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清予把手機開成飛行模式壓在枕頭下邊，她下床拉緊窗簾，關燈回到床上，把自己埋進厚厚的被子裏，現在當務之急是睡一覺，她相信只要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她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于是她閉上了眼睛。
然而天不遂人願，淩晨一點，她看了第三次時間，最終決定下床找找家裏很久之前買的那瓶褪黑素。
蘇清予在客廳翻找一陣，蘇季聽那屋開了門。
“姐，還沒睡呢？”蘇季聽拿着杯子出來倒水。
“我找東西。你怎麽還沒睡？”蘇清予皺眉。
“哦，我剛剛玩游戲來着，喝口水就睡。”蘇季聽打了個哈欠。
蘇清予不疑有他：“聽聽，你記得我前年買的那瓶褪黑素放哪了嗎？”
“好像在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你又睡不着了？”蘇季聽站定。
“有一點。”蘇清予走到電視機前，蹲下，拉開櫃子繼續翻找，果然找到了她要的瓶子。
“沒過期嗎？”
“沒過，你早點睡。”
蘇清予拿着瓶子回屋，關上門，直接倒了三顆出來，一股腦用水順下去，再次爬上了床。
這次蘇清予睡着了，但也再一次見到了蘇楠。
蘇清予慶幸，這次不再是那個昏暗的小屋，而是蘇楠家門口。
寰宇間一片濃霧朦胧，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邊際，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間，只有一棟樓房矗立在中央，蘇清予緩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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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在過節，這家人熱熱鬧鬧地坐了一桌子，蘇清予站在院子外面往裏看，桌上菜色不錯，大兒子還領了女朋友來，雖然看不清臉，也感覺得到其樂融融。
但有一個人不開心，她坐在角落裏抱着手機打字，瘦小的肩膀都縮在牆邊的拐角裏，那是蘇季聽。
蘇清予看着難過，她想要進去把蘇季聽接出來，帶她去吃好吃的。
小院子的門開着，她走上臺階，敲了敲窗戶。
一瞬間，屋裏的所有人都往她這邊看來，他們湊過來，表情變得厭惡，嘴裏不停地說一些難聽的話，圍在窗前對她指指點點，像在看動物園裏逗樂的猩猩。
有人說：“和雲總妹妹搞在一起的就是她啊。”
有人說：“她以前是不是勾引雲總才升職，被甩了又去勾引妹妹？真沒看出來，股票跌了都怪她。”
還有人說：“雲總的妹妹好像是個模特，長得挺漂亮，怎麽就跟她亂搞關系，爆出來還能做模特嗎？她們上過床了沒？女人和女人怎麽上床？”
那些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從四面八方來，統統搡攘着飛進蘇清予耳朵裏，塞滿她的腦子。
她頭疼的要爆炸了，靠着牆根抱頭蹲下，在她面對這一切最無助的時候，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蘇清予擡頭，是郁楚，郁楚站在她面前對她笑，身上的光照亮了被濃霧籠罩的一方，她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她把手遞了過去，誤以為自己抓到了希望，可就在一剎那間，郁楚的臉變成了蘇楠。
蘇楠死死拽住她的胳膊，用她絕對不想聽到的那些詞彙羞辱她，逼她發誓，她也瘋了，一遍遍發誓，一遍遍詛咒蘇楠和蘇季聽。
霧越來越濃，蘇清予呼吸困難，耳邊的那些聲音變成父親發病時痛苦的哭嚎，還有蘇楠歇斯底裏的尖叫，以及蘇季聽無聲的眼淚，就是沒有郁楚，郁楚哪裏去了？
蘇清予掙脫不了蘇楠的手，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腳下生出一團火，從她的褲腳燒上去，蘇清予的鼻息間好像真的聞到烈火焚燒紙張時令人窒息的火煙味。
火焰中探出無數只爪子，它們肆無忌憚地向上攀爬，蔓延，瞬間吞噬了蘇楠，蘇楠的表情變得猙獰、扭曲，火光中她的臉好像又幻化成蘇季聽的模樣。
她說：“媽死了，下一個就是我。”
她說：“着火了，姐，你看到了嗎！”
“姐！你醒醒啊！”
蘇清予頓時從床上驚醒，像一條擱淺的魚剛回到海裏，極速呼吸，她的門卻被敲響了。
“姐！着火了！”
真的是蘇季聽在叫她！焚燒紙張的味道不是在做夢。
蘇清予跌跌撞撞爬起來，迅速拉開門，蘇季聽面色慌張站在她面前，她看到陽臺的方向有火光，沒等蘇季聽說話，迅速沖了過去。
晾衣杆上的幾件衣物在燃燒，地上是紙張焚燒過的灰燼，到處充斥着嗆人的火煙味。
“姐，我撲不滅，怎麽辦？有沒有滅火器？”
蘇清予拖鞋都沒來得及穿，順手拿起桌上的陶瓷水杯奔向樓道，找到消防栓的位置，用力抄起水杯一砸，消防栓玻璃裂開掉落，她提起裏面的滅火器又跑回陽臺。
幹粉噴出來，火焰漸漸消了下去，直到完全滅火，蘇清予跌坐在了地上。
幸好陽臺只有幾件衣服，與其他易燃物不接觸，還有門隔斷，不然可能整個房子都會被點燃。
“姐，對不起，我……我闖禍了。”蘇季聽也坐在蘇清予身邊，她的聲音都在發抖，“我燒了幾張畫，因為、因為……”
蘇季聽越說越哽咽，眼淚也流了下來，蘇清予看了她一眼，抱住了妹妹，撫慰道：“聽聽，別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沒事兒的，已經沒事兒了。”
蘇季聽嗚的一聲嚎啕大哭：“姐，對不起，其實我也睡不着，我好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蘇清予心裏更是難過，她撫摸着妹妹的頭發，“我們一起睡，姐永遠不會丢下你的。”
蘇季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蘇清予的心也一刻比一刻沉。
她越來越不明白，這是不是那個誓言的警告，劫後餘生就是蘇楠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父親和蘇楠都沒錯，有錯的根本就是她，她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父親帶她走後就自殺，母親被她氣得心梗發作去世，郁楚和雲昭因她陷入流言紛擾，剛剛妹妹又差點被燒死，生來就帶着原罪的人是她。
如果人生來就是要贖罪的，她的罪還要怎麽贖？
蘇楠因她而死，她與郁楚擁抱時會想到蘇楠，接吻時會想到蘇楠，她擺脫不了蘇楠，時時刻刻都會記挂着那個應驗的誓言。
她不能與郁楚繼續在一起了，沒有什麽至死不渝的愛情，也沒有不能失去的人，她始終過不了心裏這一關，也不能讓郁楚與蘇季聽陷入麻煩中去，她相信她能克服與郁楚分開後的痛苦，總之，她要分手了。
次日，蘇季聽今天請假在家休息，蘇清予起得很早，先收拾了郁楚的東西，上班前和物業說明了昨夜的起火事件，并告知他們那一層的滅火器已經被她使用，物業表示馬上會去處理，然後才出門。
來到公司，自從昨天她發了一次火，公司裏再沒有聽到什麽流言，至于私下聊天她也管不着，但是聽說雲昭昨天處分了幾個人。
上午散了組會，蘇清予在休息室門口走了一圈，等Tasmin走進去，她也抱着電腦走了進去，沖了今天的第三杯咖啡。
Tasmin奇怪地打量她：“Cynthia，你這是怎麽了？昨天熬夜了嗎？”
蘇清予放下電腦揉了揉太陽穴，苦惱道：“是啊，在寫新的銷售企劃。”
Tasmin點頭：“淩宮确實是個大項目，你也別太強迫自己，适當休息。”
“嗯，我想着……”蘇清予瞟了眼門口，許希桐已經往這邊看了好幾眼，正要走過來。她想的沒錯，如果她和Tasmin單獨待在休息室，許希桐一定會跟進來。
“Cynthia，你說什麽？”Tasmin問。
“我想直接在下周組會公布企劃，看看大家反響，感覺還不錯，畢竟寫之前路哥給我提了好多建議，我都參考了。”蘇清予眼睛往走進來的許希桐那邊看，打了個招呼，“桐桐。”
“清予，你們在說什麽？”
許希桐沒打算走過來，只遠遠觀望，Tasmin更是看見她就拿着水杯走了。
“沒什麽，說組會來着。”
“這項目還能容納一個人？她不會也要一起吧？”許希桐問。
“沒有，她就是來觀摩學習一下，增加經驗。”蘇清予擺擺手說謊，任誰都能聽出這是個搪塞人的借口。
“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雲總想讓我們幾個成立一個團隊共同工作呢。”許希桐故作不在意道。
蘇清予皺了下眉：“我也不清楚雲總現在什麽态度……Tasmin在雲總身邊也有些時間了。”
“不會吧……”
“算了，別想這些，先把咱們手裏的項目做好。”蘇清予拍拍她，“我先回去了。”
許希桐瞟了眼桌上的電腦，pdf文件标題正是蘇清予傳給她的那份企劃，現在已經完成。
還沒等她出聲叫人，蘇清予又折返回來：“桐桐，幫我遞一下電腦。”
許希桐端起電腦遞了上去。
“謝謝。”蘇清予莞爾。
蘇清予把杯子和電腦都放在辦公桌上，撐着桌子喘了好幾口氣，像跑了個四百米。
緩了好一陣，她拿起手機，現在郁楚剛上完課，應該沒事兒，她準備給郁楚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郁楚的聲音很清澈。
“清清？”郁楚有些意外，沒想到蘇清予會給她打電話。
身邊響起起哄的聲音，她的背景音有些嘈雜，但很快，郁楚就換了個安靜的地方。
“你在忙？”
“不忙，出什麽事了嗎？”
“我想和你說件事。”蘇清予的聲音冷靜，又冷漠。
郁楚突然感覺非常不安，她從蘇清予在醫院突然挂掉電話那天就感覺不對勁，今天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清清，有什麽事我們不如見面說，晚上我去找你。”
“不必了，這樣說就可以。”蘇清予握緊手機，“我想和你說，我們的關系結束了。”
靜了許久，郁楚問：“你說什麽？”
“我們結束了。”蘇清予又陳述一遍。
“你是想和我分手嗎？太突然了，你還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我沒有和你商量，是在宣布這個事實。”
蘇清予的聲音好像離得很遠，郁楚覺得她每個字都聽得模糊。
“清清，有人威脅你？雲昭還是誰？”郁楚着急道，“你從幾天前就不太對勁，是你家裏人不同意嗎？”
“我爸媽都死了，蘇季聽管不到我，沒人威脅我，是我不想在一起了。”
又是一陣靜默。
郁楚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蘇清予，你憑什麽發生什麽事都不和我講，就說你不想在一起了，我們不是說好有事不會瞞着對方嗎？”
蘇清予頓了一下：“沒瞞着你，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你那天也看見了，我對這段感情膩了而已。”
“晚上去找你行嗎？我們見面說好不好？”
“我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放在門口的箱子裏了，晚上聽聽在家，我不回去，你可以去再檢查一下還有沒有落下的，不過聽聽心情不好，別打擾她，走的時候記得把鑰匙放下。”
“蘇清予，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已經說過兩遍，這是第三遍，我們結束了。”
蘇清予直接挂掉電話，把郁楚拉進黑名單，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扼制不住地顫抖，連帶着她的身體，終于她脫力地坐在椅子裏，手臂也随着眼眶裏的淚水垂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