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娘到。”

在安靜的喜堂中, 響起一道吟唱, 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新娘方陣。

唐安芙穿着極奢紅綢喜服,不管身段還是容貌都美的不可方物,叫周圍賓客驚豔不已。紛紛暗自感慨,這樣的美人當前, 怪不得素來不近女色的安南王都把持不住。

唐安傑從賓客後面繞到元蕊娘和唐安芙身旁, 與他們一同往喜堂走去。

元蕊娘壓低聲音問唐安傑:

“安排了那麽多環節攔門, 他怎麽這麽快就進來了?你們到底攔了沒有?”

唐家出動了幾十個年輕一輩的兄弟姐妹,就是為了将新郎官多擋在門外一刻,這才顯得女兒家矜貴。他們倒好,半柱香的時間都沒到,新郎官就闖進來了。

唐安傑欲哭無淚, 用下巴指了指周圍那巍巍鐵甲。

“這陣仗,誰敢攔?”

元蕊娘震驚:“你們……是不是傻?他是來成親的,又不是來打架的, 人多又如何,你們還怕他打人不成?”

居然連攔都沒攔, 真是服了!元蕊娘恨鐵不成鋼的嘆氣。

唐安傑也覺得他今日這大舅哥做的委實不光彩, 被妹夫那身生人勿近的氣勢給逼得節節敗退。

但是, 唐安傑摸着自己的良心發誓,當時……真的很可怕。

妹夫是誰?

安南王啊!

安南王是誰?

殺神啊!

殺神不用說什麽, 做什麽,只一個眼神送過來,所有人腿都吓軟了, 別說攔門,恨不得縮在一起抱團取暖,把院子都讓出來給他。

沒人敢攔,妹夫就直接進門來了。他身後跟的那些個副将們沿路派發喜錢,喜錢的數額還挺大,可就是沒人敢上前拿,最後還是人家一份一份親自塞到衆賓客手中的,女人和孩子都是雙份,出手可以說相當大方了。

“真是沒用。”元蕊娘暗自白了唐安傑一眼。

出嫁女若在夫家受了委屈,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娘家兄弟,看樣子阿芙是指望不上了。

唐安傑自知理虧,卻也想為自己辯解一句:

“換你你也怕的。”

第一次,唐安傑生出了面朝大山,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

裴景作為唐家的準女婿,長房嫡女成親,自然也在受邀賓客之列。

他看着驚為天人的唐安芙緩緩從廊上走來,由喜娘攙扶着往喜堂上那個冷峻男子走去。

他也不知此時心中那五味陳雜的感覺叫什麽,回想上一世他和唐安芙成親時的場景,竟然想不起太多畫面,只記得他那時心有不甘,做什麽禮都敷衍了事,唐安芙的婚服沒有她如今身上這套奢華,陣仗和排場也沒有今日這般大。

随裴景來迎親的不過就是侯府的下人,因為當時侯府是為了讓他不娶唐碧茹才勉強同意他娶唐安芙的,對唐安芙這個兒媳并沒有很重視,再有當時裴景沒娶到喜歡的人,心有不甘,自然也不會用心籌辦,不過他還依稀記得那日唐安芙躲在團扇後笑靥如花的樣子。

她也曾那樣對自己笑過。

裴景心道。

可她笑的次數太少了。

裴景記得更多的是她疾言厲色,雷厲風行,鐵腕治家,在她的統治之下,裴景只覺得壓抑,每回只要他稍微犯了一點點錯,只要他想稍微松懈一點點,都不行,唐安芙狠厲的目光就像是鞭子一樣,把他當做一只只能在磨坊裏不斷磨磨的驢,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後來上了戰場情況就更加變本加厲。

唐安芙俨然像是軍中主人一般,淩駕于他之上,在軍中與那些粗莽漢子打成一片,喝酒劃拳,全然不顧他這個丈夫的顏面。

她能打前鋒又如何,她能在戰場救他又如何,這些就算她不做,裴景手下有那麽多軍士,總會有人搶着去做的,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他的妻子,只是一個女人,她卻妄想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功勞挾制裴景,然後站在裴景的肩上,受萬軍愛戴。

裴景覺得自己就像一顆墊腳石,沒有任何尊嚴可言。

“嘿,世子別看了,我妹子盯着你呢。”

裴景正陷入當年回憶,就覺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回過神往身旁唐恒看去。

和他說話的正是唐恒,唐碧茹的親哥哥。

順着唐恒的目光,裴景看到了站在女眷賓客堆裏的唐碧茹,她那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裴景,似嗔似怨。

裴景收回目光,低頭幹咳一聲,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麽事被抓個正着似的心虛尴尬。

“世子不必如此,阿芙本就是我們家生的最好看的,你瞧周圍有幾個男的不看呆了?”唐恒湊過來小聲說。

裴景環顧一圈後,發現唐恒所言不虛,自從穿着華麗喜服的唐安芙走出來後,在場男人女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放到她身上。

“不過啊,你別看阿芙長得好,可性子卻遠遠不如我阿妹了。她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出,對我們這些庶房的人高高在上的,盛氣淩人,我們都受夠她了。”唐恒說。

裴景聽了唐恒的話,點點頭,似乎頗有同感。

再看唐安芙和神情冷峻的齊辰并肩站在一起的畫面,裴景忽然覺得沒那麽不自在了。甚至還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這一世終于可以不用再被唐安芙壓制,終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他想做的事了。

**

唐安芙不知道別人的想法,她此時已經開始緊張了。

明明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就是剛才在扇子後偷偷看了一眼,心就莫名其妙如擂鼓般跳起來。

齊辰就站在她身旁,他們正一起向唐益和謝氏行禮,待會兒拜別完父母後,她就要跟着齊辰出家門了,從此以後她就是旁邊這個男人的妻子。

她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這次能做好嗎?

拜別了父母,敬了茶,就到唐安芙出門的時候了。

唐安傑還在一旁看熱鬧,就被元蕊娘一把推了出去,這才反應過來輪到他背新娘子出門上花轎了。

之前他大姐成親的時候,唐安傑作為小舅子背過一回姐姐,這回妹子出嫁也得他來送。

來到臺階下,把唐安芙背在背上,唐安傑走的有些慢,猶豫了好一會兒後,才對背上的唐安芙小聲說了句:

“阿芙,你以後要是受委屈了,還是回來告訴哥哥吧。哥哥就算沒什麽本事,但拼命還是會的。”

說完之後,唐安傑悄悄用餘光瞥了一眼跟随在側的齊辰,仿佛他已經是那個欺負了他妹子的壞人般。

團扇後的唐安芙卻很意外,想起上一世他追在馬車後面拼命跑的樣子,鼻頭發酸,沒有做聲,只是用拳頭輕輕砸了一下唐安傑的肩膀,嬌嗔一句:

“誰要你給我拼命。”

唐安傑難為情的笑了:“好,不拼命。妹妹和妹夫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把唐安芙送到了八人大轎中,蓋上紅蓋頭,氣勢非比尋常的迎親隊伍就此上路,賺足了街上百姓們的好奇目光。

接下來的一整日,唐安芙就像個木偶一般,在身旁禮儀嬷嬷的提醒下,被牽到東牽到西,跟着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一直忙活到傍晚時分,花轎才被擡進了辰王府的大門。

兩人先前已經在太廟中拜過天地,到辰王府後,齊辰無視外頭禮儀嬷嬷的提醒,并不踢轎門,而是掀開花轎簾子,将唐安芙從轎子裏抱出,徑直送去了喜房。

唐安芙頭上頂着紅蓋頭,看不見周圍什麽情形,但耳中也能聽見幾個嬷嬷追着喊‘王爺,不合規矩’,齊辰不理不顧,将唐安芙放到喜床邊,扶着她坐穩後才放開手,全程沒有跟唐安芙說一句話,卻讓唐安芙覺得心安。

秤杆将唐安芙面前的蓋頭掀開,周圍的喜娘們紛紛發出驚嘆:“哇,王妃好漂亮啊。”

這是喜娘們讨賞錢的慣話,随便遇上哪戶人家的新娘子,她們都會這麽說。

唐安芙首先看見的便是站在床榻前的挺拔男子,大紅喜服,俊美無籌,雖面無表情,但灼灼的目光始終一動不動的盯着唐安芙。

若旁人被齊辰這般死盯着,估計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唐安芙卻硬是在他這一眼不錯中看到了些許實打實的驚豔。

唐安芙沒由來松了口氣,羞怯的低下頭。

“新郎新婦喝合卺酒,一杯順意和美,兩杯子孫滿堂,三杯到白頭到老。”喜嬷嬷為兩人送上酒托子。

三杯酒水交臂而飲,禮成。

喜嬷嬷們帶着所有喜娘道喜後,一道退出喜房。

偌大的火紅房間內,就只剩下唐安芙和齊辰兩人。

齊辰就那麽與她并排坐在床沿,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只是盯着,卻不說話,唐安芙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開口。

“王爺……不必出去應酬嗎?”唐安芙小聲問。

一般婚禮中,新郎在喜房揭了新娘蓋頭後,還要出去應酬喝酒,到了深夜醉醺醺的回來。

齊辰搖頭:“沒有應酬。”

“那些随你迎親的将士呢?”六百人迎親隊伍,總不可能連喜酒都沒得喝吧。

“王伯在前院招呼。”齊辰說。

“哦,這樣。”所以你這個新郎官并不打算出去招呼嗎?唐安芙心道。

簡短對話以後,房中再次陷入沉寂。

唐安芙感覺越是安靜,她就越是緊張,真心希望齊辰能說點什麽,或者哪怕做點什麽,可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那麽在旁邊盯着她,也夠叫人難為情的。

“那個……我,我去裏間洗漱,喜服也要換掉。”

先前喜娘們離開前已經幫他們把裏間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原本應該她們留下幫唐安芙換衣卸妝,但齊辰始終冷冰冰的,喜娘們的害怕簡直寫在臉上,唐安芙才讓她們全都退下,如今就什麽都要自己動手了。

齊辰點頭,語氣毫無波瀾: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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