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願心永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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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延十分識相,見二人很明顯有許多話要講便起身出了去,留下二人呼吸相聞。雪山下到底寂靜,誰都沒開口,屋子裏竟安靜得有些駭人。白姝卿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她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出聲解釋,“我換下濕衣裳便要過去廳裏的,但段大哥過了來,我們遂聊了幾句。”
“聊了什麽?”他一掀衣擺坐在她身側,黑眸攫住她。
白姝卿不想瞞他,可有些話到底說不得,遂一笑道,“段大哥說你氣度不凡,似有文韬武略,要我以後好好珍惜。”
楚景淮自是不信她的話,但也知道再問下去她也不會講真話,但看見她這麽笑,直覺十分刺眼。從她為救楚景桓落水那日起她便常常這麽笑,每次見到她這樣的笑容,楚景淮總覺得自個虧欠了她什麽,心裏有絲沉悶。但這回,明明是她要丢棄他而去不是嗎。
“我最厭惡看見你笑。”楚景淮別開眼,終是把心裏話講了出來。
白姝卿一愣,嘴角的弧度僵硬一瞬,旋即笑意更盛。他不喜歡,她便要随他的願整日愁眉不展不成?果然,楚景淮側頭看着她,眉間褶皺高高堆起,似一座小山峰。
“可我最是喜歡見你不開心,比如現在。”她笑着回。
呵,楚景淮心裏一聲輕笑,即便她換了她人的衣裳,看起來與溫順的女子無異,到底還是難以掩蓋其牙尖嘴利的本質。倒是他不開心,她便開心了是麽?楚景淮眉心一緊、正要發作,門外傳來甜膩柔軟的女聲,“林大哥,我大哥說你與林夫人晚膳未得用妥,要我将一些飯菜送來。”
林大哥?方才不是還林公子長林公子短的喊得親切麽?白姝卿往楚景淮臉上瞧去,他也正望着她,目光裏帶着幾分探究之意,也不知他究竟在探究些什麽,見他沒有答話的意思,只好無奈道,“你林大哥嗓子有恙不便開口,你進來罷。”
段玥杵在門口,正為林淮久久未答話氣惱不已,這會聽得白姝卿如此說,心裏那股氣悶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釋然,更多的是為林公子擔心,方才他還好好的,這會便病了麽?她心裏着急,一推門進了去。
楚景淮方才被白姝卿那幾句話氣得不輕,端起茶盞啖了口茶,茶水燙口,立刻嗆了出來,楚景淮一面咳嗽,一面恨恨地盯着重又擺出事不關己表情的女人,段玥推開門見他如此,将手中飯菜往圓幾上一擱,立刻轉身命人将黃大夫請來。
“不必麻煩了,段姑娘,”白姝卿笑意盎然地看着二人,“黃大夫這一日為我二人診治,又是開藥方又是盯人煎藥,這會定累着呢,這點小事還是不要勞煩人家了罷。”
“黃大夫收了我大哥每月的銀兩,就該受累為寨中所有人診治的,林夫人這話我可不同意。”段玥哼了聲道。
白姝卿笑了笑,慢慢點頭,“段姑娘言之有理。”若将人請來,尴尬的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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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必,”楚景淮整理好自己,又恢複衣冠楚楚的模樣,“方才只是真氣上湧,喉頭發癢而已,姑娘不必操勞挂心。”
“是呢,”白姝卿立刻接口道,“段姑娘于你家林大哥而言便是最好的藥材,這會見了你,有病在身也即刻痊愈了。”
楚景淮聽得她這番話,嘴角總算有了點笑意。怪不得換完衣裳不肯出去,原來是在吃味。不過她吃味的樣子實在是……很難教人看得出來呢。
段玥心裏舒坦極了,終于認認真真看了白姝卿一眼,這個女人除了是林公子的娘子,也沒大家口中那麽惹人讨厭。姑娘家到底還是害羞,段玥臉上紅撲撲地泛着漂亮的羞澀,一時不知是該留下還是該跺跺腳跑開。
白姝卿起身拍拍衣擺,又順手拾起他擱在一旁的大麾披在自己身上,“你們好生聊着,外面正下雪呢,我出去賞會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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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正飄着鵝毛大雪,夾雜着從不遠處山上由風攜來的,冰冰涼涼落在臉上,竟有絲舒服。仰着臉任雪花落下又慢慢融化,連這嚴寒的夜也跟着溫柔美好起來。
她正閉着眼,朦胧之中察覺到異樣不适,鼻端飄起一股龍涎香。錯覺罷?她輕嗅,鼻尖卻忽然教人捏住了,她喘不過氣,微惱地睜開眼,卻陡然撞進一雙深邃黑黢的眼眸裏。
“段姑娘呢?”白姝卿拍掉他的手,開口便問。她揉了揉微痛的鼻尖,擡眸便見他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那笑容像是暮色四合後方會盛放的黑色花朵,白姝卿只覺他笑得莫名其妙,又帶着絲詭異。
“你、你別這麽笑……”
楚景淮卻放肆地笑出了聲,到後來白姝卿覺得他周身的雪花都躲遠了、繞到別處再下落,不願靠近這個瘋子。
她也一樣。悄悄後退一步,兩步,三步——手腕教人扣住了,心髒随之倏然一顫,下巴教人握住、輕輕擡起,面前那張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瞬間似被人點了穴道,渾身動彈不得,他菲薄的唇輕輕擦過她的鼻尖,卻穩穩落在她的眼睛上,與他的唇相貼的地方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慢慢融化開。他淺嘗辄止地撤開唇,白姝卿目光未及移開,直直撞上他的喉結,忙慌亂地望向別處。
她這才發現臨近幾個屋子裏的燈光熄了,她向別處望去,也只見到一片朦胧不清的黑暗。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唯有面前的人與她呼吸相聞,他身上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淌過她鼻端,他溫暖的掌心裏安靜躺着她的手……
手?!白姝卿反應過來正要掙開,卻發覺自己壓根動彈不得。
“楚景淮,你別太過分!”待她意識到他對她做了什麽,壓低了嗓音咬牙切齒道。
楚景淮嘴唇貼近她耳畔,“你叫聲爺,我便幫你解穴,如何?”他原本會點了她的穴道,是為防止她跑開、那麽方才的事他會沒辦法好好做。只是做完他心心念念的事之後,他心思蕩漾之下竟忘了解穴這回事,不過……看她如今這幅發作不得的樣子,也是有意思得緊。
“……”若放在平時白姝卿喊他爺的時候并不罕見,但此時此刻她卻緊緊閉着嘴巴,一副抵死不從的樣子。
若不是怕她在這天寒地凍裏待在屋外會生病,他見她如此倔強恐怕是要任她在屋外站個一時半刻的。他輕嘆口氣,手指在她身上某處重重一拂,嘴裏輕道,“五哥究竟喜愛你哪一點……”
這話說出口,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白姝卿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了,他果真什麽都知道!她不懂,既然他了解一切,卻裝作一概不知又是何必?明明只要他一句話,沒有人敢反抗,她平時忤逆他的意思,也是看準了那不是什麽值得計較的大事,但在這事上,他若計較起來她卻是百口莫辯,而那之後的後果……她從不敢想。若他把他們之間的事當作家事便罷,但若要皇上知道了,對楚景南也好,對她白姝卿也罷,都絕不是什麽好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有些遲疑地說道。
楚景淮卻似并不在意一般,伸手将她發絲上的雪花彈下,淡淡道,“五哥對你的心思,那日在船上我早已看出,但那時你我尚未被父皇賜婚,他那番心思我可以不在意。你我大婚之後,五哥懂得分寸,對你未再糾纏,所以我一直當不知道這事。只要你聽話,肯乖乖待在我身邊,以後這事我不會再提。”
在王府中過着舒坦日子,不必動手便豐衣足食,她又怎麽會想不開要跑呢?一直待在他身邊她不敢保證,但至少,她不會主動去招惹其他男人,不會像他一般對着陌生的漂亮姑娘只會甜言蜜語,如斯想着,白姝卿慢慢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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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