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肅君彥從圍場回宮,傷養得差不多了,就被玉貞宮裏太後派來的那些個太監趕到了長春殿,長春殿裏住的都是家人子,全是女人,管事的女官給肅君彥安排了一間小院兒裏的柴房,非常簡陋,肅君彥換了粗布衣裳,每日聽着女官的話,做着各種各樣的活計,洗衣,舂米,擦地,一天到晚也不得閑,給羽林軍裏送衣裳原本是女官的活兒,那些個家人子,身份再低也是皇上的女人,絕不可能派去羽林軍營的,肅君彥來之前,送衣服的活計都是女官和太監在做,肅君彥一來就都成了肅君彥的活兒了,每天推着一車衣服,趕往羽林軍營,肅君彥當然不是一個人,劉琛派了侍衛看他,也是護他,林賢也打點了很多,自是不會有人難為他。
日頭正高,肅君彥正坐在那裏洗衣服,在雲臺寺的時候,原本他的衣服就都是自己洗,也常給師兄弟們洗衣服,還有很多其他的勞作,所以幹活兒根本難不住他,吃得雖然粗淡,但對肅君彥來說,正和胃口,沒了劉琛見天的折騰,他還能好好将養身子,只是每天晚上都要抄寫“女則“讓侍衛給劉琛送去,每每抄到半夜,心頭的郁悶和痛苦真真磨煞活人。
“肅妃。”林賢氣喘籲籲的跑過來。
“你怎麽來了?”肅君彥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洗衣服,他一身布衣,清純依舊,眉目間依稀多了些妩媚,長衫下的身體,林賢也是看過的,說實話,看一次,硬一次,看多久,硬多久,侍君已近三年,肅君彥受盡調弄,早不是那個不谙風情的小和尚,佟虎是一員大将,沒死在戰場,竟死在了他的雙腿之間,下一個也不知道會是誰啊,林賢看着他,腦海裏想起了四個字,卻不知是颠倒衆生,還是紅顏禍水。
“我看你氣色還行啊?”林賢笑道。
“湊活活着吧。”
“別啊,明天皇上來羽林軍營查看,你過來吧。”
“我不去。”
“你為啥不去?不想見皇上?”林賢急道:“你傻呀,在這兒住着,累着,你高興麽?”
“高興。”
“別瞎說了,要不是皇上派這幾個侍衛在這兒,要不是我打點着,你那日子跟本沒法過。”
肅君彥不理,洗得更加用力了。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你走吧,我不去。”
“肅君彥”林賢頓足道:“你不能這樣,你低一低頭,皇上就原諒你了。”
“我用不着他原諒。”肅君彥眼眶紅着喊了聲,“我做錯什麽了?”
林賢一怔:“你跟我說有什麽用,你得跟皇上去說啊。”
“用不着,我跟他沒什麽可說的。”
“你這個人啊,你看你瘦得,你跟皇上較勁,你得吃多大的虧,你就不能學學那些個娘娘們,嘴甜一點,身段兒低一點。”
“我還不夠低,他那麽欺我,打我,你還要我怎麽低?”
“撒嬌,求寵,一哭二鬧三上吊。”
“去你媽的。”肅君彥将手裏的濕衣服扔在林賢的臉上。
“肅君彥“林賢擦擦頭上的水,蹲了下來,“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是皇妃,你也知道皇上沒把你當男人看,你就也不能把自己當男人看,你就得哄他,寵他,跟他哭,跟他鬧,跟他撒嬌,你能不能過好日子,就看你能不能把皇上哄好了,其實皇上特別愛你,你不在這個把月,你都不知道我們這日子多難過,皇上天天發脾氣,見誰罵誰,那還不都是因為你?就因為你在這兒,他們哥兒幾個也得天天守着你,你就不為他們想想?”林賢指了指門外那幾個侍衛:“還有,墨蓮,她為了你得罪了多少娘娘,連太後都得罪了,你不回去,她以後怎麽辦?再有,皇上他舅舅又來逼童楊他妹妹嫁給他,你答應我了,可你還沒跟皇上說呢?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我求你了,你就去吧,我絞盡腦汁才把皇上哄到羽林軍營,就為了讓他看見你,只要他一看見你,我保證皇上什麽脾氣也沒有了。”
肅君彥聽罷,默然無語,良久才道:“好吧,我去,給你說了你哥們兒那個事情,我就回來,成不成的,反正我是幫你了,墨蓮那事兒,你去求求盧昭儀。”
“我早辦了,你放心吧,盧昭儀這個人不錯,可我哥們兒那事還真得靠你。 “林賢笑道:“回來,你還想回來,我連床都給你預備好了,皇上看見你就得上,你就等着吧。”
“滾一邊兒去。”肅君彥擡腿踹他。
“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你去羽林軍營,肯定有人找你麻煩,你就見招拆招,該打就打,你一鬧,就什麽都齊活了。”
“你快走吧。”
“我走了啊,明天一定去啊,那姑娘還等着你救呢。”林賢說着,趕緊幹正事去了。
肅君彥把剛才扔在地上的衣服撿回來,又再使勁搓洗。
第二天天一亮,肅君彥就推着曬晾好的衣服出了宮,晌午時分來到了羽林軍營,他推着衣服來到原先交衣服的地方,交完了,剛要離開,幾匹快馬迎面跑來,将他圍在了中間,馬蹄揚起塵沙,散去了,肅君彥才看到來人的樣貌,看穿着,應該都是羽林軍營內的将軍。
“這就是害死佟虎的那個肅君彥。”
“是嗎?那不是肅妃嗎?怎麽現在這幅打扮?”
“因為妖媚害人,被皇上貶了呗。”
“你們想幹什麽?”肅君彥氣問。
“給佟虎報仇。”
肅君彥冷冷道:“你們是想打架?”
“不行嗎?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皇上千恩萬寵的肅妃嗎?”
肅君彥遭此境遇,心中也是窩火,管這些人是不是林賢安排的,先撒撒火兒再說,即便是被他們打了,松松筋骨也是痛快。他想着,走到不遠處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根狼牙棒下來,這狼牙棒本是匈奴人的兵器,為了打匈奴,羽林軍營的人時常用這個來對打。
一柄長槍從斜裏插向肅君彥,正是副将童楊,肅君彥就用這手裏的狼牙棒與童楊打了起來,圍觀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兩人圈在中間。
“太尉大人“門外有人來報。
“什麽事啊?”林重遠正和劉琛說話,林默和林賢也在一旁侯着。
“童楊和人打起來了。”
“什麽?”林賢氣道,“他怎麽又惹事,都是那件破事鬧的。”
“閉嘴。”林重遠喝止了兒子,問道:“跟誰打起來了?”
“這個……”
“誰?”林賢道:“快說。”
“是……宮裏的人。”
“宮裏的人?”林重遠道:“不認識麽?”
“好像是那個……肅妃。”
劉琛心頭一緊,對林重遠道:“你去看看,真是他的話,把他帶到這兒來。”
“是,皇上。”林重遠瞪了林賢一眼,轉身出帳。
林重遠打馬來到人群圈外,看到童楊和肅君彥在人群中過招,肅君彥的狼牙棒走的是棍法,他人雖清瘦,棒法卻是剛猛,騰挪行步之間,也是大将之才,林重遠微微一愣,肅君彥的棒法或者說棍法好像真有一些匈奴人的招式在裏面,只是虛虛實實,也不太确定:“住手“林重遠喝了一聲。
人群散開,林重遠走到童楊面前:“下去。”
“是“。
“太尉大人”肅君彥點了點頭,把狼牙棒放在地上:“對不起,君彥冒犯了。”他略一低頭,長睫秀眉,林重遠忽然覺得肅君彥側臉的某一個角度,很像他日思夜想的女子,那個懷着他的孩子,卻被迫遠離的女子,她有着傾國傾城的美貌,溫柔如水的性情,她的漢名叫唐紫嫣,而她還有一個匈奴人的名字,叫肅爾燕琪,他姓肅……,漢人中也有姓肅的麽,好奇怪的姓氏。
“肅妃慢走。”林重遠把思緒轉回眼前,“皇上讓你去見他。”
“哦……是……”肅君彥跟着林重遠來到他的軍帳見劉琛,林重遠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林默和林賢。
“臣妾見過皇上。”肅君彥跪在地上,低眉順眼。
劉琛看着他,也不說話,心咚咚直跳,見他身形清瘦許多,卻仍是秀色天成,想沖過去抱他,怕他倔強拒絕,讓自己丢臉,只是冷冷問道:“你是來這兒找朕的?”
“是。”
“來找朕認錯的?”
“臣妾哪兒錯了?”肅君彥擡頭問他,又氣又傷,滿目含淚:“皇上打臣妾,罰臣妾,臣妾就是想知道,臣妾哪兒錯了?如果臣妾有錯,就錯在生了這張臉。”肅君彥擡手打了自己一記耳光:“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皇上不會來雲臺寺為我這小和尚待了兩年,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臣妾也不會封妃入宮,連男人也做不得,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佟虎不會起了色心,更不會為了欺辱臣妾而送命,臣妾所錯,不過就是生了這樣一幅相貌,臣妾自願毀容離宮,永不再入塵世,望請皇上成全。”肅君彥說着,一頭磕在地上。
“你說什麽?”劉琛大驚。
肅君彥起身,看着林賢道:“你過來。”
“幹什麽?”
待林賢走到近前,肅君彥猛然拔出林賢靴子裏的匕首,向臉上劃去。
劉琛聽肅君彥叫林賢就已經猜到他要幹什麽了:“肅妃。”劉琛和林默都快步向前,林賢拉住肅君彥的小臂,劉琛和林默的手全都伸向了那柄匕首,鮮血滴落,“皇上。”肅君彥握住劉琛的手,撤下衣服上的布給劉琛包紮起來,林賢也趕緊幫哥哥處理傷口。
沈征道:“我去找軍醫。”
“不必了。” 劉琛沉聲道:“誰敢說出去朕為何受傷,朕就殺了誰?”
“是。”
“你們都出去。”劉琛遣走了衆人,看肅君彥也轉過身去,劉琛一把拉住他:“你幹什麽去?”擁他入懷,陰霾似乎瞬間散去,再用力看看他,便又深吻住他的唇。
肅君彥也緊緊摟着劉琛,任他抱着,親着,他把頭靠在劉琛的肩上,哽咽着說道:“皇上,臣妾……很想你,很難過……臣妾請求皇上,不要再這樣對臣妾了。”
劉琛聽他這樣說,止不住雙目濕潤起來:“朕知道了,知道了,肅哥哥,朕以後定會好好待你。”
“皇上……臣妾今夜想去侍寝。”肅君彥的臉,紅如彤雲,更加妩媚動人。
“今夜麽?朕都等不到了呢,你摸摸朕。”
“皇上手傷了。”肅君彥低聲笑道:“等回了宮,皇上躺着就行,讓臣妾……好好侍奉侍奉皇上。”
林賢和林默站在帳外,聽他二人和好,個人心裏自有個人的滋味,林賢道:“哥,你手怎麽樣?”
“沒事。”
“你這次也算幫了肅妃,他會記你的情的。”
“我用得着麽?”
“這可不好說,留些人情總是好的。”
“切。”林默不屑道:“你還是跟爹去解釋解釋肅妃來軍營鬧事的事情吧。”
“童楊不會出賣我的。”
“是嗎?”林默用手指了指前頭。
遠遠見童楊跑過來,一臉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林賢,三十軍棍,我實在挨不過……大人……讓你過去。”
“童楊,老子可是為了你妹妹。”林賢氣的,又回頭苦着臉看林默:“哥,求求情吧給我。”
“我只能給你求下去十棍子,剩下的,自己挨吧啊。”林默說完,拖着林賢一起去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