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妄念之聲
石板浮動緩慢。站着實在太累了，正考慮要不要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青花倏地蜷縮身體，盯着前方某處警惕起來。
這次出行，本以為是随七哥回南城，所以身上并沒有攜帶防身的武器。現在看來，天不佑我啊！
石板緩緩前行。四處警覺地察看着，尋思着火海中會出現什麽怪物。輕微的撞擊感，一扭頭，終于順利抵達火海對岸。小心地縱身一躍離開石板，雙腳踩在地面，我放心地擦了擦臉上肆意橫流的汗水。
對岸的環境與之前我見到的大不相同——這裏有綠色的植物，有半空中飛舞的螢火蟲，有長相奇特、異常粗壯的樹木。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物出現在這裏，我覺得我可以理解以前五哥說過的“鯉魚上岸走”了。
提着萬分小心繼續向深處走去，溫度也越發高漲。
擦掉順着耳後流下來的汗，巡視周圍的環境。
奇怪！我明明背對着火海走，但為什麽走到這裏卻越來越熱呢？
青花的身體正在向外排水，我左邊衣袖已經濕了大片。對于它的異常，我覺得這火陣裏面怕是還有別的蹊跷。
腿肚子疼得發麻。正好前面有塊幹淨的石頭，挪動腳步，一屁股坐了上去。青花昂着頭，眼神犀利，舌花紛飛，時刻保持警惕，像一個護衛堅定地守着我。
之前在水陣，身上的衣服濕了個精透；進了這火陣倒是幹松了。摸了摸額頭的溫度，還好，沒有發燒。
雙手抱住蜷起的雙膝，看着青花側頭瞥了我一眼，換了個位置繼續守衛。我啞然失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地牢中走了多久？也不清楚之前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就這樣不見了，七哥他……想着想着，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裏總是不踏實的——七哥、父王的臉總是交疊着出現在眼前，嘴裏念念有詞。
绛彥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再放大，直到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在臉上，頓時從睡夢中驚醒。
看看青花，見它依舊纏在左臂上，心下安定了不少。起身拍了拍衣褲上的土灰，重新上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走了不遠，火陣深處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吓了我一跳。我蹙眉。這裏怎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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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着膽子加緊跑了幾步，青花卻使勁勒着我的左臂。我以為它是怕滑下來，所以并未理會。
“咳咳咳咳咳……”
待到眼前出現一位滿頭花白頭發的婦人，我一臉驚詫——她的雙手雙腳被鐵鏈懸空，全身被吊在半空中，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隐約能看出很久之前的血跡斑斑。她是誰？為什麽會在這？她是怎麽進來的？我看不清楚她的臉，單看她身上僅剩下的金蠶絲衣，我确定她不是我認識的人！至少在我的王宮，從不曾見過她！
“你是誰？”感覺到青花的異常縮緊，我擡起左臂輕輕捏着它的小腦殼，示意它放松。
“是未若公主……咳咳咳咳……不不，你能進來，怕已經繼承商城了吧？你父王已經死了嗎？”
聽她的語氣，倒是與父王相識許久。她認得自己，那就是說她曾經也在王宮生活過。我點點頭：“是我。你是哪位？為什麽會在這裏？”
“商翎，他還好嗎？”婦人語氣悲切，冷不丁地問了這麽一句。
“五哥，他……”我一臉難色。五哥為了救我，已經死在王城裏了。這話，我要怎麽開口說與一個陌生人聽？
“到時我執念了。你能進來這裏，說明商王城定是滅城，氣數已盡了……商翎他怕是也殉國了吧？唉……咳咳咳咳……”婦人的情緒略顯激動，引得咳嗽不止。
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別人。從小都是七哥哄我，跟着他那麽久，可一句都沒學會的我難道是石頭腦袋嗎？我搖搖頭，看向她的方向：“你先別激動。你是誰？怎麽會被懸在火陣裏面呢？據我所知，這裏一般人不能進入。”歷代帝王方能進入地牢避難，也僅有皇家的成員在帝王的許可引領下方可進入。她一個女子，怎能深入地牢這麽遠？
“公主，請允許我還是叫你公主——我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多到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你看，我的頭發都花白了。呵呵，公主都長這麽大了，我的記憶裏，你還是個襁褓裏的小娃娃呢……咳咳咳咳……”
她在我出生的時候還在王宮裏？也就是說，她被吊在這裏也就是我剛降生不久。如今我十七歲，她在這裏，或許已經十七年了嗎？那她會知道我親生母親的死因嗎？
“我救你出去。”見她被懸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覺我曾經嘗試過，那不是一般女子承受得住的痛苦。
“公主說笑了。老婦人雖然現在這般模樣，但也是會些拳腳的人。當年若非我自願，誰奈何得住我？我只是不想離開這裏，不想出去，不想再參與那些所謂的政治鬥争、後宮榮寵。我在這裏，挺好。咳咳咳……公主不必挂心，還是徑自離開吧！這裏不宜久留，否則怕是會落得和我一樣的肺病。出去之後，不要對任何人談及我的事情。快走吧。”
見她沒了後話，垂首閉幕，我知道她是真心不願意随我一起離開。想起先前的成爺爺，心底一陣酸楚，鼻子一酸，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摔成幾瓣。
“你難道不想見見五哥嗎？”吸了吸鼻子，我擡起頭看向她：“這麽長時間未曾見過生人，卻在見到我之後，第一個問及的就是五哥，不是因為挂念他嗎？”我雖然這樣問，去不清楚她與五哥的關系，她和五哥是很親近的關系嗎？
“他沒有殉國嗎？”原本閉目養神的婦人聞言一驚。我明顯看到她渾身一震。
“我從未說過他殉國。一切都是你的猜測和認定。”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事情，我也能臉不紅心不跳了嗎？暗暗感嘆五哥的‘教導’，暗暗又存了些痛心，語氣裏透出來的失落：“這麽多年了，我都長這麽大了，你不想見見五哥現在的樣子嗎？”
“你能找到他？”她的眼神中略有晃動。
她這一細微的晃動，我卻真真地看到了她的臉：慘白如紙，顴骨深陷，眼窩像是嵌進去了一樣——盡管這樣，她的雙眼依舊炯炯有神。如果是這樣的女人，以前一定是個驚豔後宮的美人吧？可我從來沒聽說過父王的女人裏，有過一位身懷絕技的美人啊！
“公主，你可能找到他？”半空中的婦人又加重語氣問了一遍。
我掩飾掉所有的疑惑和隐隐的不安，點點頭，承諾道：“我一定幫你找到他！”
婦人環視了一圈周圍，猶豫了片刻。似乎有所顧慮，她盯着我的臉看了許久。只見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你守言。我随你走便是。”
還未等反應過來，婦人已經掙脫深嵌于牆心的手鏈腳铐，穩穩地落在地上。可能是這一猛烈的活動刺激到了她的宿疾，她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沒事吧？”我剛要上前扶她，青花卻迅速纏上我的脖子，狠狠地勒住我的脖子。
“青花，下來，別鬧！你想謀殺我吧？”見我停住腳步，青花稍稍松了勁力。
“青花？公主果然不是凡人！”見她一臉大有深意的笑容，我隐約有種預感，青花的身世，怕也不會如眼前這般簡單。
一路上，婦人駕輕就熟地走在前面引路。緊緊跟在後面，內心糾結地看着前面拖曳在地上的腳鏈和手铐，亦步亦趨地跟着它的主人，就好像是有多年深情，難舍難分。
“你為什麽不掙開這些鐐铐呢？”跟了一路，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話音一落，見她停下腳步，開口吟道：“紅塵紛擾早無幹，青絲萬丈誰人看？擎首笑看風吹雨，恐見故人露心酸……一切，皆因人的妄念，妄念生消，緣起緣滅，到頭來卻只有一抔（pou 二聲）黃土相伴。若時時刻刻有手鏈腳铐束縛着，他們可還會要征服天下、争奪地位、塗炭生靈？”
聽不懂她所說的，只見她仰着頭，雙目失神地盯着某處，陷入了深深的靜谧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就放到5月11日上午九點半了，因為執念——我是九點半執念狂！這章寫完還要趕其它兩章，最近請關注第8順序位的請假貼，會更新一片番外文，內容可以猜猜看！晚安！謝謝還有人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