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朋自遠方來
天桑城外千米之餘,一輛馬車悄無聲息的出現,又迅速隐匿起來。
他們已經驅車趕了五六天的路程,現下終于快要到了。
“公子,我們馬上就要進入绛花國的領地了。”車夫望着越來越清晰的城門輪廓,向馬車裏面坐着的公子報告行程情況。
“知道了。記得把先前交給你的玄色旗挂在馬車篷頂,守軍不會細查。”車裏面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像剛剛睡醒的樣子。
“是,公子。”從懷裏小心地取出玄色旗,把馬鞭別在腰間,站起身回過頭将旗子系挂在篷針之上。再坐下來,抖了抖衣袖上沾染的塵土,揮舞着馬鞭,重新駕車向目的地前行。
這一路上,算得上疲于奔命。王城被攻陷,本以為随公子回到封地,從此就能任自逍遙,不再受先前宮裏那些禁锢束縛。沒料想,公子安排好封地大小事宜之後,拜別南王和南王妃,不惜千裏奔赴绛花王城。盡管對此事頗為不解,卻依然按照公子的意思,驅車同行。自七歲跟着公子,這一生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是公子的人。
一路上,公子似乎氣血不順,臉色蒼白如紙。幾番勸谏,公子仍執意要求盡快趕路。不明白公子去绛花國這般行色匆匆究竟為了什麽,本想鬥膽再問上一句的時候,公子突然說了一句:“若是無我,怕此生再難延活。”
将腦袋裏的團團疑問扔到九霄雲外,株林甩甩手裏的馬鞭,一記輕快的撻響,最後一段路程也随着急速後退的風景沒在身後。
城門守兵見是玄色旗,絲毫未做停頓,立馬開門放行。二人一車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進入了绛花王城。
內王宮,麟花殿——
政事總是處理不完!绛彥皺着眉,仔細比對近來呈報上來的折帖。
近來周邊各國似乎都不平靜。探子回報說各國對商城的覆滅頗有微詞,已經在大肆宣揚替亡商讨公道的言論,意欲煽動各國聯合,共同吞下绛花。
绛彥離開案桌,眉頭緊鎖。
作為王位的繼承人,他深知绛花國的情況。第一,绛花國內資源豐富,幾十年來自給自足仍有富餘,而這些資源就成了周邊國家觊觎的寶藏。他們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前來窺探,意圖奪下绛花,獨吞這些寶貴的財富。第二,绛花屬于獨立封閉的國家,堅持對國內人口流動施行嚴格控制——執行戶處治,即國內所有百姓,需證明自身有五代以上屬于绛花人的戶口、固定住處、管轄人。如若不能證明,绛花城守兵便直接将這些人清剿出去,不再過問他們死活。如此一來,流落在外的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只能轉投其他國家,另謀生計。而其他國家自然會利用這些熟悉城內情況的人,對绛花進行詳細的了解,為将來攻城做細致策劃。
一拳擂在生硬的桌面上,绛彥怒火中燒。這次出戰商城,完全是出于他本人的私心,雖然勝利之神是眷顧绛花的,但此戰諸多損失也是顯而易見。父王雖然沒有責怪自己,但是母後那邊卻不好搪塞。母後在得知麟花殿藏着一名重傷的女子後,曾嚴詞喝令自己将她交由忠臣處置,多番讨要未果,母後大發雷霆,命令近衛軍嚴守麟花殿,沒有她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出。宮裏也漸漸地開始議論,商城一戰其實是監國殿下為了一名女子,大動殺伐。這樣荒誕卻不容辯白的說法,不僅引得父王頗為煩心,也令殿上衆臣心寒不已。
母後近日開始為自己選妃的事宜忙碌着。看眼下的情形,父王和母後都認為早點為自己立妃,才有可能緩解謠言四起的危機。
Advertisement
走向卧床,女子依舊氣息平和地躺着,沒有清醒的征兆,沒有昔日的活潑好動。她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沒有表情,沒有疼痛,沒有悲傷。
撫摸着她冰涼的臉,绛彥微微展顏:“你若一世,在我身邊,我亦知足。”
窗外,和風日麗,萬裏無雲。若是這個時候她醒過來,一定會高興地去外面瘋跑幾圈吧?像以前一樣……绛彥望着門外的風景出神,卻沒注意到女子輕微的蹙眉——
大概過了許久,我才恢複意識。我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
自從在城樓上昏倒,我就迷迷糊糊的,像是一直留戀在混混沌沌的夢中,不知疲憊地追趕着,想要抓住那些似曾相識的畫面——父王慈愛的笑臉、成爺爺寵溺的神情、五哥無休止地嬉笑哄騙、七哥溫柔體貼的照顧,還有那些一到春天就開滿王宮的花……一切的一切,令我沉醉癡迷,遲遲不肯清醒。
我以為,也許這樣沉溺在夢裏,就再也不會感受到痛苦,再也不會體驗失去時的心痛,再也不會有背叛和欺騙,再也不會……
今天是第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了啊?
绛彥看着默默躺在床上,一臉平和的女子,這般沒有生氣,仿若美好而易碎的瓷娃娃。
這就是自己渴望多年的女人,然今就躺在他的寝宮之中,可此刻的她似乎只要輕輕一碰,就真會如同瓷器那般破碎掉。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總是淡淡地浮現出一種安詳的神色,或許是做着美夢吧?
“殿下,太醫來了。”麟花殿的宮人在內室門外,仔細聽了聽門內的動靜,悄聲細語道。
“快請!”绛彥轉過身,看向內室店門。“袁太醫,今天倒是來的早了些。”站到一旁,绛彥仔細觀察着太醫的例行檢查。
“太醫,她的情況如何?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清醒的意識?”
“殿下稍安。姑娘是因為強行摧力運功,導致內力失衡。加之商城常年受寒氣所控,導致姑娘的身體機能與我國人有異,自我恢複緩慢,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不過據老臣推測,再有三天,姑娘定會蘇醒。”袁甫捋捋下巴上的胡須,神色中也有了些釋然。經過這麽多天,太醫院的同僚們一直在研究這位姑娘的病情,看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還是保住了這女子的性命。
太醫的話,令绛彥頓時心花怒放。短短二十多天,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心疼她。不僅每日過來陪她說話,每日為她講當天的天氣,還為她準備了許多可能她會喜歡的東西。一連數日,绛彥都滿心歡喜地回到麟花殿,她卻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漸漸的,他開始擔心,擔心這個女人再也不會醒過來。回想起十年前,她臉上一抹驚若昙花的笑,憤懑(men 四聲)的他砸碎了所有準備送她的珍寶。待回過神來,看着滿地狼藉,他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懊悔地趴在女子的床邊失聲痛哭。
就這樣,自那天以後,哀傷、悔恨、心痛、怨怼、惱火種種情緒反複折磨着他,令他心神不安。他甚至幹脆将處理政事的書房,直接安置在她的床榻旁邊。每天但凡政事煩心的時候,只要偏過頭靜靜地看她一眼,心底的浮躁之氣便會漸漸消散,盡管公事不斷卻也甘之若饴。
“殿下,這是最後一副湯藥。姑娘醒來之後,切勿刺激情緒激動,半年內不可再施展內力,否則會因體內氣息相互沖撞,導致血脈贲張,經脈斷裂而亡。”太醫交過藥方,慢慢地退出殿外。
“來人,速去藥房煎藥!”看了一眼藥方的內容,轉手交給身邊的宮人,命其速速前去藥房煎藥。
“是,殿下。”宮人藏好藥方,機靈地稍稍擡頭看了一眼王子殿下。見他并未注意自己,轉身速速離去。
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比起先前,她的臉色紅潤許多。可能是長時間沒有進食,所以身體有些消瘦。看來得準備上好的補品,給她補一補了。绛彥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想象着女子醒來時候的模樣,身體裏的欲望甚至就要按捺不住擁她入懷。
“殿下,商璩(qu 二聲)公子來了。”門外突然有人傳報,打斷了绛彥的所有思緒。
“他來我這做什麽?”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子,绛彥危險地眯起雙眼,眉頭深鎖。“帶他去偏殿。”
“是。”
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未若還在昏迷的情況下趕來,他想做什麽?披上外氅,绛彥匆忙向偏殿走去。這人,是來者不善?還是另有所謀?
绛彥離開殿門之後,女子不安分地在床榻上輾轉,幅度越來越大,一不小心滾落到地上,雙臂痛苦地抱緊頭部,口中喃喃地念着:“血,血,流血……血……”
偏殿,一身藍衣錦袍,長發束冠,身材清瘦的男子,面色坦然的立在大殿中央,凝視着頭頂懸挂的金字匾額,脫口而出:“栖鳳殿。”
“你來做什麽?”身後傳來一聲充滿警惕的喝問。
男子低頭默默一笑,轉身:“好久不見,绛彥。”
“哼,少套近乎。我剛才攻陷了你們的王城,你現在只身堂而皇之地前來,是根本沒把我這一國王子放在眼裏的意思嗎?”大步流星地走到男子面前,看着他風輕雲淡的笑,绛彥深知,眼前的男人,才是绛花一直以來最危險的敵人!
“绛彥,這麽多年不見,你倒是更精壯了。”絲毫不介意對方的敵意,商璩笑意更盛地看着眼前人的雙眸。
“哼,彼此彼此。廢話休談,你來幹什麽?聽說你已經回家了。”坐到殿中主位上,绛彥才得以冷靜下來,居高臨下的口氣也順勢表露出來。
“你的消息一向靈通。”随意找了個位子坐下,商璩笑着道出來意:“我來,你該知道原因。未若,還給我。”
绛彥看着下面坐着的男子,微眯雙眼。商璩的臉上雖挂滿笑意,但他這句話卻說得如同嚴冬臘月的風雪,寒徹骨髓。
“她,現在是我的女人。你憑什麽要人?”绛彥怒目圓瞪,高聲震喝(he 四聲同前文“喝令”同音),卻不見堂下之人有絲毫身在敵營的畏懼之色。
“她,你關不住,她不屬于這裏,不屬于你。”
話音剛落,門外急匆匆闖進來一個宮衛:“殿下,不好了,姑娘現在疼痛難忍,口中已經吐出好幾口鮮血了。”
“你說什麽?”绛彥和商璩同時驚起,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未若所在的宮殿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開始,我突然想要給點懸念了。今天就到這,懸念,接下來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