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這一日兩日地等，外面流言天天變, 海音·德西和奧斯汀·柯雷爾這出“故弄玄虛”玩得真是到位, 讓她和瓊思莉是越來越捉摸不透。喬利拉輕輕吐出胸中的氣,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

莫斯林莊園，迪肯親自驅着一輛雙鹿馬車來到城堡門口, 海音已經等在那裏。過去的八天, 她就想了一件事，如何在十二月十二日那天出奇制勝？

馬車停下, 迪肯跨步上前俯首致意：“海音領主，您要的那物哈雲妮已經讓匠人制出來了, 還請您查檢，”說着便給候在一旁的奴隸使了個眼色, 奴隸立時便會意，趕緊将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有勞你們了, ”海音彎唇一笑，兩眼看向那些鐵制箱子。迪肯将箱子打來，箱子裏裝着的全都是與暗冥火爆裂彈外形一模一樣的黑球。

海音移步過去, 取了一顆, 掂了掂重量, 與暗冥火爆裂彈等重，手指輕撚，指下的觸感都沒什麽大的差別, 莫斯林商行的匠人用心了。

這些黑球, 迪肯事先都查檢過, 也一一和真實的暗冥火爆裂彈做了對比，心知這位要拿它們幹什麽，更是容不得半點差錯：“制好後，哈雲妮還讓商行的黑暗巫師用月華蘊養了兩天，讓它們沾染上黑暗巫力。”

“很好，”海音将手裏的那顆黑球放回了鐵箱中，吩咐弓腰在旁的奴隸：“搬回屋裏去。”這些黑球雖不懼什麽殺傷力，但卻能讓瓊思莉和喬利拉分神。真真假假，她就不信炸不掉那片雙子林。

迪肯看着奴隸将六個鐵箱搬進城堡，共事的這幾個月他也算是見識了西海森林這位年輕領主的靈慧和膽識，是真心替柯雷爾公爵高興，深覺唯有這樣的強者才能與柯雷爾公爵并肩同行，得長久，互不辜負。

送走了迪肯，海音運起巫力，帶着六只鐵箱上了三樓，回了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奧斯汀，眉眼間稍稍舒展，将箱子碼在門口的櫃子前，關上門，她便閃身盤坐到窗臺。

窩在奧斯汀枕邊的烏黑黑見她這般，不禁伸長脖子眨了眨一雙黑豆眼，眼神跟着海音：“幾天不見我，你眼裏是不是就沒有烏鴉了？”他活生生的在這，小德西竟然漠視他。

“我見你在打盹，就沒打擾你，”海音拿着被拉長的地心銀石細看，成就祖巫之身後，熔煉兵器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上十倍都不止。再有三個月，她的鳳刃便可成形。

“我打盹的時候多了去了，你以往都沒跟我客氣，”烏黑黑撲騰着翅膀飛至海音身邊，落到她腿上：“你跟我生分了，”縮脖子收腳，半阖着眼睛，繼續打盹，“等雙子聖靈詛咒破解了，烏黑黑的軀殼我要好好收着。”

對這海音沒意見，奧斯汀本就要保留烏黑黑的軀殼。看夠了地心銀石，手指輕耙烏黑黑背上的羽毛，見這小鳥享受得眼皮又往下耷拉了一點，她不禁笑着問道：“你是不是對烏黑黑有感情了？”

小鳥嘴硬回道：“我用過的東西，誰也碰不得。”

“嗯，”海音點了點首，幼時的奧斯汀受了很多苦，活得也是惶惶不安，烏黑黑算是彌補了奧斯汀的諸多遺憾。

“也不知道是不是靈魂損耗得太厲害，”烏黑黑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我都沒精神。”

海音擡眼看向窗外白皚皚的雪：“大概是因為天寒的緣故吧。”

上次奧斯汀靈魂歸體，過了足有七天，雙子聖靈詛咒才慢慢蘇醒。不僅如此，詛咒對靈魂和肉身的侵蝕也弱了許多，這算是意外之喜。

“以往待在西海森林倒沒什麽感覺，”烏黑黑團緊自己，他不喜歡北地。

北地蘭宜爾城東郊迪芬迪莊園，前一日還美如畫，現卻被夷平，血染紅了潔白的雪，腥味撲天。

“放開我，我是亞德·阿納斯塔，亞歷桑德拉·斯特林公爵的曾孫，斯特林莊園的主子……”

一身狼狽的青年男子被血眸安德羅氏兵衛鉗制着雙手，兵衛似沒聽到他的怒吼一般，毅然押着他出了陰暗的地下城。

身穿黑色戰袍的裏裏早就聽到了亞德的嚷嚷，她手裏拎着一袋剛剛收繳上來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細細挑揀。

雙手抱臂，神色冷如冰霜的艾麗莎蹙眉看着裏裏專注的樣子，心中起了疑惑，未能往深裏想，亞德已經被兵衛摁跪在三英米外。

剛還底氣十足在嚣張大吼的亞德，此刻是大氣都不敢出。艾麗莎冷嗤一聲，亞歷的後嗣，除了亞歷山大，是個個都懼裏裏，當然恨也不少。

挑揀完飽滿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裏裏不悅地看着被留在袋中的那些幹癟貨，撇了撇嘴，還是要找奧斯汀幫忙，想到那只張嘴閉嘴都是錢的小鳥，不禁苦笑。

雙目下瞥，打量亞德·阿納斯塔，她什麽也不想說。自己找死，還把他們這些從娑婆拉耶母樹林裏走出來的老不死當傻子，簡直是無知又可笑。

艾麗莎看了一眼裏裏，便擺手示意兵衛将亞德帶下去：“送回安德烈王城，交給亞歷桑德拉公爵處置。”

又剿滅了一處血盟窩點，回到蘭宜爾城莫斯林莊園城堡，裏裏剛梳洗完，艾麗莎就拎着兩瓶血液找上門了：“午餐。”

側身讓艾麗莎進房間，裏裏笑着關上門：“謝謝，”不待坐下，就發現艾麗莎在盯着她看，“怎麽了？”

“你最近和亞歷是不是在收集娑婆拉耶母樹種子？”艾麗莎傾身趴在桌上，一眼不眨地盯着裏裏，見其沒反駁，心生了失望，将頭發向後耙去，抿了抿唇勸說道：“奧斯汀知道不會開心的。”

裏裏拿過一瓶血液，擰斷瓶頸喝了一口：“你想哪去了？我和亞歷是在收集娑婆拉耶種子，但不是為了追求什麽，也不是為了我們自己，僅是因為需要。”

“什麽需要要用到娑婆拉耶母樹種子？”艾麗莎目露堅決，今日裏裏不将話說清楚，她肯定是要把這事報給奧斯汀。

又喝了一口血，裏裏放下琉璃瓶，聳了聳肩後仰，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奧斯汀知道我在收集種子。”

艾麗莎聞言舒了一口氣：“你不會是見洛熙珮妮能孕育娑婆拉耶母樹種子，生了讓她幫裏裏桑德娜始祖脈系延續後嗣吧？”

裏裏兩眼上翻：“你跟艾米真不愧是親姐妹，”不說她能活多久，就以洛熙珮妮那性子，讓她孕育種子延續始祖脈系那還不如叫亞歷山大使勁作死，自取滅忙來得痛快。

知道裏裏沒這想法，艾麗莎才放心：“你我都清楚洛熙珮妮誕下孩子那天，就是她的死期，”不過提到亞歷山大，她好像已經有幾個月沒聽到西雅的消息了，腦中有什麽一晃而過，她只捕捉到了邊角，斂目看着裏裏。

見她這神情，裏裏兩手一擺：“安德拉爾娜母神眷顧亞歷山大。”

咕咚一聲，艾麗莎難得失态，吞咽下一口口水，她想的和裏裏意指的是一件事嗎：“西雅還……回西海森林了？”

裏裏點首：“三個多月前就回了，”再有幾天，胎嬰便滿五個月了。三天前，海音又送了一百顆種子回西海森林，她的心這才安穩了點，“我現在急切地想搗了德林西斯的老巢，”可惜不知道在哪。

确定了自己的猜測後，艾麗莎已經聽不進裏裏在說什麽了，要吞噬娑婆拉耶母樹種子，那應是安德羅氏血統占了主，她腦中浮現出一個場景。

一位長得七分似亞歷山大三分像西雅的小肥崽崽雙手叉着腰，高昂着小腦袋面對一群總想融合巫族和安德羅氏血統的東西自我介紹道：“我是小亞歷山大·斯特林，姐姐是西海森林的領主海音·德西，姐夫是安德烈王國的奧斯汀·柯雷爾，祖父是亞歷桑德拉·斯特林公爵，祖母是裏裏……最後我父親是亞歷山大·斯特林。”

很好，只要平安生下來，小肥崽崽的身份背景估計只有奧斯汀和海音的孩子才能及，但奧斯汀和海音的孩子得叫那小肥崽崽舅舅。欲要融合巫族和安德羅氏血統的那些勢力估計要消停無限久。

裏裏輕籲一口氣，快五個月了，這時間真難熬，也不知孩子長得會像誰？

“又是兩處分部被填平了……”

尖細的聲音在空蕩陰暗的宮殿中響起，一位身披黑色金邊連帽鬥篷的男子，赤着雙足走向血玉王位。王位上躺着一顆足有嬰孩拳頭大小的果核，果核的凸起處似人類腹部一樣，有規律地起伏着。

“奧斯汀在逼我，”蒼白無血色的面上很平靜，男子駐足在王位之下，擡手溫柔地撫摸着透明結界，喃喃自語道：“同天出生，為何他是娑婆拉耶母樹之子，而我卻只是一個血統上層的普通安德羅氏？”深情地凝視着那顆果核，“找到母體了嗎？”勾起猩紅薄唇，“真期待啊！”

十二月十二這日，天很晴，蔚藍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無一片雲。木耷拉山嶺東北向山坳裏，喬利拉親手幫兩對雙子嬰清洗好，穿上金瓊花紋小白袍，放到刻滿巫咒的祭臺上。

待一切準備就緒後，她擡首上望，目光穿過結界看向當空的太陽，嘴裏輕念了一句：“祈求太陽神阿波羅保佑瓊斯部落今日一切順利。”

隐在木耷拉山嶺裏的瓊思莉盤坐在一棵高聳的蒼木樹杈上，閉着眼睛，聽着風聲，時間已經過了十一時，若是她料得不錯，西海和奧斯汀·柯雷爾就快來了。

四周寂靜一片，無絲毫異樣，這讓她不由得提高警戒，放在膝上的手稍稍收緊。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動靜。瓊思莉的眉頭不自覺地微蹙，太平靜了，睜開眼睛，一雙黃金瞳看向木耷拉山嶺的邊緣。時間在一點一點地在逼近十二時，難道洛塔連具體時間都告知他們了？

不會的，瓊思莉不相信她親自打造的“刀”會如此徹底地背叛她。瞬閃來到木耷拉山嶺外，寒涼的風拂過面，吹散了她心頭的煩躁，轉身跨步，剎那間就到了山坳外。

山坳內，喬利拉給自己淨了身，換上了她耗費近四個月制成的金紋白袍，披散着長及腰臀的發，取了早就備好的八只小手镯。這小手镯是用明光金煉制的，表面印有深深淺淺的巫咒。

喬利拉拿着手镯走向祭臺，躺在祭臺上的嬰孩似能感知到将要發生什麽一般，竟不約而同地哭嚎了起來，軟弱無力的手腳胡亂地動着。

可這憐人的哭嚎并沒能打動喬利拉，腳下沒有一絲遲疑地來到了祭臺邊，伸手為兩對雙子嬰戴上明光手镯。被戴上手镯的嬰孩手腳立時間都不得動彈了，他們閉着眼睛，張着小嘴大聲地哭着，像是在求救。只一會，白嫩的小臉就都紅透了。

金鈴聲響，十二時到。喬利拉清空了思緒，淡金雙唇微動，擡手起舞開始施咒，嬰孩的哭嚎聲更大了……

山坳外，瓊思莉一雙黃金瞳瞪得大大的，警惕地注視着四周。周遭死一樣寂靜，她能感知到危險在逼近。也如她所料，一聲清脆的鳥叫打破了死寂，正對着山坳的上空突然出現近百顆黑色小球。

“卑鄙，”瓊思莉早有預想到海音·德西會以暗冥火爆裂彈突襲，但卻是萬萬沒料到她來馬莎爾城竟帶了這麽多的暗冥火爆裂彈，沒有猶豫瞬閃上前，虛影掠動，将一顆又一顆的黑球打離這片淨空。

就在這個當下，山坳東、西兩向四枚爆裂彈破空貼地撞向結界。瓊思莉雙目一凜閃身欲要去截，不想海音和奧斯汀驀然出現，只這一個分神，轟然巨響震天，三方急撤。

“呃……”

咒剛起，兩對雙子嬰的眼睛才沒了光，喬利拉心神就被這驚天巨響給擾了，頓時遭到巫力反噬，氣血上湧，一聲悶哼口中有了鹹腥，血溢出，順着嘴角下流。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沒有停止施咒，涼意襲來，心知不妙，結界被破。

瓊思莉在幹什麽？

而此刻瓊思莉也才察覺到她被耍弄了，出現在山坳上空的爆裂彈根本就是普通的鐵球，火噌的一下子沖上了雙目，瞬閃攻向海音。

海音見狀不驚不慌，嘴角上挑，黑色的眼眸中紫幽漸深。瓊思莉心頭一突，忽的轉向掠往西頭奧斯汀處。她這一調頭，海音右手一揮，一群禿頭鷹鳥掠過，又是百顆黑色鐵球落下。

瓊思莉只當她故技重施，其實心中急得很，可身處雙子林之上，奧斯汀卻無一絲不同，難纏得很。

還在施咒的喬利拉心頭莫然一緊，一擡首，暗冥火爆裂彈已到眼前，沒得選擇，只得中斷施咒，去截那百顆黑色鐵球。瞬閃迎上，惱恨無比。

“回去施咒，”瓊思莉見喬利拉出了雙子林，疾聲吼道：“不要管這些鐵球，”右手憑空一揮，無數金瓊花化作金色日晖斬向奧斯汀。

聽聞是鐵球，喬利拉翻身回落。這會海音已經清楚雙子林的情況，知道擺放雙子嬰孩的祭臺有結界擋着，便不再有遲疑，一聲龍吟，九針出。

喬利拉見此，左手對空一握，一杆金瓊枝出現在掌中，當空橫掃，一道日晖弧破空撞向西頭三銀針，後瞬閃又去攔南北兩向。銀針被打偏，海音一點不惱，右手一挽，數粒冰沙到手，還未擲出就先嚎一聲：“撤……”

游刃有餘地應付着瓊思莉的奧斯汀唇角不自禁地上揚，依言擺脫瓊思莉撤離。瓊思莉見狀竟也跟着撤了。而喊“撤”的那一位竟反向而行，一掌擊向去搶雙子嬰的喬利拉。

背後一寒，喬麗染毅然沒有躲閃，生生受了那一掌，雙手抓起兩對雙子嬰反身擋在胸前：“來呀，要死他們先死，”豔紅的血不斷地自唇口湧出。

哇……哇……

落地站定的海音收回銀針，冷嗤笑道：“我只管毀了這片雙子林，他們又不是我生的，只要不被凝成雙子柱，死不死與我無關，”音未落，飛掠上前，狠勁不減。

喬利拉心驚，本是涼薄之人，自是認為海音說得沒錯，急急閃過，用了九成力将嬰孩上抛，騰出手來應戰。

嘭的一聲，海音撲空擊碎了祭臺。嬰孩被抛至高空，正要下落時，一道光束掠過，卷起他們就跑。

“放下，”将将回頭的瓊思莉欲要去攔，紅光若雷閃一般劈向她。只得眼睜睜地看着白尼利·拉麗莎将兩對雙子嬰帶走。沒了雙子嬰，就不能形成新的雙子柱，瓊思莉憤怒至極，手下沒了顧忌，更是淩厲：“今日，你們兩誰也別想離開。”

海音一杖掃離喬利拉，退至南向，一腳踩在一顆鐵球上。

喬利拉心一緊，欲要上前卻又不敢：“海音·德西，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不等海音回答，她就疾聲接着道，“這片雙子林若是毀了，瑪爾大陸就真的亂了，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無辜的羅鬃人。”

“是嗎？”海音輕嗤一笑：“我看起來是不是特別天真好騙？你和瓊思莉在培養邪惡的雙子巫靈，又源源不斷地将邪惡的雙子巫靈送往木耷拉山嶺，我以為真要遭殃，首先是你和瓊思莉。”

“信我，”喬利拉擡手示意瓊思莉停下，似掏心掏肺一般說道：“我和我妹妹早就後悔了，這些年若不是為了阻止木耷拉山嶺裏那個邪魔屠戮生靈，我們也不會……”

一個能給白尼利警示的存在，海音覺得那個存在也許不壞，而與惡之雙子巫靈相對的便是聖潔之靈，斂目輕笑：“我知道你這副軀殼是雙子巫人，你的靈魂也融了雙子魂。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音落，人消散。

将将回到喬利拉身後的瓊思莉，見一抹幽光竄進了海音·德西剛剛踩着的那顆黑球中，右邊的眉角猛然一抽，本能地拉着喬利拉就撤。

轟……

她們剛閃出，南北兩向又是十數顆黑球貼地掠進雙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