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是甕中人(四)

就甄未涼看來,十個人中最可能被淘汰的人,已經從小太妹變成了碩士小哥。

盡管并不喜歡碩士小哥,但是,甄未涼并不覺得,自己有決定別人生死的權力。

就連國家決定生死,也要由無數精英反複讨論才能得出量刑的法律,之後判刑也需要法官律師等人反複斟酌。即便如此,法律也會在執行的過程中飽受非議。而他們十個人,根本沒犯過罪,根本沒有喪命的理由。

即便是罪犯,也該有其量刑标準。身為法律界人士,量刑過重甄未涼尚且會反對,又何況這種毫無罪過的死亡?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甄未涼長出了一口氣,道:“大家先別急,我估計接下來還會有轉機。”

他知道,只要他選擇了某一個人,剩下八個人多半會追随他的決定。本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增加存活的可能性,人們就會盡可能地從衆,或者服從權威。

被選擇的那一個人自然會掙紮,但能有什麽用?

九人面面相觑,果然還在盤算選擇哪一個人。誰也不敢說出某個人的序號。他們要麽還在死守最後的道德底線,盡快它已經瀕臨潰敗;要麽就是不好意思第一個開口,唯恐被人質疑用心,反而弄巧成拙。

42號微微皺眉,顯然在進行最為理智的考量:隊中十人價值幾何,誰最沒有存活的價值?

這是最聰明的思考方式,也是大部分人的選擇。

魏貞寒滿面平靜,目不斜視,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甄未涼的視線掃過隊友,暗暗嘆了口氣。

見碩士小哥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找了個機會,把他約到了一邊。

“你到底是什麽人?”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碩士小哥——或者說37號一驚,強笑道:“你在說什麽?”

“你應該不是剛畢業的愣頭青,恰恰相反,你怕是個職場老油條了,”甄未涼平靜地看着他,雖面無表情,周身卻散發出壓抑的駭人氣場,“實話告訴你,我覺得你被淘汰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坦陳,說不定還有改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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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號确實騙了人,但他最多不過是為了面子強撐罷了。雖然嘴花花的只會灌水,但這也罪不至死。

37號還想負隅頑抗,觸及甄未涼的雙眸,終究還是低頭小聲道:“我就是個文員,看你們一個個小弟弟小妹妹挺厲害的,忍不住就想吹個牛……”

成吧。

甄未涼嘆了口氣:“你就不怕別人懷疑你是幕後黑手,把你淘汰以求保命?”

37號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他究竟把自己置于了怎樣危險的境地。即使這輪他活了過去,萬一有人發現他言行與身份不符,選擇放棄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這樣吧。”甄未涼嘆了口氣,“你演技太差,估計已經有人懷疑了。要不是隊友不許自相殘殺,你可能已經是具屍體了。”

37號面色煞白。

甄未涼卻笑了:“你別慌,我沒撒謊,我們應該還有轉機。就算沒有,我也會說服他們,想辦法讓你活下來的。”

37號微怔。甄未涼轉過了身,悄悄吐出一口氣。

大家都已經吃飽了,這會正在活動身體,随時準備應對新來的隊伍。甄未涼平靜地看着眼前的人,大腦飛快運轉。

他在想,那個“神秘大禮”,到底是什麽。

在這樣的“游戲”中,能稱得上“大禮”的,多半是能保命的東西。隊員似乎默認了下一局的組隊會延續這一局,但看游戲規則,甄未涼總覺得,下一輪他們多半是要拆分開來、重新組隊。也就是說,這份給他們隊的禮物,要麽是每個隊員一個,要麽是只在這一局有效。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很可能是每人一次抵消淘汰的機會。

如果是後者,獎勵很難如前者一般豐厚,很有可能是全隊一起的短暫生理享受。

綜合來看,前者似乎更加豐厚,但懷璧其罪,他們獲得了“禮物”,被其他人盯上的可能性更大。

第一場游戲并沒有多麽血腥,如果甄未涼沒有猜錯,從第二場開始,他們将真正面對随時可能喪命的局面。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在這一局游戲中,他們隊很有可能根本不會死人。

37號還在惶恐,卻見甄未涼突然面色緊繃,抓起了手邊的金屬棍。37號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拎起一個手邊的板凳。

那扇門上忽然亮起一盞橙色的燈。而後,門緩緩地打開了。

是第五扇門。

甄未涼的手心不知不覺地出了汗。

橙隊,他戲谑地将其稱為“壯年隊”。在十個隊中,他們的戰鬥力無疑是最強的。

還沒想出對策,門裏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一個人。與他所想的不同,走出的并不是肌肉男,而是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59號。但他倒也沒有多麽驚訝。

身為男生,多少會對軍事有些興趣。不難看出,這個59號絕對當過兵,而且是長期當過兵。

跟在他身後的是肌肉虬結的39號肌肉男。他手裏拿着鐵杆,一副保護者的姿态。

看到門外握着亂七八糟“武器”的甄未涼等人,他們微微一愣,而後啞然。39號率先丢下了手中的鐵杆,甄未涼看了眼他身後姿态随意的人,轉頭示意自己這邊的人放松。

59號對他點了點頭,而後轉身,腰杆筆直地對自己這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便宣布解散。

隊員四散跑去拿食物。這樣的部隊作風令甄未涼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後主動向他們靠近。

“餓了吧?我給你們拿了點東西。”他見兩個領隊者沒急着去拿食物,便端來了一大盤。

已然意識到甄未涼是青隊的指揮者,盡管驚訝于他的性別和美貌,59號和39號還是客客氣氣地傳達了足夠的友好信號。

顯然,39號将自己的主導地位主動讓給了59號,自己退居二線。甄未涼忍不住問道:“這位先生是軍官吧,氣勢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樣。”

啃着一節玉米的39號爽朗地笑了:“對,這位首長不得了,大校軍銜。具體幹啥的他說不方便透露,但一看就是能打仗的人,是不是?”

大校軍銜啊,差一步就是将軍,甄未涼忍不住有點神往。或許是每個男生心中都有個軍旅夢的緣故,他一直以來都對軍事頗為關注。二杠四星,國內這一代軍銜中星星最多的一級,想想就很blingbling。

39號這哥們看着兇,人卻堪稱憨厚。他說他家自己做了點小生意,已經娶妻生子,小日子過得不錯。健身是平時的愛好。

59號吃飯很快,多半是在部隊養成的習慣。他平靜道:“所以我很好奇,能夠在不驚動部隊防禦的情況下将我帶到這裏,那個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甄未涼道:“确實難以想象。那麽接下來,你有什麽設想?”

“自相殘殺這種事,我決不允許它發生。”59號答得言簡意赅。

甄未涼一拍手:“巧了!我也這麽想。”

59號微微點頭,經風吹日曬而皺紋密布的古銅色面龐上沒什麽表情。他補充道:“從素質角度來說,我們兩個隊既有腦力也有體力,如果我們聯合起來,維持秩序不是難事。”

他表情很少,不茍言笑的模樣很有威懾力。也難怪肌肉男會将指揮權拱手相讓。

甄未涼瞄了眼一邊的肌肉男,心知這位大佬肯定沒看過這種題材的電影,不知道未來的發展可能會有多麽滅絕人性。但他又想了想,現在不是打擊他的好時候,而且大佬之所以是大佬,就意味着他不會輕易被人說服。

目前而言,讓首長先生按自己的想法carry全場,對甄未涼來說是好事。既可以弱化青隊在其他隊眼中“出頭鳥”的地位,也可以借他人的手實現自己的想法。

“那,”甄未涼道,“那個聲音說的‘禮物’……”需要我們分享給你們嗎?

大校幹脆道:“我不需要敵人的施舍。”

很顯然,這個“敵人”指的不是青隊,而是系統。

很好,夠硬氣。

甄未涼已經決定,在下一場游戲開始之前,給59號一點引導。

在場的年輕人有不少都看過恐怖電影,沒看過至少也在小說或者段子裏有所耳聞,但老一輩的,或者說51號到100號的這些人,恐怕是真的對這類“游戲”的套路一無所知。

尤其是59號。這個年齡當上大校,一生中與軍營外的交集必然十分有限,更遑論外國電影中流行的套路。

肌肉男及他們隊裏其他的人或許知道一點,但出于對大校的尊重和敬畏,他們多半不會質疑這位大校的任何決定。

如果這是現實社會中發生的敵對勢力突襲,他們的服從自然是好事。問題是,現在要面臨的敵人,不在大校以往所有假想敵的行列當中。

但現在的甄未涼很需要這樣一個人。

如果游戲剛開始就打成一團,情況對甄未涼是不利的。大校帶兵經驗充足,行事雷厲風行,一百人在他眼裏也就一個連的規模,不足為奇。

于是,甄未涼表達出了十足的善意,将自己這支小隊暫時交到了大校手中。大校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整編”與戰鬥技巧的訓練,令甄未涼忍不住好評連連。

其他隊伍陸陸續續地出來了。不是沒有隊伍想要來一個突襲,卻被大校直接帶人壓制住了,只能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好好吃飯。

一隊又一隊的人走了出來。松弛下來後,整個空間又鬧哄哄起來。中年婦女的大聲吆喝,男人們的彼此吹噓,年輕人的生活分享。十個隊伍很快都吃完了飯。

甄未涼稍稍放松了下來。

只要系統宣布游戲結束,暫時就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然而很顯然,對如此和平的場面,那個聲音并不太滿意。

“欸,都出來啦——”

所有人都被這個噩夢般的聲音驚得繃直了身體。

“我還沒說游戲結束呢。對了,第一名的隊伍獲得的獎品是每人一份免死卡哦。使用此道具,可以免除毒素注射一次。”

甄未涼繃直了身體,做好了随時起身戰鬥的準備。

還好,沒有人動。

第三個隊伍出來時,見大校把控了兩個隊伍,理所當然地認為第一隊是大校所在的橙隊。橙隊和青隊一個被大校當成嫡系嚴格管控不能和他人交流,一個被甄未涼反複叮囑不敢和其他隊多說。多管齊下,其他八隊并不知道第一其實屬于青隊。

去找橙隊的麻煩?

身為健身教練的83號随意撩了撩袖子。他的肌肉看起來比肌肉男還要誇張。

59號鷹隼一般的視線掠過了整個房間。

于是屋中再次沉默。

那個聲音笑了一下:“好的,既然如此,游戲結束,開始投票。”

十個隊伍已經分開坐在了十個餐桌上,而甄未涼一開始就讓隊員坐在了最偏僻的位置。別的隊很難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甄未涼注視着桌面的殘羹冷炙,搓了搓白皙小巧的下巴,道:“我們的狀況,不容樂觀。”

衆人沉默。

“聽意思,我們即便投出了一個人,他也可以使用免死卡。但這還是意味着他丢了一條命。”甄未涼道,“更可怕的是,現在大家以為第一名是橙隊,不會對我們做什麽,但稍後,大家再怎麽傻都會知道真相。現在游戲已經結束,他們無法搶奪免死卡,但下一局游戲,我們中的九個人都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而免死卡顯然只是針對脖子上植入的毒素,在游戲期間,只要有不同隊伍厮殺的可能,免死卡只會成為催命符。”

他話鋒一轉,道:“但是,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下一場游戲會十分慘烈,說不定是以每隊殺了多少人來進行排名,玩家根本沒必要分辨有沒有免死卡……這樣的話,免死卡倒也不至于成為所謂的催命符。”

相貌清麗絕俗的女孩一一給他們分析利弊,殷紅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令人沉醉。衆人安靜地聽“她”說完,沒有說話。

見衆人沉默,甄未涼長出了一口氣:“言盡至此——這樣吧,誰願意放棄這個催命符?”

受他影響,這場投票順利從最初的“抛棄一個人”變成了“自願放棄”。

沉默。

半晌,有一個人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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