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讨債鬼

周芝芝這話說完, 連溫秀華都懵了。

她覺得周芝芝說的不是實話,可是看周翩翩的反應,卻又什麽都明白了。

溫秀華又急又惱, 一道道鄙夷的眼神就像是尖銳的繡花針, 紮得她腦袋疼。她忽地走到周翩翩的面前, 說道:“你有沒有偷?”

周翩翩想要搖頭,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勁。

她死死地盯着在場唯一弱小的周芝芝看, 那眼睛裏就像是淬了毒似的。她是趁着夜裏大家都睡熟了, 才會去偷溫茵茵的毛線,為什麽這丫頭會知道?

“我沒有偷,是芝芝偷的!”

這話一說, 大家都笑了。想要辯解,也沒必要狗急跳牆吧!居然誣陷一個小孩偷毛線,這不是笑掉人大牙嗎?

“芝芝偷毛線幹什麽?給自己織襪子穿?”

“這孩子身上穿的哪件不是舊衣服啊,你不會說她想偷毛線給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大家笑成了一片, 周翩翩的臉色一僵,無比窘迫。

溫茵茵給周芝芝用這系統獎勵, 無非是希望保護這孩子。可沒想到, 現在竟還有額外的收獲。

她冷眼看着周翩翩:“自己是個偷雞摸狗的人,居然還想嫁禍到芝芝身上。周翩翩,你好大的能耐。”

“還愣着幹什麽啊?進屋裏看看啊。”沈月娥已經成了溫茵茵的狗腿子, 這會兒頓時急了,嚷着就要進屋去。

她招招手, 立馬有人跟上,三三倆倆進了屋, 沒一會兒,就找出三團毛線。這三團毛線都已經纏在粗棒針上, 也不知道要用來織什麽,只是起了個頭。

看樣子是沒法還了。

三團毛線,那可是将近一斤啊!

再沒見識的人都知道,質量差的毛線,一斤都得賣一兩塊錢。更別說溫茵茵進貨的毛線質地柔軟,顏色也漂亮,一看就是貴價貨!

這村子裏是招賊了!

沈月娥瞪着周翩翩就罵人,仿佛那毛線是她的似的。其實這也難怪,舊牛棚裏擺着這麽多毛線,她自己也眼饞呢。只是她知道溫茵茵是個精明人,若是被發現,丢了臉也就罷了,往後就再也沒有這能賺錢的活了!

天知道沈月娥是花了多少工夫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占小便宜的心,因此現在在溫秀華的屋裏掏出這三團毛線,她整個人都精神了。

這可正是能夠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時候啊!

沈月娥一根手指指着周翩翩的鼻尖,那架勢,就像是要罵遍她的祖宗十八代。沈月娥邊罵人,便默默地打量溫秀華,她以為溫秀華會跳起來反駁,沒想到——

溫秀華居然蔫兒了。

人證物證俱全,溫秀華可不是蔫兒了嗎?

她蒼白着一張臉,心裏慌張得很。先不說周翩翩為什麽要偷毛線,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事鬧大了,鬧到了村支書那裏,她們會不會被趕出村子?

溫秀華把心一橫,對溫茵茵說道:“茵茵,這事兒是翩翩錯了。你那三團毛線多少錢,我還給你。”

三團毛線說便宜不便宜,但也不會貴到哪裏去。溫秀華只當是破財消災了,将随身帶着的荷包掏出來,給溫茵茵塞一塊錢:“夠了吧?”

溫茵茵沒有接,環抱着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姚瑞蘭沉下臉說道:“我們的毛線襪是給小孩子穿的,用的都是好毛線!一塊錢,你打發誰呢?”

一看這向來好脾氣的老實人都沒法好好說話了,溫秀華一臉難堪。

溫茵茵笑了笑,說道:“毛線一斤四塊錢。”

周翩翩紅着眼說道:“溫茵茵,你別太過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進這一批毛線,拿的肯定是進貨價!”

溫茵茵一樂:“是啊,進貨價兩塊多,不過我們什麽關系啊?一個小偷而已,想要花錢買我的毛線,我難道還要給你進貨價嗎?”

聽到四塊錢的高價,溫秀華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錢,都夠她買多少個雞蛋,多少斤大米了?

“茵茵,四塊錢太多了,我們是不會給的……到底一場親戚,你別殺熟啊。”溫秀華有氣無力道。

“姑,我本來念在一場親戚的份上,才收你四塊錢呢。既然你不舍得給,那就自己去鎮上買吧。三團毛線,一兩都不能少,否則到時候我就去報公安,讓公安來抓小偷。”

周翩翩做夢都想不到溫茵茵居然會這麽絕!

這年頭執法雖然不像七十年代那麽嚴了,但偷竊也是要判刑的。周翩翩不知道三團毛線要判多久,但就算只是一個月,她都不能忍受!

要是從那地方出來,往後她還怎麽嫁人?

周翩翩當下就哭出聲了,跪在溫秀華的面前,緊緊抱着她的大腿:“娘,四塊就四塊,你給她吧!”

空曠的黃泥地上,周翩翩一臉淚痕,沒了尊嚴。溫秀華滿臉菜色,嘴皮子一直在顫,一句話都說不出。

在場的人都冷眼望着這一幕。

溫茵茵看了一眼姚瑞蘭,發現她的眼中非但沒有同情,相反還有幾分怒氣。

這段時間,母親好像變了許多,沒有這麽軟弱了。

溫茵茵笑了笑,挽住姚瑞蘭的臂彎。

“我給……我給”溫秀華顫抖着雙手,從荷包裏拿出錢,她的呼吸都已經不平順了,眼神好像也變得不那麽靈光,磨蹭了許久,最終還是給了溫茵茵四塊錢。

本來鼓鼓囊囊的荷包,這兩天癟了不少,光是想到這一點,溫秀華就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被抽空了似的。

溫茵茵接過錢,滿意地數了一遍,遞給自己的娘。

而後,她對着周芝芝,輕聲問道:“芝芝,你怎麽知道你姐姐偷了毛線的?”

周芝芝看了她娘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有時候晚上都會醒,醒來就睡不着了。昨天看着姐姐出門一趟,回來就帶了毛線。她還點了煤油燈,偷偷躲在屋裏織。”

周翩翩不知道周芝芝小時候的睡眠習慣養得不好,睡不了整夜,經常會深夜醒來。此時她想到自己昨天那鬼鬼祟祟的動作全都被這孩子看見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裏頭難受得緊。

“芝芝,你夜裏會醒來,但是擔心影響你娘和姐姐睡覺,所以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地等待天亮,對嗎?”溫茵茵柔聲問。

周芝芝點點頭,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指頭:“娘很辛苦,不能吵醒她。”

這話一說,溫秀華突然從損失了四塊錢的悲痛之中清醒過來。

她猛地一轉頭,看着自己的小閨女。

夜裏醒來就再也睡不着的滋味有多磨人,她比誰都清楚。芝芝不過是個孩子,卻懂得為她着想,懂得體諒她。

可她呢?

溫秀華感覺自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溫茵茵牽着周芝芝的手,将她領到溫秀華的身邊。

她的語氣變得緩和下來:“姑,經過這件事,你難道還不知道誰才是體貼人的孩子,誰才是你口口聲聲說的讨債鬼嗎?芝芝還小,要是不好好對待,好好教育,會毀了她的。”

溫秀華一臉木然,目光在觸及到周芝芝淚痕未幹的臉蛋時,心驀地一軟。

她究竟做了什麽混賬事?

想了想,她将周芝芝身上的棉襖還給溫茵茵。而後将自己身上的棉襖脫下,包裹住周芝芝小小的身軀。

周芝芝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過了好久,才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排可愛的小貝齒。

溫秀華怔了怔,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不自然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天已經愈發沉了,有幾個孩子跑過來,喊他們娘回家做飯。密密麻麻的人群逐漸散去了,溫茵茵對周芝芝說道:“芝芝,我和舅娘也先回去了。以後如果被欺負了,要說出來,不然就會受更大的委屈。你明白嗎?”

周芝芝這下是真的聽明白了,用力地點點頭。望着溫茵茵離去的背影,她回頭偷偷看了周翩翩一眼。

如果姐姐像茵茵姐這樣就好了。

娘仨回屋的時候,氣氛安靜得出奇,甚至還有幾分詭異。

溫秀華面無表情地去做飯,只留下周翩翩與周芝芝。

看着周芝芝天真懵懂的眼神,周翩翩就想到剛才自己在衆人面前受的屈辱。她一伸手,猛地掐住周芝芝的大腿,死命擰了一把。

這樣的動作,周翩翩是做慣了的。大腿內側是最隐蔽的部位,就算是真的擰出淤青,也不會有人注意。

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周芝芝心底的勇氣又砰然而出,她哭着說道:“姐姐,你不要擰我。”

周翩翩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住了。她過去都是這麽解氣的,周芝芝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為什麽會哭喊?

周芝芝的哭聲驚動了正在做飯的溫秀華,她一進屋,看着小閨女可憐兮兮的樣子,再一看到周翩翩的無辜的神情,一目了然。

“娘,我不知道芝芝怎麽哭……”周翩翩像往常一樣辯解,可她話還沒說完,臉頰上挨了重重一記耳光。

周翩翩頭暈目眩,一舔嘴角,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敢欺負我閨女?”溫秀華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語氣惡狠狠道:“要是再敢在我家做這些小動作,我把你趕出去!”

周翩翩心一驚,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她哭得昏天暗地,可是,溫秀華卻緊緊牽着周芝芝的手,冷眼看着自己。

……

一轉眼,又過去幾天,溫茵茵的忙碌緊張而有序,日子過得很充實。

清晨,溫茵茵一醒,就去了舊牛棚。

這些日子都沒有聽到村尾那破草屋的動靜,想來應該沒出什麽事。

溫茵茵倒是不在意溫秀華和周翩翩是不是要鬧什麽幺蛾子,只要周芝芝一切都好,那她就放心了。

重生回來,她要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與母親,但是,如果有餘力,幫幫那孩子,她自己也是樂在其中的。

舊牛棚裏格外安靜,直到每個人手中的最後一雙襪子完成。幾個大嬸前前後後數了好幾遍,确定是一千五百雙。

“茵茵!毛線織完啦!一千五百雙,一雙都沒少!”

望着這堆成小山一般的一千五百雙襪子,溫茵茵百感交集。

這一回,大概可以賺到一筆不小的數目。

她對着幾位大嬸和吳大娘,認真說道:“這些天辛苦你們了,我去聯系毛線襪廠,等拿到尾款,立馬給你們發工錢!”

而正在這個時候,葉錦開坐在家裏的飯桌前,對着饅頭,若有所思。

林菀秋走過來,“砰”一聲将飯碗放下,瞪了他一眼:“見過溫茵茵之後就要死不活的,你這是又開始惦記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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