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色殷
“你這是何意?”心跳激烈,林夜北感到一股淡淡的腥氣往上湧,
“既然魔君沒有告訴我,想必有他的理由,有什麽話……咳咳,我當面問他便是。”
他能感覺到,傅含璋對自己的仇恨并沒有因為這段時間的妄為而減淡什麽,反而摻雜進了其他複雜的情緒,變得更加難以纾解。
但即使如此,他又莫名地篤定着,那人不會輕易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手。
既然傅含璋對自己厭惡仇視的同時又極為看重,想必對自己重視的人也是一樣吧……
更何況暴露身份之前,他們也曾對他關懷備至。
“清琰專程來通知魔妃這個消息,你難道不信我的話?”
洛清琰提高了聲調,“我可是陛下唯一的藥鼎,也只有我能冒着危險告訴你真相。”
林夜北捂着嘴咳嗽了幾聲,眼睫微顫,默默将沾了血的手收進袖中:
“他選擇瞞着我,也不用勞煩你來告訴。多說無益,還是請回吧。”
他實在難受得很,疼痛和寒意直往骨頭縫裏滲,倘若再耽誤下去,或許會直接倒在洛清琰面前。
見林夜北作勢要走,洛清琰頓時急了眼,不由分說攥住他的手腕,将一枚蜃象珠遞到他眼前。
“不管你信不信,都看了這段蜃象再說吧。這是魔君堕神臺隕落到魔域之後,親身經歷的一段記憶畫面。”
洛清琰嘲諷地笑道:“被人族逼迫到絕境,又在魔獸的厮殺下險死環生,難道魔妃還覺得,陛下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嗎?”
林夜北倏然睜大了眼。
……
Advertisement
一日後,魔域西境巫汀野。
以五裏寬的洛河為界,天淚城修士的隊伍與魔君率領的魔族大軍分列在南北兩岸。
兩族之間的拉鋸已經持續了整整三日,卻始終沒有爆發大型沖突,只有斥候小隊的幾次試探。
雙方似乎都隐忍着什麽,仿佛一旦亮出獠牙,局面就将徹底失去控制。
洛河南岸,一襲青袍的蘇同光為天淚城修士處理好傷口,目光随即落在隊伍後方,那臺被靈力結界封鎖的弩.機上。
雖然秋風陵說服了四長老答應出兵,長老會最終決議派出的人選中,卻并沒有擔任要職的化神靈修,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洞虛後期。
這樣的隊伍配置對上魔族可謂是毫無勝算,可領隊的天淚城弟子似乎對此并不在意,反而顯得成竹在胸——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方隐藏在結界中的弩.機。
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左右不過一介金丹修士,對天淚城的決定不可能有什麽影響。
更何況這次借助他們的力量,也只是為了救回失蹤的林夜北。
想起那個安危未蔔的人,蘇同光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原本這回他以為秋風陵也會随行,沒想到那人卻面色凝重,只堅稱自己要去完成一樁重要的事,臨行前将一枚蠟丸留給了他。
“若局面到了不可挽回之時,切記掰開蠟丸,将裏面的丹藥喂給小北服下,”那時的秋風陵面色沉郁地說道,“此物玄妙,絕不可提前使用。”
他向來不懷疑師尊的叮囑,誠惶誠恐地接過,想了各種方法查探,卻總是被蠟丸外設的結界擋回。
蘇同光蹙眉思索,肩頭忽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響,毛色雪白小獸吭哧吭哧地爬上來,雙爪抱住他的頸項:“怎麽了光光?一個人在這嘆什麽氣?”
“九漓……”他無奈地笑笑,“我正想着你的主人呢。”
“北北……”
九漓燦金色的眼眸一瞬間黯淡下去,“不知為什麽,自從他被傅含璋帶走,吾就失去了對他的感應,如今我也不确定他是否還安好。”
“我也說不準,”蘇同光遙望着洛河對岸烏壓壓的魔族大軍,瑩潤的眸子裏盈滿不安,
“小北雖然待傅含璋極好,那人卻是暴戾恣睢的魔君,若是他一不小心惹怒了對方……”
“魔君”兩字如同尖銳的刺在他心上紮了一下,帶來刺痛之餘,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巫月婪來。
同樣是魔族,同樣是隐藏身份騙取情感,再毫不猶豫地舍棄……難道魔族都是這樣喜怒難測,真心全無的殘忍之人嗎?
随着最後幾絲光亮在天際消逝,濃稠的夜幕湧了上來。
忽然有人從北岸的一間營帳中掀簾走出,一路避開巡邏的魔族衛兵,來到了巫汀野後方的密林中。
他在原地等候了一陣,就有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辘辘駛來,駕車的人遠遠望見他,就松了口氣從車上一躍而下:
“語蒼,你可算是來了。”
“怎麽不讓手下将人送來,你親身來此多危險?”秦語蒼警惕地環視四周,
“陛下這幾日加強了警戒,我避開耳目都費了一番功夫,若是阿琰你被發現,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我這不是險些失了手麽,還好有你提前準備的蜃象珠力挽狂瀾。再說了,這魔妃的身體狀況确實糟糕透頂。”洛清琰撇了撇嘴,掀開車簾,
“若非我用靈力為他護持,他早就咯了一路血,哪裏還有命來到這裏?”
秦語蒼借着月光往車裏瞧,只見一道雪衣人影側卧在軟榻上,雙眸緊閉面色慘白,唇邊還沾着斑駁的血漬:“短短幾日,魔妃怎麽憔悴成了這般模樣?”
“想來陛下也沒怎麽對他留手吧,”洛清琰輕蔑地勾起嘴角,目光嫌惡,“若不是留他一命還有用,我才舍不得浪費靈力呢。”
“我會帶他去陛下身邊,你趁着夜色趕緊回長岐宮,若是被發現就糟糕了。”
秦語蒼将馬車中昏迷的人打橫抱起,用身披的鬥篷掩蓋住他的臉,閃身回到了營帳之中,而洛清琰也駕着馬車迅速消失在密林後。
冬日清寒,朔風呼嘯着穿林而過,如同凄厲的嗚咽,或是哀絕的悲泣。
魔族營地中心的王帳內,傅含璋在榻上輾轉反側,卻久久難以入眠。
雖說這次天淚城進攻魔域打着救回林夜北的旗號,他也親眼見到了蘇同光三人,人族修士的修為也遠弱于魔族大軍,他心中卻不知為何,始終覺得有些忐忑。
更何況林夜北的身體狀況,也實在讓他放心不下。
分明在與他重逢之前,自己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切以複仇為上,不論發生什麽,都要将自己前世經受的一切百倍千倍地償還在那人身上……
可現在,自己卻猶豫了。
傅含璋懊惱地掐着眉心,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弦都随着林夜北的一颦一笑而牽動。明知不能不該,他也舍不得讓那人受到半點傷害。
看着對方神思恍惚日日衰弱,他也同樣愁眉不展寝食難安,此刻甚至恨不能抛下一切回到長岐宮,只為确認那人安好。
“師尊……”魔君殷紅的唇微微張開,麗容上盈滿了痛苦,“孤沒有……沒有傷害他們。”
他知道風雨山那三人在林夜北心中有着怎樣的地位,顧忌着不能誤傷,這幾日始終沒有大規模出兵。
是将他們盡數拘在長岐宮裏給林夜北作伴,還是索性将那人……
傅含璋被自己腦海中陡然閃過的念頭吓了一跳。
那是他費盡周折、耗盡心力也要攥在手裏的金絲雀,怎麽能輕易生出放其自由的愚蠢念想?
……簡直荒謬至極。
他猩紅鳳眸中陡然泛起濃烈的戾氣,手指無意識地攥着身下的被褥,幾乎将綢緞生生撚碎。
即使繼續圈禁着林夜北,會讓他日益衰弱甚至死去,自己也要在他靈魂中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永遠也別想跳出自己劃定的輪回。
這一夜他沉溺于掙紮的心緒中不得而出,混混沌沌地捱到了天明,帳簾卻在大清早被人掀開,一聲焦急的呼喚随之傳來:
“陛下,天淚城聯軍發動了敵襲,眼下已經快要渡過洛河了!”
“終于按捺不住了麽?”傅含璋睜開眼,恣意地勾起唇角,“倒真是讓孤好等。”
他撐起身,注視着面前單膝跪地的巫月婪,眸色沉靜:“傳孤命令,大軍即刻出動,除了絕不可殺傷風雨山的三名修士,其餘人等一律殺無赦。”
“……遵命。”巫月婪心頭微微一跳,旋即意識到,蘇同光也在敵方隊伍之中。
不僅是傅含璋有所顧忌,他自己也不願讓那人受到戰火的殃及。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卻能隐約感受到,傅含璋的心理活動大抵也是如此。
他們都被某種濃烈而堅韌的情感所牽絆,失去了妄為的能力,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一敗塗地。
傅含璋披挂好戰袍,與他一道來到洛河北岸的高地看臺上,遠遠瞧見南側的天淚城修士已經紛紛禦器渡河。
在一色流雲白袍中,身着彩衣的蘇同光三人顯得格外醒目。
“他們三個金丹修士沖在前列,是不想要命了麽?”
巫月婪眉心一陣抽搐,見傅含璋神色沉郁,只得嘆了口氣,走下看臺布置軍防。
轉身時,一名魔兵百夫長碰巧與他錯身而過,正罵罵咧咧地推搡着面前的衛兵:
“敵人都快登陸了,還這麽磨磨唧唧,就那麽想做人族的刀下魂?”
魔族中人一向牙尖嘴利,他笑了笑沒太在意,視線掠過被訓斥的那名衛兵時,卻忽然一怔。
這人除了身形實在瘦削了些,穿着打扮和一般的魔兵也沒什麽差別,周身氣息卻讓他莫名的熟悉。
他心中有些不安,正準備攔住人問個清楚,看臺下方的将士卻忽然驚呼道:
“不好,忽然有大量魔獸從南岸湧來,目标……似乎是咱們的營地!”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躲在角落偷偷哭的魔君還是很讓人心疼的!
綠茶和心機護法似乎又要搞事情的節奏?
小北會有危險嗎?含璋是否會傷害他的三位同門呢?
一切盡在後文~求一個收藏評論,愛大家呀!!
中午不加更啦,存稿要沒了TAT我努力掙紮着不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