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是山中人（完）

修煉到了一定程度的神或仙都會“掐指一算”，然而結果卻難以把控。道行越深，能算到的越多，然而天機不可洩露，“掐指一算”依然會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

比如這次事件，甄未涼五年前才算出此地有難，三年前才預知共工即将再世。那個時候，上古大神都已陷入沉眠，再去叫醒也不現實。即便到了到現在，這次事件還有許多細節如蒙雲霧。

不過三年也夠了，游走世間、教導村民之外，他也結結實實地做了不少準備。

甄未涼閉眼算了半晌，也沒能算出“巧合”的原因。只能暫且把它當成意外。

他垂眸看向洞中。封印時強時弱，某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共工猖狂的笑聲：“甄未涼？真是多日不見！”

他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三人。三人面色鐵青，看來不是幻覺。

阿涼與涼涼齊齊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封印萬年，這家夥倒是又強了。”

真要打起來，他倒也絲毫不怵。雖然神力一分為二，但兩個身體作戰反而更為靈活。而且硬要以五行劃分，共工屬水，甄未涼屬土，打起來還要壓他一頭。

問題是，上神打架，遭殃的還是人。這樣級別的戰鬥，連一般的仙人都難以不受波及。也就是說，現在天上飄着的這些人，不添亂就已經不錯了，很難對他們有什麽希冀。

最好的方式，自然還是封印。

甄未涼計算了一下自己搜羅來的的天材地寶，再往洞裏看了幾眼，再次嘆了口氣。

他真的懷疑，這次事件就是沖着他來的。怎麽就這麽巧，其他大神都已沉眠，就剩他一個人。怕不是他穿越的幕後黑手看他在這快活久了，要把他逼死，好扔到下一個世界去吧。

孫淩雲見阿涼涼涼齊齊面色沉郁，不由開口問道：“阿……上神大人，不知有何事需要我等去做？”

“做什麽做，”甄未涼嘆了口氣，“抓緊時間疏散民衆，皇宮這選址也真是妙極。”

皇宮在此處選址倒也不奇怪，畢竟封印之處難免有異樣之氣，風水師極易将其視為龍氣。不幸中的萬幸，有人間帝王坐鎮，共工被壓制，封印得以加強，否則怕是還要再早幾年破除。

神仙打架，小鬼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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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沉默了片刻，還是李成德艱難地開了口：“這……道門對上神大人并不信任，還是我三人力排衆議才能讓上神大人來此。至于疏散……”

皇帝只管暴跳如雷，蠻橫地叫道門不惜一切代價解決此事，哪管什麽上神不上神。道門內部也勾心鬥角不斷，沒人願意承擔這般大事的後果。孫淩雲三人主動站出，他們私下嘲笑還來不及，哪管什麽出手相助。

疏散，幾乎是不可能的。

甄未涼心下了然，擺了擺手。

無所謂了。

甄未涼轉身離開。

男的挺拔灑脫，女的嬌小溫雅。兩個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盡頭。道門年輕一代最優秀的三人齊齊癡傻了一瞬，而後對視一眼，苦笑搖頭。

阿涼徑直去了“有中無”店中，找到老板吩咐幾句。涼涼則去了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點了菜。等阿涼過來，二人痛痛快快大吃了一頓，連喝了幾大壇美酒。

算是和這個世界告別。

凡間酒水還不至于讓神爛醉如泥，但甄未涼還是醉了。他們趴在桌上，側頭看天。

夕陽西下。

涼涼看向阿涼，笑着對她揮了揮手。

有一個女體存在，甄未涼一開始是不習慣的。但時間長了，他慢慢習慣了，此刻居然有點不舍。

世上有一個人，全然與自己心意相通，懂得自己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眼神。即使這個人本質上就是自己，也是一種頗為美妙的體驗。

可能人就是這麽自欺欺人的存在吧，即使他號稱是神。

等晨光熹微，三個少年上樓，沉默着站在不遠處，涼涼與阿涼才支起身子，抹了把臉，什麽醉态頹喪通通消散。他與她對視一眼，沖三人笑道：“走了。”

廣袖一揮，一室淩亂歸于齊整，連發絲也束得一絲不茍。涼涼打頭，阿涼緊随其後，其餘三人面面相觑，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一路行至洞前，阿涼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三人說了幾句話。他們面露愕然，下意識要拒絕，卻被阿涼三兩句話堵了回去，只得沉默颔首，面露苦澀。

阿涼于是回頭，與涼涼一同站立在洞邊。他與她對視一眼，擡腳落入洞中。

三人下意識前進一步，然後齊齊頓住。洞中一時光芒大作，強大的神力沖出洞口，震得三人連連後退。洪水沖出洞口，即便三人慌忙禦劍飛起，衣角還是被打濕。

洪水迅速吞沒了整個京城。

三人連忙想去救人，腳步卻不由一滞。只見“有中無”總店忽然爆出金光，竟冒出無數泛着金光的透明球體，将民衆包裹其中。三人面面相觑，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這樣的力量……令人膽寒！

事先耗費了如此巨大的神力，甄未涼當真還有餘力對付共工？

洪水依然洶湧，金球将民衆護在了其中，卻無力顧及財物。金球浮出洪水，将民衆一一運送至郊外高山，一時嬰兒啼哭、婦人驚叫、壯漢吶喊聲彙于一處，混亂不堪。

道門中人自然有餘力自保。他們面色鐵青，直接沖上天質問孫淩雲：“你們三個黃口小兒做了什麽？！”

更有人指着皇宮唾罵引發騷亂之人，卻不敢靠近一步。

劉煜明氣憤不已，心道明明是你們束手無策又不敢冒險，甄未涼才不得不分出心思保護民衆，如今卻還要遭你們辱罵。他上前一步就要說話，卻被孫淩雲伸手攔下。他沉聲道：“上神出手相助，與共工激戰，凡人莫要上前。”

“什麽上神！怕不是妖物作亂，你們三人好歹也是道門英傑，竟如此是非不分！”

劉煜明怒不可遏，卻被李成德死死拉住，只好強忍忿恨。孫淩雲正要開口，面色忽然一凜，拎起兩個兄弟側身閃開。

神力沖天而出。一個人面蛇身的紅發神明伴着激流沖出洞口。一男一女兩個相貌仿佛的神明緊随其後，死死糾纏共工不放。雙方勢均力敵，一時地動山搖、洪水泛濫。

那共工雖試圖逃竄去別的地界，卻被甄未涼死死困在了固定範圍中，未能禍害更多無辜之人。共工被封印多年，虛弱乏力，一番纏鬥到底落了下風。阿涼瞅準一個破綻，竟揪住了壯碩無比的水神，用力将其掼進了洞中。

男女二神随後沖進了洞中。又是一陣巨響，而後一切歸于沉寂。

孫淩雲沒想到戰鬥竟片刻就已結束，還沒反應過來，劉煜明與李成德已經疾步奔了上去。再看那洞，竟已被泥土填滿，看不出絲毫痕跡。

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

水流翻滾，洞口徹底被掩蓋。

洪水還未退去，京中房屋倒塌，所有民衆、達官貴人乃至皇室正在山頂争吵不休。道門中人齊齊浮在空中，面面相觑。

“……結束了？”

“好像是？”

“剛剛那兩位……是什麽神明？”

“典籍并無記載，難道是……”

“不必說了。”孫淩雲沉聲道，“上神說她無需我等為其增添香火。她戰前召見我等，說……”

他頓了頓，道：“上神說，一切如常，共工已然伏誅。洪水三日必退，只當無事發生。”

其餘人已絲毫不敢如先前那般猖狂，猶豫之下正要發問，卻見天邊雲層湧動，一人飄然而下，竟是一個天兵。他對衆人随意拱了拱手，在封印處查看了片刻，轉身便要離開。劉煜明連忙拉住了他，怒道：“現在知道出來了？上神與共工大戰之時，你們在哪裏？”

天兵面露羞慚，擺脫開劉煜明的手，退後幾步，道：“上神戰前吩咐過，我等參戰只是添亂送死，待他誅滅水神，我等再打掃戰場就是。”

“她叫你們不要參戰，你們就真傻看着？！”劉煜明幾乎是怒吼。

天兵道：“上神如此命令，我等不敢不從命。況且事實确實如此。”

言畢，天兵轉身而去，劉煜明怔怔地看着前方，緊咬下唇。

洪水似乎已經退去了些許。山頂衆人慢慢有了秩序。

三日後，洪水徹底退去。皇帝本以為除了這等大事，地方那些諸侯定會帶兵作亂，卻沒想到，各地竟一片太平，仿佛根本不知京城出了這麽大的變故。

三日過後，京城漸漸恢複了之前的模樣。上神的隕落，似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又是七日，人們逐漸忘卻了此事。京城依然繁盛太平，一切井然有序。

三人，以及“有中無”的老板，是唯四對那場大戰念念不忘的人。

……

無數年後。

甄氏神醫之名名震天下。“有中無”藥鋪作為山莊的外派商鋪，頗受青睐，影響力與日俱增。而他們參拜的上神甄未涼也漸漸為外界所知。

道門昔日的新一代最強者漸漸成了老一代的領導者。新一代少年朝氣蓬勃，其中最出色的是李家家主李成德的長子，名喚李敬良。

不知不覺，對甄未涼的參拜漸漸也成了京城與道門的傳統。

天界當然沒有忘記。甄上神居功甚偉，天帝予以表彰無數。連帶甄氏一族也得了庇佑，昌盛千萬年并非難事。

一切都很好。

可惜甄未涼沒能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涼涼也是借這次機會脫離這個世界，否則他根本無法擺脫不老不死的神體。

雖然這個世界習得的技能很多很6，但很遺憾，并不是所有世界都通用。譬如醫術，新世界可能連常用的藥材都沒有，只能觸類旁通地重新學習。而且涼涼畢竟是人類，會遺忘。

當然，他已經超出普通人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