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梅逐雨望着武祯:“他們請我來此,是一片好意,可我讓所有人都不高興。”

武祯笑了一聲,抱着胸,饒有興致的問他:“你應該不喜歡這種場合,怎麽會答應過來?該不會是梅四那家夥硬拉你來的吧?”肯定是了,畢竟是堂兄弟,拒絕總不好意思。

誰知梅逐雨轉開了頭,說:“我是想看看,你喜歡的地方是什麽樣的,而且我們……日後就是夫妻,既然你喜歡,我就去習慣。”

“還有喝酒,聽說你喜歡喝酒,但我從前沒喝過,日後我也會去習慣。”

武祯不笑了,笑不出來,她甚至還無意識皺了皺眉。其實答應這場婚事,她沒考慮多久,這個沒考慮多久就是她也沒多在意的意思,這場婚事成了,那就過,不成那就分了,不是什麽大事。對于兩人日後該如何相處,她沒想過也不太上心,總有人說她們日後肯定沒法長久,說他們不合适。武祯從來不回應,但心裏未必沒有這種想法。

她對梅逐雨不熟悉,一共只見了幾次,對于他的了解,只有幾分淺薄的表面,還有就是知曉他可能早就對自己抱有幾分喜愛,相處起來挺舒服,但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她以為,梅逐雨應當是那種固執自我的男人,有點像是柳禦史那種,骨子裏帶點清高的,這樣的男人不太可能為了別人去改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而且以她對梅逐雨的第一感覺,他也不可能喜歡她喜歡的那些美酒美人樂舞宴會,但現在,這小郎君認真的說,會去習慣,會去接受。

如果一個人會為了另一個人去試着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其他不說,肯定是用了心。武祯一向對認真的人沒辦法,更何況這個認真的人還對她用了心。她突然覺得,或許這個小郎君,比自己想的還要喜歡她也說不定。

這種慎重的心意,令她有幾分不自在,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尊重人家這份心意了。她的年紀比小郎君更大一些,婚事定下之後,她想,就當以後多個小弟。然後就在此刻,她發現,小弟是當不了的,這位小郎君想陪着她更久的時間,可能是沖着一輩子去的。

武祯想都不敢想,那也太缥缈了,讓人心裏怪沒底的。

武祯的沉默讓梅逐雨誤會了什麽,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不再說話了。武祯敏銳的察覺到,咳嗽一聲,說:“你剛才喝的那酒,叫琥珀光,容易醉人,下次我給你送點甜米酒還有味道較甜的凍春酒。酒還是要喝的,畢竟……”

武祯大大方方的瞧着他笑:“兩個月後我們的婚宴,你可得喝不少酒,先提前習慣一下也好。”

梅逐雨一愣,眼睛又慢慢亮起來了。

武祯看着在心裏舒了一口氣,繼續甩着馬鞭慢悠悠的說:“其實你不用跟梅四他們一起玩,他們都是我弟弟,你又不是,你不是我的郎君嗎,以後陪着我去玩就行了。我知道的好玩地方不少,你要想去,以後我單獨帶你去。”

“沒道理夫妻出游,身後還跟着一大串搗亂的家夥,你說是不是?”

武祯也不知道自己這番安撫的話怎麽說出口的,但說完後,竟然都沒後悔,還挺期待的。可能是小郎君剛才難過的情緒,表現的太明顯了。她有點怕這種人前冷然堅定的男人獨獨為了自己幾句話不安至此。

她話說完,等着梅逐雨說‘是’,結果等了半天,等到他一個略茫然的‘啊’,還是疑問的語氣。

梅逐雨忽而輕聲問她:“你答應這樁婚事了嗎?”

武祯:“我要是沒答應,我們的婚事是怎麽定下的?”

武祯:“梅家郎君,你應該知道,這世上能勉強我的人,恐怕還未出世,我們的婚事,是我同意的,我以為當初送給你那些大雁就已經表明我的态度了。”

梅逐雨深深呼吸了一下,是一個竭力忍耐的模樣,但一直瞧着他的武祯,還是看到了他臉上冒出的那個笑容。

武祯沒想到,長相尋常的小郎君,笑起來的模樣,竟然這麽的,這麽的抓人眼球。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沖散了他臉上原本矜持的冷意,好像這麽大一個人,忽然開花了似得。

不過可惜的是,這個笑太短暫,小郎君意識到她在盯着他看,一下子就收斂了,又是一副成熟冷靜的樣子。

兩人已經走到了梅逐雨的宅子前,武祯眼看着小郎君已經平靜下來,忽然說,“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說。”

梅逐雨:“什麽?”

武祯一笑,湊近他的胸口,仰頭小聲說:“小郎君,你的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

……

梅逐雨宅子裏伺候的老奴發現,自家的阿郎,又在抄那勞什子的經了,這回還點了香,凝神靜氣用的。

“阿郎,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嗎?”

梅逐雨應了一聲,放下筆,對着清靜經旁邊那個鬼使神差寫下的‘祯’字發呆。他想,他明白為什麽觀中同門們都說不能近女色了,因為靠的近了心就不能靜,如此,還修什麽道。

他此刻想起今日那人湊過來,聲音裏含着笑意,直直看着他的樣子,心裏還是一陣亂跳,簡直連從小讀到大的清靜經都忘光了。來回在心裏念叨着清靜二字,卻根本不得清靜,更是死活想不起來清靜經第一句到底是什麽,只能看見那雙眼睛裏愉悅的光。

她那樣笑着的時候,真的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

趙嵩岩趙郎君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回了家,家中父母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都擔憂詢問他發生了什麽,趙嵩岩敷衍兩句,晚飯也沒多吃,回房去躺着了。

今日他們請那個梅家大郎去樂坊,他一時沒繃住脾氣說了幾句不好聽的,搞得場面難看。其他人怪他也就罷了,但後來祯姐回來,單獨将他喊到一邊,囑咐他明日去找梅家大郎道個歉。

趙嵩岩很服氣祯姐,但讓他道歉這種事,他滿心不樂意。原本他就不喜歡那個梅家大郎,現在看祯姐這麽護着他,就更不喜歡了。一直陪着他們的祯姐,這次可能真的要被一個男人搶走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他不像梅四崔九那幾個人,是從小跟在武祯身後長大,他幼時随着父母在旬州那邊生活,十三歲時才回到長安認識的武祯。因為從小體弱多病,所以他的脾氣格外不好,來到長安,最開始很是吃了些苦頭,被人欺負了很多次。

後來遇上武祯,她雖然是個女子,卻不像趙嵩岩從前看到的大部分女子一樣羞怯本分,武祯會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從不管他人眼光,趙嵩岩羨慕那種自由與随性。

再之後,武祯帶着他一起玩,教他騎馬打獵,教他打球,帶着他們一群小子上山下河,他的病不知怎麽的也慢慢好了。

趙嵩岩早已将武祯當做自己的親姐姐,他不明白為什麽其他人對于他們的祯姐要嫁人,都能輕易接受。他就不能接受,他只希望永遠保持現在這樣。

然而,他心裏有再多排斥和不情願,祯姐一句話,他還是不得不低了頭。

祯姐說:“去給他道個歉,不然我很頭疼。”

趙嵩岩看到祯姐的表情,忽然意識到,祯姐好像挺喜歡那個梅家大郎,因為她從前也有過幾個未婚夫,但從來沒有這樣上心,現在這個是不同的。

發現這一點,趙嵩岩心情低落而惆悵,這份心情,一晚上他都沒能排遣,從中午牽馬出了門,趙嵩岩就在皇城附近猶豫徘徊。梅家大郎在刑部任職,今日他要去官署工作,等到下午才能出宮回去。趙嵩岩等在這,就是為了跟他道個歉。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了,趙嵩岩又不想上前了,不高興的跟在梅逐雨身後,想着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誰知這一拖,竟然還出了問題。

就在梅逐雨路過東市的時候,趙嵩岩看到了呂摯。這呂摯當年與他們祯姐也說過親事,後來因為斛珠娘子,兩人還打過一架,他們所有跟着祯姐玩的人,都十分厭惡這個老是找祯姐麻煩的呂郎君。

趙嵩岩親眼看着呂摯帶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壯碩奴仆,不懷好意的跟在梅逐雨身後,然後在路過人較少的一條巷子時,那呂摯躲在一側,讓兩個奴仆上前将梅逐雨堵進了巷中。

遠遠跟着看到這一幕的趙嵩岩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呂摯肯定是為了報仇來的,這狗東西這些年對祯姐是屢戰屢敗,從未占過便宜,現在他發現打不過祯姐了,就想來欺負祯姐的人出氣。

“可惡!”趙嵩岩不喜歡梅家大郎,但怎麽說那也是他祯姐的人,能被呂摯那條狗欺負嗎!想也沒想,趙嵩岩奔着那巷子大步跑過去。

他原以為就梅家大郎那個不經事的樣子,晚一會兒就得被人按在地上打,誰知沖到巷口,卻愕然發現那個想象中本該躺在地上哀嚎的梅家大郎好端端站着,倒是那兩個壯碩奴仆,一個已經倒下,另一個被梅家大郎按着後腦勺掼在牆上。

趙嵩岩清楚的看見,那一臉不悅的冷肅郎君擡頭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臉上分明濺上了鮮紅的血跡。

趙嵩岩伸手扶牆,腦子裏傻呆呆的冒出一個念頭——“梅家大郎在這殺了人?萬一被發現肯定要被抓,被抓了他怎麽跟祯姐交代,不行,要趕快幫忙毀屍滅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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