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佞幸(2)
接到新任務的次日晨起, 陳恨躺在榻上,對着任務面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當前任務:囚禁李硯,自立為皇(0/1)
系統這是逼他去死, 可他又怎麽舍得就這麽去死?
匪石見他屋子裏沒動靜,在外邊敲着門問道:“侯爺?”
“我……病了。”
裝病是他慣用的伎倆。
陳恨說完這話,翻了個身不再理他,慢慢地又睡着了。
一覺醒來,章老太醫正坐在床邊給他把脈。
陳恨收回自己的手,生怕太快的脈搏洩露出什麽來:“章老太醫,我沒病。”
“匪石說你病了,慌裏慌張地進宮去,皇爺讓我來, 外邊還烏泱泱地站着一群人,都排隊等着給你把脈呢。”
“匪石也真是的。”陳恨坐起來,胡亂抓了兩下頭發,“都回去吧,我就是睡迷糊了。”
“侯爺,老夫看你是真病了, 病得恐怕還不輕。”
“我沒事, 就是……”陳恨下床,在榻邊架上銅盆邊站定, 彎腰掬起一捧冷水,冷水撲在面上。他想了想,輕聲道, “章太醫,你們藥房裏有一味藥,叫做獨活,是不是?”
“是。”
“那獨活,是治什麽的?”
章老太醫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治什麽都成,唯獨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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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不了我。”陳恨随手用袖子擦臉,喃喃念道,“治不了我……”
送走了宮裏派來的一群人,陳恨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想事情。
任務期限是永嘉二年的正月初一。
要自立為皇很容易,系統沒要他昭告天下。他只随便寫一個诏書,蓋上印玺,再找個機會悄悄放到禮部去。
誰也不知道還有他這麽一個皇。
就是囚禁李硯要難辦一些。
他與李硯走得近,這位帝王心細,一旦察覺什麽,這事兒就完了。
須得有萬全之策。
可是最難過的,還是他心裏那道坎兒呀。
造反啊造反,陳恨揪了一把頭發。
這系統這麽些年來,不遺餘力地把他往賢臣的道路上推,等他掏了真心,真想為李硯做個賢臣時,卻又出了這樣的任務。
陳恨下床,踢踏着鞋子出了門。
匪石在門外守着,一見他出來,忙抱拳道:“侯爺。”
“嗯。你以後……”陳恨應了一聲,很艱難地開口道,“別沒事兒就往宮裏跑。”
“侯爺?”
“皇爺到底是皇爺,你整日為了我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去煩他,指不定什麽時候他就惱了。”陳恨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今晨我不過是遲起了些,你就火急火燎的,還驚動了半個宮的人,以後不許這樣了。”
不等匪石說話,他正了正衣襟,邁開步子便走了:“我随處走走,你也不用守着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陳恨不太尋常,匪石又要進宮,才走出一步,想起陳恨叫他別再随便進宮去了,便停了腳步。
陳恨抱着膝蓋,在忠義侯府的屋頂上待了一整天。
月光柔柔的,瀉在侯府後院的竹樹上,濃淡深淺的紮眼。
陳恨嘆了口氣,爬下屋頂時腳下一滑,差點滾下去。
懷着一點僥幸的心思,陳恨再空耗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裏,長安城都說他被那封折子給吓着了,說他看了折子的第二日就跑去跳樓,以證心志。還說他把自己關在府裏一個月,那便是君臣離心了。
他們都說,《忠義侯小傳》要大改特改了。
期間李硯派人來問他,他回說:“臣才被禦史參了一本,往後要懂得避嫌。再加上入了夏,熱得很,臣懶得動彈,就不進宮了。”
而李硯則全聽不見前半句話,他仿佛只聽見了後面那句話。白瓷的涼枕、玉骨的折扇,宮裏司禮的宮人,每日要在宮中與侯府之間來回好幾趟。
長安城內再沒人敢說君臣離心的話。
佞幸,陳恨要避嫌,李硯偏要幸他。
倘是平日裏,陳恨就要笑話他孩子氣。而這時,他卻只能把那些東西全都鎖起來,準備找個機會完完全全的都送回去。
堅持等了一個月,系統任務也沒有改變,陳恨便不情不願地開始準備任務。
某日夜深時,他喊匪石過來:“你去喊張大爺,侯府裏開個會。”
匪石與張大爺過來時,陳恨正抱着陳貓貓盤腿坐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貓玩兒。
燭影晃了一下,陳恨擡眼看向他們:“來了,坐。”
他二人在陳恨面前的燈籠凳上落座,見陳恨面色不大對,也都正經了神色等着他開口。
陳恨垂眸,順了順陳貓貓的毛兒,開口道:“忠義侯府也好久沒有一起說話了,我……有一件事。”
他頓了頓:“我要辦一件事,這件事情,一旦事發,是要掉腦袋的,你們與我走得近,難保不會牽連你們。所以……我這兒的東西你們随便拿,拿了就走。不過走之前,還要麻煩匪石幫我去一趟江南封地,把封地莊子裏的人給遣散了。”
“這件事情我一個人辦,萬一出了差錯,我一個人擔。”
匪石才要說話,只聽張大爺幽幽道:“侯爺差遣我們救下陳公子與李公子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這回……不一樣。”陳恨将陳貓貓往邊上一放,“從前我仗着與皇爺有些舊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一些小動作,皇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放過我了。但是這回不一樣,這回要辦的事兒,皇爺若知道了,就全完了。”
燭光一跳,将陳恨的面容照得晦暗不明:“你們走吧,這麽多年相識一場,多謝了。”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這條道,只能我一個人走到黑,沒人陪我。”
“侯爺。”匪石下跪叩首,“我不走,侯爺做什麽,匪石也做什麽。”
陳恨笑了笑:“我又不是下了套來逼你表忠心。你放心,我手底下就這麽些人,哪一個你不認識?你安心走,我不攔你,我也攔不住你。”
匪石信誓旦旦道:“匪石不走。”
陳恨耐着性子與他解釋:“這回不一樣,這回要做的事情是真的兇險,你要是知道了,也不會願意跟着我的。”
匪石仍道:“我不走。”
糾纏到後邊,陳恨氣得拍了桌案,将榻上的陳貓貓都吓跑了,他怒道:“我這個狗屁侯爺要造反了!我是個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你也跟着我造反?”
一聽這話,匪石猛地擡頭看他,驚道:“侯爺,你……”
“是。”陳恨亦是看着他點了點頭,好不凄涼地笑了笑,“我要辦的就是這件事。”
“侯爺為何……”
“別問我,我說不出,我沒法說,反正我得辦這件事。”陳恨抹了把臉,夏日夜裏,他的額上全是冷汗,“要走快走,別給我把這事兒捅出去就行。”
“侯爺,你記不記得你與皇爺在嶺南的時候,我們在府裏也這麽坐着說話?侯爺,你是不是瘋了?你和皇爺一路走來,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皇爺,你怎麽會……”
陳恨雙目通紅,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将眼中酸澀的感覺忍了回去,厲聲問道:“我怎麽會?我怎麽知道我怎麽會?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好,我怎麽知道……我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到頭來,卻要我自己狠下心來、揮劍斷念?
陳恨扶額,靠在案邊,喃喃道:“我怎麽知道?你問我,我怎麽會知道?”
張大爺忙上前扶他,轉頭對匪石道:“匪石你別争了,侯爺怕是真瘋了。”
陳恨被他們按在榻上,蓋着一床被子,平躺着,只盯着房頂發呆。兩行清淚被燭光照着,卻只是倏地一閃。
張大爺喂他喝了半杯熱水,陳恨稍緩了神,仍道:“我沒瘋,該辦的事情我還要辦。”
匪石想了半晌,又在榻前跪下了:“侯爺要辦什麽,匪石照辦就是。”
張大爺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臉,溫聲道:“我也聽侯爺的,這麽些年,侯爺的這麽多事兒,哪件不是我辦的?”
陳恨道:“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