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蕊娘是在一股濃郁到想吐的淩霄花香氣中醒來的,四肢酸疼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幾乎堆到馬車頂端的六只大口袋,淩霄花的香味就是從那些口袋裏傳出的。

耳旁傳來車轱辘聲,元蕊娘掀開簾子,就看見趕車的唐安芙。

元蕊娘頭昏腦漲爬出車廂,跟唐安芙一起坐在馬車前面的平板上,揉着腦袋問道:

“阿芙,我怎麽了?”

唐安芙瞥了她一眼:“我還想問你怎麽了。說好了一起進去摘花,怎麽你先出來了?害得我忙活半宿。”

在‘鬼莊’遇見齊辰的事情,唐安芙覺得還是不要告訴蕊娘的好。

果然,元蕊娘一陣迷糊:

“啊,我也不知道!我好像……進去來着。對呀,我進去了的。然後……”元蕊娘像是想起什麽,面上露出驚恐之色:“阿芙,那莊子真的有鬼。”

唐安芙白了她一眼:“這世上沒有鬼!”

元蕊娘說:“有的!我好像剛才就遇上了。”

唐安芙問:“那我怎麽沒遇上?”

元蕊娘被問糊塗了,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滿車廂的淩霄花,一頭霧水。

是啊,要是有鬼,阿芙是怎麽摘到花的?

“哦,那我可能記錯了吧。”元蕊娘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又問唐安芙:“阿芙,你是怎麽摘到花的?還……摘了這麽多。”

唐安芙回想先前的事情,暗自一嘆。

如果她說她只是做了一碗雙皮奶,不知道蕊娘會不會信。

**

習日。

謝氏來到唐安芙房間時,唐安芙正試了一件罩紗圓領襦裙從屏風後走出,看見謝氏後,唐安芙順勢轉了個圈,問道:

“阿娘,我穿這身好看嗎?”

謝氏将女兒從頭看到腳,只覺得這孩子沒有一處生的不好,就是性子太要強,比她這個做娘的還青出于藍。

“好看,我家阿芙穿什麽都好看。”謝氏說完,拉着女兒的手到圓桌旁坐下,卻看見桌上堆放着好些禮品,都是些布匹、香膏、胭脂、首飾之類的東西。

“這都是元家送來的?”謝氏問。

“是啊。”唐安芙點頭,坐下後便開始将元家胭脂鋪的胭脂打開聞了聞。

謝氏知道唐安芙幫了元家的忙,說道:“施恩莫望報。你雖幫了人家,卻也不能這般不客氣的收人家禮。”

像是早就猜到謝氏會這麽說,唐安芙笑答:“放心吧娘,我早就讓秀芝回禮了。”

謝氏點頭,又道:“這回禮也有講究,回輕了叫人覺得咱們不重視,回重了叫人覺得咱們不好相處,所以你回了什麽呀?”

女兒畢竟還小,人情往來這上面若有不到位的地方,謝氏這個做娘的自然要為她找補一下。

“元家老夫人有腿疾,一直都是元夫人為她針灸的,我這裏有一副純金打造的針灸針,雖然金子加起來沒有二兩重,但這磨針的功夫可是很值錢的。”

“一套黃金針灸針,一套琉璃拔罐,外加一冊姑姑畫的宮裝款式,裏面還有宮中染料司的顏色配比什麽的。那書擱我這兒我也就是看看,給元夫人的話,說不定她手下師傅還能做出些新花樣。”

唐安芙有個姑姑在宮中為妃,閑暇時會畫些宮中的衣裳款式和首飾搭配送出宮給家中女子穿衣打扮時做個參考。

謝氏覺得這回禮還算合适便點點頭,不再多言。

“阿娘這時候來找我,是有事吩咐嗎?”唐安芙問。

“對,是有些事。”謝氏說:“過幾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壽辰,你大姐在外地回不來,讓你幫她多給外祖母磕個頭。”

“嗯,小事一樁。”唐安芙一口答應。

謝氏還有話說:“再有就是……若見着菁姐兒稍微和氣些,你們表姊妹性子都要強,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回回弄得雞飛狗跳,叫長輩們為難,叫客人們笑話。”

唐安芙回想自己年輕時與表姐謝菁回回遇見的場面,确實都不太和諧。

想了想後,說:“只需她不找我麻煩,哪次是我起的頭。”

“娘知道。菁姐兒就是那脾氣,将軍府孫子輩兒就剩她一個姑娘未出閣,都被府裏寵壞了,事事要争先,回回要得勝,你的本事比她大,明眼人都知道,何必與她一般見識。”謝氏說。

唐安芙明白謝氏的意思了。

其實就算謝氏不說,如今的唐安芙也不會再向從前那般跟謝菁鬥成烏眼雞了。

謝菁那種自高自大被寵壞的脾氣,将來自有她受的時候。

“我每回也不是一定要和她争。她老說我們唐家的女子靠賣弄美色為生,我要不贏她,豈非認了她的話。”唐安芙解釋。

謝氏當然知道女兒心裏的苦處,明明不比任何人差,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帶了異色眼睛看人。

“不過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別人如何評說是別人的事,我犯不着用別人的評價來衡量自己。我不會再跟菁表姐起沖突了,阿娘放心吧。”唐安芙說。

謝氏頗為欣慰,看女兒擺弄首飾,還換了新衣裳,問道:

“你素來不喜打扮,今日怎麽有興致?”

唐安芙将兩根花簪舉到謝氏面前,讓她為自己選一根,謝氏選了一根為唐安芙戴上,唐安芙跑去照鏡子的時候說: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打扮?我以前怕被人說是空有美貌的繡花枕頭,不敢穿好看的衣服,不敢戴好看的首飾,現在想想太傻了。我本來就好看,幹什麽非得打扮的像個姑子似的,那些人也沒有因為我不打扮而誇我幾句。”

謝氏被女兒的話逗笑了,原本是來勸人的,誰知女兒自己想通了。

“這話說的阿娘喜歡!青春正茂的年紀,就該打扮。想要什麽,或缺什麽盡管來跟娘說,娘給你置辦。”謝氏說。

唐安芙愛嬌一笑:“謝謝阿娘。”

女兒如此懂事,謝氏發自內心的高興,可一想到那不成器的兒子,又不禁一頭的亂毛線。

“唉。”

謝氏微微一嘆,唐安芙問她怎麽了,她只搖頭:“你哥哥要有你一半懂事,阿娘也就不操心了。”

唐安芙想了想說:“我與哥哥都是阿娘的孩子,我這般好,想來哥哥将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謝氏笑了:“難得聽你替他說一回話。行了,你繼續美吧,我去趟老夫人那兒。”

唐安芙送謝氏出門,随口問:“老夫人那裏有什麽事嗎?”

這個點兒不是日常請安的時候,謝氏去老夫人那裏定是為了什麽。

“老夫人不是喜歡聽書嘛,臨西伯夫人不知從那兒請了兩個能說會道的女先兒,老夫人覺着一個人聽沒意思,便派人來請了各房一起去聽。我哪有功夫聽那玩意兒,可也得去打個到才行。”謝氏說。

“臨西伯夫人怎的會給老夫人請女先兒?”唐安芙問。

“誰知道呢。這些日子總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與老夫人這般好了……”謝氏跨出唐安芙的房門,讓唐安芙不用送了。

唐安芙站在門口看着謝氏離去的背影,腦中想着跟唐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臨西伯夫人是怎麽回事。

上一世唐安芙跟臨西伯府倒是打過幾回交道,那時候她嫁給裴景不到兩個月的時候,裴景突然夜不歸宿了,唐安芙派人查探一番才知道,原來裴景和臨西伯世子在酒桌上有交集,臨西伯世子是個風流之人,給裴景找了個揚州來的瘦馬,溫柔可人,裴景很喜歡,有意在外養着。

不過,事情沒成的時候就被唐安芙知道了,抄了白龍槍殺到臨西伯府,逼着臨西伯世子把那瘦馬給收了房才罷休。自那之後就再也沒人敢給裴景找莺莺燕燕了,不過也因為這事兒,裴景大半年都沒理過唐安芙,直到唐安芙随軍出征以後,兩人關系才稍微緩和一些。

那麽問題來了,現在是什麽讓臨西伯夫人來跟唐家老夫人湊近乎呢?

唐安芙想到了裴景。

他和唐碧茹這一世想盡快做回夫妻,可兩人身份差異,要想合婚必定要費一番周折。

看來唐碧茹這陣子沒少在二夫人身上下功夫,都能讓二夫人摒棄前嫌帶她一起回大興娘家小住了,二夫人娘家是大興富戶,出手也大方,若是她成親時,二夫人那邊免不了要給她多些添箱和嫁妝,這功夫下的值。

而臨西伯夫人頻繁巴結唐家老夫人,大約就是裴景那邊做的功了,想把唐家上上下下都弄服帖了,他二人再找個機會在明面上認識一下。

有了明面交集之後,只要裴景那邊堅持要娶唐碧茹這個庶女,唐家這邊也不好不同意,到時候唐碧茹嫁去安定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唐家為了讓她今後安心提攜娘家人,定會好好的給她置辦一番,如此一來,裴景和唐碧茹的親事就能花團錦簇,水到渠成了。

小算盤打的挺好。

其實唐安芙一開始的時候,對唐碧茹并沒有多少敵意,覺得她年輕守寡,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不容易,唐安芙那時已經對裴景死心,并不在乎他們搞到一起。

但後來的事實卻證明,唐碧茹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溫和無害。

上一世她被裴景帶進府之後,唐安芙派人調查過她夫家的事情,得知她前夫并非病亡,死前七竅流血,很可能是中毒,所以她夫家的叔嫂才會揪着她不放,并非她向裴景說的那般無辜遭受欺淩。

再說她那個一出生就送到唐安芙身邊養的孩子。

在唐安芙身邊養了兩三年都好好的,唐安芙對那孩子任何事都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唯那日唐碧茹生産時請她過去坐鎮,唐安芙不過離開半日,那孩子就中毒死了,也是七竅流血。

唐碧茹這女人聰不聰明另說,但心狠手辣是絕對的。

這樣一個女人上趕着嫁給裴景,唐安芙是巴不得他們趕緊成親,只不過成親就成親,其他什麽好處就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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