯黃的柳絲,眼底閃過一絲陰鸷,柳呈芸帶走了一個麻煩,卻留下來一個大麻煩,端王可是不除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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