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神之使者

雨季終于過去了,可多森部落依然是一片愁雲慘霧,因為部落裏有個獨身的雄性,他的雌性孩子生病了。祭司煮了許多藥,但那孩子毫無起色,天放晴的那一天,小雌性渾身發燙,竟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的父親悲傷萬分,守着她,拒絕讓任何人靠近。

伍燕南從雲在的爺爺穆查家裏離開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然後一整晚都睡不着,翻來覆去的,心裏忐忑不安。

他已經見識到了雨季的可怕。長達二十天,大大小小的雨沒完沒了,他們做飯都成了問題。樹屋下的石鍋被淹了,他們生火都只能去那些建造在地上的房子裏。那幾日,伍燕南總能見到一些雄性淋着雨跑來跑去。但是去探望病勢好轉的穆查時,卻聽他說起,雨季的時候大多雌性和半雄性只能吃果子,或者之前曬好的肉幹,熱水都很少喝。伍燕南覺得心痛不已。

那個生病的孩子,一定是淋了雨,感冒發燒,又沒有正常的飲食,所以才會那麽虛弱吧……她還能活下去嗎?她現在還活着嗎?

穆查是被伍燕南的藥給救回來了,這事兒他們倆誰也沒告訴,甚至沒跟雲在提起過。

剩下的藥被伍燕南藏起來了,他的旅行背包裏還有感冒藥和消炎藥。想到這些,伍燕南又開始擔心走散的同伴們。他們萬一生病了怎麽辦呢?要不要讓雲在帶自己去一趟伊河部落?

越想越苦惱,而這異常的悶熱天氣也讓他不舒服,把獸皮踢到一邊,翻了個身,正對上雲在溫柔的視線。放在中間的枕頭咧?額,原來早就被伍燕南自己無意中踹走了。但雲在并沒有摟抱着他,而是規規矩矩地側躺,就好像他已經以這樣的姿勢注視伍燕南很久了。

“睡不着?太熱了嗎?”雲在小聲問。

伍燕南被那種富有磁性的嗓音弄得耳紅面赤。

這世界最好的一點是沒有蒼蠅和蚊子,夜晚敞着窗也無事。睡覺之前,雲在已經把窗支起來了,為防止那種類似猴子的爪獸闖入,窗子沒有完全立起來,房子裏還是很熱。他們現在躺在光溜溜的木板床上,這床還是下雨的時候,雲在趁着空閑按照伍燕南的描述做出來的,比起睡在獸皮上實在好太多了。

伍燕南搖了搖頭,看了看雲在,忍不住問道:“雲在……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那個生病的孩子?”

雲在怔住,猶豫了一番,點頭,卻又說:“你可以不用去的。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他的病可能會染給你。凡是快要死的雄性,只有他們的家人才願意接近。”

“也許她不會死呢?也許她……她可以熬過去呢?”伍燕南的語氣并不是那麽自信。

雲在摸了摸他的頭頂,輕聲安慰:“別怕。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她。”

伍燕南心中的石頭并沒有落地,這一夜到底是失眠了,連帶着雲在也沒能睡着,陪着他熬到清晨,兩個人飯也沒顧上吃,就往那個孩子家走去。

大約是天放晴了,陽光很好,一幢幢樹屋的欄杆上都曬着獸皮被子、衣服之類的。小雄性在窗口的空地上玩耍,幾個大一些的在地上跑來跑去,半雄性和雌性在樹下做飯,有些雄性在幫忙。這地方雖然不是那麽喧鬧,但好歹有了些生活的氣息,而不像從前,簡直就是無人區。

很多雄性都好奇地打量着伍燕南。他們都知道雲在首領離開又回來,還有了一個半雄性伴侶,後來那個半雄性不知道為什麽逃走了,但沒過多久他再一次回到了多森部落。可惜的是雨季那陣子,很少有人出門,也就沒幾個見過伍燕南的。

伍燕南有些臉紅。雲在不願意他為難,也就沒牽着他的手。兩個人并排走着,很快來到了生病孩子的樹屋下。石鍋是空的,竈火沒有燒起來,也不知是沒起床還是不打算做飯。伍燕南被雲在背着,爬上樹梯,站在了門口。

雄性的聲音傳出來,有點兒疲憊,問門外的是誰。

雲在之前已經來看過這個孩子一次了,聽到孩子的父親問話,答道:“我來看看沫兒好點兒沒有。”

沫兒的父親打開了門,伍燕南吓了一跳,因為這個雄性胡子拉碴,幾乎蓋住了半張臉。他的視線落在房間裏,大約是小雌性也長大了些,他們的樹屋隔成兩間,獸皮簾子被掀開的那一間,床上躺着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雌性。伍燕南了解過,知道這個小雌性在地球上也不過十歲。

沫兒的父親不善言辭,可能是他的伴侶過早去世給了他很大的打擊,這個孩子生病又讓他心力交瘁,他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雲在跟伍燕南進去了,沫兒的父親瞥見伍燕南時有些驚訝,然後沖他勉強一笑。伍燕南有些緊張,當他看見沫兒的臉,緊張又變成了難過。

沫兒的額頭上放着柔軟的獸皮,還是濕的,她的父親一整晚沒睡,都在給她降溫。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有些幹燥,可能是脫水。

伍燕南放在口袋裏的手緊緊抓着一個獸皮小包,那裏面是三個藥片,感冒藥、止瀉藥和消炎藥。他覺得應該喂給沫兒吃,畢竟對穆查爺爺來說有效的東西,對沫兒很可能也有效。但他不知道該怎麽給沫兒喂下去,畢竟他的藥片是這個世界的雄性從未見過的東西,他不想被這裏的雄性當成邪惡的另類。

“我,我想喝水。”伍燕南顫抖着聲音說。

沫兒的父親有些遲疑,但還是很快去樹梯下給他找水喝。沫兒的身邊就放着一個木碗,碗裏還剩了少許水。等沫兒的父親一離開,伍燕南立刻從口袋裏掏出獸皮,打開,拿出藥片,想了想,先拿了一片塞進沫兒嘴裏,端起那碗水喂了她一點。雲在看到這一幕非常驚訝,但他什麽都沒說,甚至主動幫忙扶着沫兒。沫兒吞咽很艱難,伍燕南急了一頭的冷汗。終于,第三片也放到了沫兒口中。

“你在做什麽!”沫兒的父親丢了水碗,狂叫着上前,一把抓起了伍燕南。

若不是雲在眼疾手快把伍燕南拽回去,沫兒的父親能把伍燕南扔到窗戶外!

摔倒在地的伍燕南顧不得肩膀疼痛,慌忙沖雲在喊:“快!快!她噎住了!給她拍背,喂水!”

雲在推開發狂的雄性,一一照做。沫兒咳了兩聲,恢複了沉睡。她的父親暴躁無比,抓着雲在的肩膀就要揍他,但可能是連續幾天沒有好好吃好好睡,他力氣不足,被雲在反手制住,只能憤恨地瞪着他們,直喘粗氣。

“你們要殺我的孩子!”

“我……我在救她,喂她吃藥……”

“那是石頭!白色的石頭!你給她吃的明明是石頭!”

伍燕南頓時有些苦笑不得,再三解釋,那是他從自己部落帶來的藥品。可失去了理智的雄性完全聽不進去,大聲叫罵不停,雲在看伍燕南委屈不已,也有些惱火,抓着雄性跳下樹梯,然後又飛速爬上去,把伍燕南背下來。

樹屋裏的吵鬧驚動了附近的人家,好幾個雄性都圍過來。而住在附近的長老蘇萊也來了。沫兒的父親崩潰大哭,訴說着他親眼見到的那一幕,怎麽都不肯相信那種白色石頭一樣的東西就是藥。

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都對伍燕南冷眼相看,甚至有些敵視。一個年長的雌性緊張地喊着讓沫兒的父親趕快去看看沫兒,想辦法讓沫兒吐出來。沫兒的父親聽了這話,順着樹梯就要往上爬,但是被雲在抓住了。

雲在把沫兒的父親甩在地上,冷酷地呵斥衆人保持安靜,聽伍燕南的解釋。伍燕南緊張得打哆嗦,結結巴巴地解釋,他喂給沫兒吃的藥都有什麽功效,但是他也指出,如果病情稍微嚴重,需要連續吃好幾次才行,而且病情嚴重到不可挽救,這種藥也沒用。沫兒的父親認為伍燕南是狡辯,他充滿了絕望,不肯相信沫兒還有救。

蘇萊對所謂白色藥片半信半疑,暗中吩咐一個雄性把祭司請來了。多森部落的祭司叫做溫特,剛成年不久的半雄性。他來到現場之後,先去看了看沫兒,告知沫兒還活着,但還在昏迷中。然後檢查了一番伍燕南用來包藥片的獸皮,肯定那并不是石頭,而且有藥草的苦味兒。溫特也不敢證明伍燕南就是無辜的,只得不偏不倚地表示,等着看看沫兒的病情如何。

雲在顯然對這種結果不怎麽滿意,伍燕南也有些發懵。他到底還是害怕這種藥會害了這個世界的人。一群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雲在的爺爺穆查出現了。很多人都認識穆查,知道不久之前他卧病在床,快要死了。他們看到穆查神采奕奕,都很詫異。

穆查告訴大家,他的病就是小五的藥治好的。

穆查作為上上任首領的伴侶,在部落裏有很大的威信。于是在議論之中,大多數人選擇了相信伍燕南。沫兒的父親茫然無措,伍燕南便提出,拿出一些藥片給他看看,甚至還讓沫兒的父親吃了一片感冒藥,權當預防。沫兒的父親吃下藥片,焦慮等待的時候,伍燕南默默地找來一些果肉軟嫩的果子,削皮,煮熟,搗成果泥,小心喂給沫兒吃,也給沫兒的父親弄了一點肉粒蔬菜泥。下午的時候,沫兒熱出了一身汗,伍燕南找來了一個成年雌性幫忙給沫兒擦身。到了晚上,氣溫突降,仿佛炎夏眨眼間到了深秋,伍燕南讓雲在從家裏拿來了好幾張厚實、柔軟的獸皮,把沫兒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臨時用石頭做了一個暖爐放在木屋裏,只把窗戶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這期間,祭司溫特來過一次,對沫兒退了燒而感到驚喜無比。他認為巫神降臨,給予了沫兒重活一次的機會。沫兒的父親也在雲在勸慰後平靜下來。深夜時分,沫兒終于再次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是清醒的。

她的父親激動萬分,不停地感謝巫神,但是最後,他恭敬地向伍燕南行禮,把他當成了至高無上的存在。

溫特再一次來到沫兒家中,正巧碰到伍燕南狼狽不堪地試圖躲開沫兒父親的叩拜,謙虛地說着自己不是什麽神靈降世。

“他認為你的巫神的使者。”溫特悄聲說,然後用崇拜無比的目光看着伍燕南,“我也這麽認為。”

雲在跟着點頭,寵溺地看着伍燕南。伍燕南無語,索性也不解釋了。這個世界的人對無法解釋的事情都當做神的行為,充滿了敬意,他可不想因為謙虛,反而冒犯了這些人的信仰。

“但是我只有很少的藥。我想以後還得靠你的本事才行。”伍燕南抓緊時間對溫特洗腦,“你也很厲害,不過能用的草藥太少了,而且使用方法不對……”

瞥見祭司溫特那越來越熾熱的眼神,伍燕南直覺自己的麻煩還沒有結束。

因為溫特不僅要把他當成神的使者來敬仰,更要把他當成師傅來崇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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