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什麽我寫地球是圓的你要給我打錯?!地球難道不是圓的嗎?!”
“地球,是赤道略鼓,兩極略扁的三軸橢球體。”
“那跟圓形有什麽區別!”
“區別很大。”
“老子看不出來!課本上畫的不就是圓形嗎!”
“你是不是從小學開始就沒長智商了?”
“你是在嘲諷我嗎!!”
于是,魔鬼特訓的第一天,絲毫不出意外地,吵起來了……
班裏同學像見鬼一樣盯着教室最後一排的兩個人,一時間竟然分不出是校霸開始學習更驚悚,還是學神開始講課更驚悚……
學神,可是從來不給別人講課的……
一定……一定是他們進教室的方式不對!
同學們紛紛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把眼鏡取下來,哈了口氣,搓了搓,再重新戴上。
校霸和學神兩個人看上去完全是相反的兩種氣場,一動一靜,校霸咋咋呼呼又是掀桌又是撕考卷的,學神總是能用一兩句涼飕飕的話就給怼了回去,怼得校霸無話可說,情急之下又是一頓撕考卷,遠遠看過去就像GIF和JPG的較量。
同學們仿佛看到了現實版冰與火之歌……至于學神和校霸是什麽時候變這麽熟的……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韓絮抱着早餐從後門進來,擠開人群:“哎哎哎!散了散了!別打擾我老大學習。”
他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到沈辛桌上:“老大,您辛苦了,吃點東西吧。”
沈辛:“你這麽一說,我确實覺得餓了,真是奇怪,原來學習是這麽耗體力的事嗎?”
顧庭沛:“……”
你這種輸出全靠吼的學習方式,當然耗體力了。
他将劃好重點的政治課本推到沈辛面前:“把這章講認識論與實踐的知識點背了,晚自習抽查。”
沈辛一看這麽多字就頭暈:“要是背不下來怎麽辦啊?”
“背不下來你就跟17班張靜婷手拉手譜寫一段倒一與倒二的傳奇戀曲吧。”
沈辛瞳孔猛地顫動了一下,從裏面折射出某種稱之為惡寒的情緒,然後乖乖拿起課本,費力地背了起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韓絮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別說,顧庭沛治老大還真有一套。
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沈辛和顧庭沛什麽時候扯上關系的?我上次向顧庭沛請教數學題他都懶得教,現在居然直接給沈辛開小竈?”
韓絮露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豎起一根食指高深莫測地搖了搖:“莫問,問就是愛情。”
晚自習,沈辛背書背得昏昏欲睡,這課本也太催眠了。
直到岑姐給他發了個短信:“沈辛!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你的班啊?老周等你很久了,趕緊過來!”
“靠!”沈辛一瞬間清醒了,戳戳韓絮後背說:“我得去打工,一會兒你幫我跟顧庭沛說一聲,今晚不抽背了。”
“啊?我去說?……不行老大,我怕他,他那冰塊臉我慎得慌,我覺得他的眼神裏可能帶了寒冰特效……”韓絮苦着臉,“老大你怎麽自己不說啊?”
“我……”沈辛咬牙,“我特麽也怕他!”
逃學二人組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會淪落到産生被學神支配的恐懼。
韓絮還想再為自己搶救一下,沈辛已經翻窗出去了。
“哎我怎麽這麽倒黴啊……”望着老大翻飛的衣擺消失在月色中,可憐的韓絮嘆了口氣走到顧庭沛旁邊拍拍他的背。
顧庭沛擡頭,韓絮說:“那啥,我老大去打工了,他說今天不抽背了。”不知怎麽的,他有一種在辦公室念檢讨的既視感。
顧庭沛琥珀色的瞳孔和教室白熾燈一樣冷:“他走了?”
韓絮沒由來湧起一股“保命要緊”的情緒,于是說:“我攔了!拼老命攔了!我說庭哥特地為你制定的學習計劃,你怎麽能辜負呢……我們庭哥那是會随便幫人補習的人嗎?班長想借他的課堂筆記都借不到!現在你居然放庭哥鴿子,太不應該了……”
“好了。”顧庭沛沒有讓他再瞎瘠薄彩虹屁下去,只淡淡道,“不用解釋那麽多,他不想學,我不強迫,我又沒義務為他的人生負責。”
韓絮咽了口口水:“那我撤了……”
他躲到廁所給沈辛打電話:“老大!他沒生氣!”
“真的?”沈辛那邊有些吵,喝酒劃拳的聲音不絕于耳。
“真的。”韓絮給他學了一邊顧庭沛的語氣,“我又沒義務為他的人生負責。嗯!就是這麽說的。”
沈辛愣了愣,他想起了方芳開學前曾經罵過他的一句話——【我知道你家裏情況特殊,只有奶奶一個人,你想早點出去賺錢,但是我們那麽多老師,誰放棄過你?你自己都不對你的人生負責,誰還能對你負責?】
當時沈辛的回答是——【我不需要別人負責。】
他似乎一直以來都在拒絕。
【我走了誰來疼你?】【我不需要別人疼】
【你不努力誰能為你負責?】【我不需要別人負責】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母親拉着行李棄他而去的陰影太大了,那往後的很長一段時光裏,他都在自我懷疑——我是有多爛,連老媽都不想要我。
于是一顆“我不配被疼,不配別人為我耗費心力”的種子,根植于心,從此無法動搖。
“沈辛!開場了,過來幫忙。”岑雲在背後喊他。
沈辛挂了電話:“來了。”
十點,晚自習結束,顧庭沛把作業收好裝進書包,又多帶了幾本練習冊準備回家做,他背着書包慢慢走出校門,父母為他買了一間學區房,在校門左邊,他往家走了兩步,又停下,然後,不知怎麽的,折返方向,往校門右邊走去。
海鮮大排檔依舊人聲鼎沸,和象牙塔一般的校園氛圍不同的是,這裏似乎更像生活,更像人間。顧庭沛在門口伫立了許久,擡腳走了進去,穿過了給老板打電話讨薪的白領,生意失敗借酒消愁的中年大叔,給客戶點頭哈腰賠禮道歉的銷售,被男朋友甩了借酒消愁的失意女子,最後站在收銀臺前。
收銀小妹一見他,臉又紅了:“帥、帥哥,吃點什麽?”
顧庭沛張了張嘴,那句“沈辛在嗎”還沒說出口,他又生生剎住。
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呢。
怎麽會不知不覺走來了這裏。
把學習的時間浪費在那個白癡身上,他是不是瘋了?
顧庭沛從小就在一個戒律森嚴的家庭長大,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國際知名鋼琴家,父母兩人關系不好,對他的關心只有打錢和問成績,他從小被要求按照一個固定的模式成長,就像一個橡皮泥被丢進固有模板裏,溢出來的那部分會被裁掉。
相比于其他人,他的生活無疑是優渥的,不需要擔心吃穿,只要專注學習即可。
所以他從來沒有,被除了學習以外的事物奪去注意力過。
少年清冷的眸子暗了暗,說:“沒事。”
轉身要走。
忽然——
“哎!那不是小辛的校友嗎!”岑雲叫住了他。
顧庭沛外貌太出色以至于她一眼就認了出來,“你是來找小辛的對吧?”
“……”
我不是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就一把被岑雲拉住:“哎呀現在的小夥子長得真俊,我要是年輕個五歲我就追你了!”
顧庭沛:“……”
“小辛在更衣室,他腳後跟磨破了,你快去看看他。”岑雲不由分說,把他推到了更衣室門口,“小辛今天又跟客人吵架,被老周扣了工資,正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呢,你正好陪陪他,我先去工作了,你幫忙安慰安慰他,你們同齡人比較有共同話題,我就不摻和了。”說完岑雲就走了。
顧庭沛站在更衣室門口良久,最終還是轉動門把手開門進去了。
一進去,發現沈辛坐在凳子上,正在脫絲襪。
沈辛穿着和上次不一樣的女裝打扮,今天的他一頭黑色長卷發,垂在身後,幾縷從肩膀滑落,眼妝明媚,睫毛翹得像兩把小扇子,眼神清澈明亮,嘴唇薄塗了一層酒紅色唇膏,穿一條黑色連衣裙,質感貼身垂順,将沈辛彎腰脫襪子的腰身線條勾勒得淋漓盡致,肩膀處是露肩設計,那圓潤光澤的肩膀在黑發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白皙透嫩。
顧庭沛:“……”
沈辛擡頭:“你怎麽來了?”
顧庭沛:“路過。”
沈辛不以為意:“我還以為你他媽大老遠跑來追殺老子了。”
髒話一出口剛剛營造的美感瞬間沒了。
顧庭沛心道你還是閉嘴吧。
“嘶——哎我操這高跟鞋也太難穿了。”因為血黏住了絲襪,沈辛不敢太用力脫,雙手放在大腿上把絲襪一點一點往下卷,随着他的動作,肌膚本來的顏色一點一點暴露在顧庭沛眼中。
顧庭沛垂在兩側的雙手慢慢收緊,轉身出去了。
沈辛也沒管他,還在痛罵剛剛跟他吵架的客人,不一會兒,顧庭沛拿着創可貼,酒精和棉簽走了進來,在沈辛面前蹲下,一手拖住他腳踝,一手幫他把絲襪全部脫了下來。
“你幹嘛?”沈辛問。
顧庭沛沒有回答,用棉簽輕輕擦拭腳後跟磨破皮的血跡。
“哇靠痛痛痛痛痛——”沈辛大喊,“韓絮還說你沒生氣,你絕對是來追殺我的!!!!”
顧庭沛擡起眼皮,冷冷地說:“所以你今天背了多少?”
“啊?”沈辛一愣,“兩頁吧。”
“背來我聽聽。”
“不是,我現在腦子有點暈,不太記得了……”
顧庭沛給了他一個冷漠的眼刀,沈辛馬上說:“物質的固有屬性是運動……”
“還有呢。”
“實、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還有呢。”
“堅持、堅持用運動變化發展的觀點看問題……”
“還有呢。”
“……想不起來了……”
顧庭沛站了起來:“好了。”
沈辛這才發現他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還包上了創可貼。
诶?
居然沒有特別疼,是轉移了注意力的原因嗎?
“喂,謝了。”沈辛撓撓頭,不自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