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彈棉花

在條件艱苦的地方,沒有什麽比便秘更讓人痛苦的了。村頭廁所從來都沒有紙這種事情,絕對能排到穿越生活最尴尬情形第一名。至于大雪天在半露天廁所裏拉粑粑,旁邊還有人等着,那就是伍燕南無論如何也無法坦然接受的。

“跟你說過了不要等着我!我自己會回去的!”伍燕南氣呼呼地說,揮開雲在試圖把他攔腰抱起來的手。媽蛋真是夠了!活了二十年,上個廁所都有“保镖”陪着這種事兒,他表示一點兒都不稀罕好麽!

雲在非常無辜:“萬一有猛獸闖過來怎麽辦?”

伍燕南洩氣了。是啊,萬一有猛獸闖過來,難道他被咬死的時候還光着屁屁麽!等新部落建好了,一定要在自家院子裏建廁所,這樣雲在就不會喜歡在廁所門口站崗了。

說來說去,都怪他吃得太油膩。雪季到來,各家各戶儲藏的蔬菜、果子都吃光了,雲在想給他換都換不到。一連幾天只吃肉,伍燕南就吃出了問題。雲在到森林深處跑了好久,都沒能找到果子,也正懊惱着呢。

這天一大早,從部落廁所那邊回來,伍燕南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念叨着“草莓蘋果橘子梨”“香蕉西瓜猕猴桃”,雲在聽在耳朵裏難受極了。小五跟部落裏的半雄性和雌性比,身體還是太弱了,別的半雄性和雌性就不會……咳咳,不能提不能提,小五覺得便秘很丢臉。

“我要去打獵了。石鍋裏還有肉湯,你先吃點兒墊墊肚子,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找到葡萄給你吃。”之前找來的串果大部分給了穆查爺爺,留了一點兒給小五,小五很喜歡吃,但堅持把它叫做葡萄。

“嗯……唔。拜拜。”小五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雲在腦袋裏思索着“拜拜”是什麽意思,爬下樹梯,跟着狩獵小組的其他人一起出發了。

今天負責帶隊的雄性是亞瑟。亞瑟比雲在年長十幾歲,也是多森部落數一數二的好手。除了他和雲在,還有雄性陸崇,寒葉,阿深,阿澤以及雲在的鄰居阿南。

多森部落不像伊河部落分成好幾個群居地,各個群居地嚴格執行分配制。多森的雄性大多獨自打獵,所謂狩獵小組只是小組成員給自己家捕獵的時候多捕一些,把多餘的集中起來分給部落裏不能打獵的老年雄性、獨居的半雄性或者雌性。

“去東邊?東邊的獵物差不多都被伊河部落給偷獵完了吧?”寒葉對雲在的提議表示質疑。

寒葉是多倫長老的兒子,比雲在稍微年長,起初跟雲在競争過部落首領這個位置。寒葉向來看不慣雲在獨來獨往神秘兮兮,對他頗有微詞。自從雲在當上首領,還時不時唱反調。

亞瑟搖了搖頭:“沒有。巡邏隊很久沒有發現伊河部落的雄性在森林出沒了。”

大家都覺得奇怪。照常理說,伊河部落那麽多雄性,尤其是前不着山後不着林的伊河部落,雪季經常偷偷到森林東邊偷獵來着。為了這個,伊河部落和多森部落沒少打架。雲在跟在後面,微皺眉頭,一直沒出聲。但是奔跑了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他們靠近了森林邊緣,亞瑟他們準備在附近搜尋獵物,雲在卻示意他們放輕動作,飛速來到了森林之外,一直奔向伊河河畔。

事實上,不待他們到伊河河畔,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在山谷中盤旋的鷹隼出乎意料地多了起來,原本覆蓋了整片山谷的草茅被積雪壓成了白色氈子,而如今這塊氈子又被多毛獸和雙角獸踩踏出一條條通道,時不時還能看到兔子和鼠類順着通道蹿進森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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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動物并不是森林中生長的,也不是伊河部落的草地上所有。

伊河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他們都看呆了。伊河水面上落雪織出了一張美麗的白色簾帳,但一群又一群的動物撞破簾帳,試圖從伊河較窄處涉水而過。近處的十幾頭多毛獸發現一群雄性靠近,想要逃開,可在河對岸退了一段距離後轉而繞了半圈,去了距離他們稍遠些的河段,再次試圖過河。

“這是怎麽回事兒?”亞瑟吃驚萬分,“我從來沒見過伊河……”

伊河邊的雪季會有如此熱鬧的景象!

“我去山那邊看一看,你們先去打獵。”雲在吩咐了一句,瞬間化成青龍,張開雙翼,振翅而飛,消失在狂風暴雪之中。

盡管雲在能變身在多森部落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但親眼見到還是有很大的沖擊。亞瑟和阿南情不自禁向雲在離去的方向恭恭敬敬致禮,表達他們心中的敬佩。寒葉和他的好友陸崇則有些惱火,覺得首領此舉完全是嘩衆取寵。

亞瑟他們甩去身上的雪花,轉身奔入了森林中。他們的身後,雙翼青龍低空掠過帶來了巨大的恐慌,伊河邊轉眼間嚎叫不停,踩踏和頂撞随處可見。飛鳥紛紛避開青龍,幾只四翼獸被雲在順手扭斷了脖子,然後成為了不知名的野獸的食物。

翻過伊河部落和赤沙部落之間的那座山,入目是起伏的小山丘,山丘上的低矮灌木大多已經枯死,被積雪壓得貼着地面。連續多日大雪讓赤沙部落變成了白茫茫的世界,已經看不到那紅褐色的山岩和赤紅沙礫。往前飛了大概半個小時,已經非常接近赤沙部落的群居地了,奇異的是,赤沙部落的雄性居然沒有發現青龍的闖入,仿佛他們的部落空無一人。

但是血腥味兒已經撲入雲在的鼻中,同時傳入他耳朵的,還有那響徹天際的嘹亮悠長的嘶吼。雲在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飛速落地,變成人形,借着低矮灌木的掩映前行。沒過多久,他來到一處往下傾斜的土坡,俯身望去,雲在頓時抓緊了身旁帶着荊棘的灌木樹枝,絲毫不在意手掌被紮得鮮血淋漓。他惡狠狠地盯着那頭能夠媲美他個頭的四足長頸,長着兩排鋒利尖牙,動作敏捷如閃電的巨獸。是尖牙獸!居然是兇殘的尖牙獸!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父親被好幾頭尖牙獸撕咬的慘烈畫面。父親的喊聲回蕩在他耳邊——“雲在!雲在!回部落去!告訴長老們有猛獸偷襲!快回去!快去保護你爹爹!……”

雲在的後背,翼翅悄悄展開。極力克制住憤怒的雲在終于把雙翼收回,轉身就要走,但是一聲慘痛的吼叫迫使他不得不轉身看過去。是赤沙部落的首領蘇曼!他化成白虎,故意讓一只前肢被那猛獸咬住,另一只則狠狠搗進尖牙獸的眼窩,瞎了右眼的巨尖牙獸松開口,蘇曼也因為筋疲力竭而倒地不起。尖牙獸吃痛,又失去右眼而腳步蹒跚,跌跌撞撞,後背後巨大的撕裂的傷口映入雲在眼簾。這時候雲在才注意到,蘇曼和尖牙獸的周圍躺着好幾只巨狼,而它們或者重傷,或者已經死去。同樣的,還有好幾個赤沙部落的雄性。不遠處,被積雪覆蓋的,有幾頭小一些的尖牙獸,它們已經被殺死了,身上滿是傷口,流出來的血被凍成了冰棱,又被白雪埋沒,讓雲在一度誤以為那是□□的岩石。

悄悄地順着土坡滑落,這輕微的響動還是引起了尖牙獸的注意,也讓地上喘着粗氣的白虎警覺起來,試圖掙紮着爬起。但是蘇曼傷得太重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尖牙獸甩了甩龐大的腦袋,兩顆凸出的長牙擦着蘇曼的胸膛,蘇曼不甘而又憤怒地咬着牙,手掌慢慢化成利爪。雲在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繞到一旁。他逐漸化出龍尾、雙翼,然後是龍頭,在雪地上蜿蜒不停,幾乎能把白虎和尖牙獸同時圈在當中的長度讓蘇曼吃驚萬分。青龍高高擡起頭,和焦躁不安烈的尖牙獸保持了高度平行。雲在盯着尖牙獸僅剩的那只眼睛,他從那只眼睛裏看到了恐懼。

尖牙獸的嘶吼卡在喉嚨裏。雙翼青龍張開嘴巴,狠狠咬住了它的脖子,用力,再用力,直到它長長的脖頸不再扭動,呈現出不自然的彎曲。它死了。青龍松開嘴巴,尖牙獸砰的一聲落地,濺起飛雪,幾乎埋住白虎的半邊身子。蘇曼終于恢複了人形。他還是不能起身,只能微微轉動頭部。他看到同樣化成人形的雲在在尖牙獸和赤沙部落的雄性之間走來走去,确定所有的尖牙獸都死了之後,準備變成雙翼青龍飛離。

“請等一下。”蘇曼吃力地說,“雲在首領……幫幫我。”

“幫你找到你的部族?他們會自己找到這兒的。”

蘇曼輕輕搖頭,目光漸漸渙散。他失血太多了。“你能去伊河部落,找到一個叫蘇拉的半雄性……告訴他,我已經……”

雲在面無表情,只是靜靜注視着他。許久之後他輕聲說:“你還活着。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雲在走了,他沒有變成青龍馬上飛走。他以人形赤着腳走在雪地上,寒風吹拂着他單薄的衣袍,他絲毫不覺得寒冷。心中翻滾的熱浪讓他忘卻了周遭的一切。他想着尖牙獸,想着父親的重傷,想着爹爹的墜落,想着父親從森林回來後看到奄奄一息的爹爹時那震驚的表情……父親和爹爹之間,只有那麽短短片刻的真情流露。足夠嗎?也許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吧。

可對自己來說,不夠,遠遠不夠,他要和小五袒露情意,永遠在一起,就算他們先後死去,他也要請求巫神,讓他們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仍然能夠相遇。他不會再讓那種可惡的猛獸傷害他在乎的人。

赤沙部落群居地附近,一場長達數天的慘烈厮殺之後,闖入他們部落的尖牙獸相繼被殺死,而他們也付出了死傷二十多個雄性的沉重代價。

首領蘇曼躺在雪地中,發出了一聲不可聞的嘆息。他閉上眼睛,等待巫神的接納,然而出現在腦海裏的,卻是一張粉嫩可愛的小臉。失去父親和阿姆的半雄性又冷又餓,像剛出生的狼崽一樣嗚嗚哭着,被他抱在懷裏後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乖巧又順從。那孩子長大了些,追在他後面咯咯笑着,被他舉到半空抛起也不害怕。那個叫蘇拉的孩子快要成年了,羞澀地吃下孕果,等待成年後雄性們的熱烈追求,期待着擁有自己的家,蘇拉對他說,不管跟誰結為伴侶,都會把他當做至親奉養一輩子……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怎麽都找不到那孩子了,他發了瘋一樣地到處尋找,等他找到時,那孩子卻用怨恨的語氣說不要再做他的子民……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蘇曼喉嚨裏擠出一絲哽咽。

琅琊山那邊的伊河部落裏,午睡的蘇拉突然開始肚子痛,痛到在床上打滾,哭叫不停。

徐健急得語無倫次:“要生了嗎?要生了嗎?不可能啊!早産?太早了吧!救命啊!!誰生過孩子快來看看啊!!!”

那時候雲在來到了山腳下,他看到仍舊有多毛獸、雙角獸、肥耳獸、食葉獸、扁嘴獸和咕咕獸從赤沙部落翻山越嶺往南邊的伊河部落奔去。回頭看了看,茫茫大雪中看不到猛獸的影子。雲在沉思片刻,猛然變成青龍,順着山勢盤旋而上。在半山腰,他看到了一棵果樹。雖然果實是青色的,雲在還是很高興。他立刻用大嘴咬下一截樹枝,瞧瞧滿枝沉甸甸的果實,雲在滿意極了。

今天的晚飯,小五肯定吃得非常開心。

跟三位長老秘密商議過關于赤沙部落的變動,安排了人手在森林邊緣巡邏,雲在放松表情回了家。他期待小五看到果子後撲上來,啃完果子後對他送上獎勵的親吻。事實确實如他所願,只不過有那麽一點兒不同。

伍燕南看到一大串的果子,興奮得馬上給了雲在一個臉頰吻,然後嗚哇狠狠一口咬下去……然後他就開始怒踹雲在——“這是什麽!你在捉弄我嗎?!”

不怪小五生氣,雲在瞥見被咬開的“果皮”,自覺理虧。他知道有蟲鳥叮咬的果子肯定沒毒,可他不知道那些蟲鳥只是啃外皮啊!這“果子”的皮倒像果皮,裏面壓根不是果肉,而是一團團雲朵般的白色東西,拉扯之下還變得蓬松了!

用嘴巴幫小五祛除他嘴裏的怪味兒之後,小五紅着臉扭出了他的懷抱,雖然相信了雲在不是拿這東西故意捉弄他,但一肚子氣總要找地方發洩啊!

伍燕南把所有的果子都拽下來,丢在地上,用腳狠狠踩,把果皮踩爆裂,裏面的白色東西踩得跟棉花一樣呈現絲狀……棉花?棉花啊!!!

伍燕南喜出望外,開始收集白色的“果肉”,揪出裏面的黑色小種子,把白色絲狀物攤開,放在石板上烤幹,看着它越來越蓬松,用手使勁搓,還能搓成一條線。不是棉花,神似棉花啊!

我的棉襖!我的棉被!我的棉布內衣!伍燕南撲閃着眼睫毛,讨好地問雲在這些東西哪裏來的。雲在知道,這些東西一定很有用。他含糊其辭,只說是打獵的時候在森林裏發現的。

“長在樹上的嗎?那一定有很多很多果子?有幾棵這樣的樹?果子還多嗎?”

“……很多。”

自己撒的謊,拼了命也得圓了。多森部落的首領,堂堂應龍最後淪落成了“趁人之危”的小偷,不但把赤沙部落地盤上的所有棉花樹的果子搜刮一空,甚至還挖走了好幾棵樹苗,栽到自己選定的新部落附近。

“我是一個彈花匠,彈花本領強,哎呀我的小鼻子,變呀變了樣……”伍燕南哼着歌,滿心愉悅地用自制的簡易工具開始彈棉花。

雲在有點兒聽不下去。倒不是伍燕南唱得很難聽,只是想到他那次跟伍燕南去伊河部落,躲在一旁看到伍燕南的那些夥伴們,他們也是這樣唱着歌……雲在覺得他們唱的歌太奇怪了。

“彈彈彈,彈走魚尾紋……彈出我的小棉被,再也不睡臭牛皮……你是我的棉花糖,甜蜜的夢想……”

牛皮很臭嗎?雲在趴在床上,偷偷聞了聞。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因為雪季很少有晴天,他已經很久沒洗過也沒曬過多毛獸的皮做的床墊和被子了。再伸出手,悄悄掀起伍燕南的袍子下擺,偷窺他的小肚皮。跟自己硬邦邦的胸膛、緊實的腹部不一樣,小五的胸膛硬硬的可是很滑,肚子更是軟軟的很好捏……

“你在幹嘛!”伍燕南瞪着他,漲紅了臉,意識到雲在的手捏着自己胸口的某一點,伍燕南的臉頰泛紅變成了從耳尖到脖頸的通紅,“手給我拿開!”

雲在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俊美的臉龐越發邪肆。他收回手,把伍燕南按壓在床上,腦袋埋在伍燕南胸口,故作委屈地咕哝:“你都好幾天不理我了!一直在弄這個什麽棉花!也不肯好好吃飯!我要檢查……看看你瘦了多少。”

耍流氓不要找這麽多借口好嗎!

伍燕南手腳發軟,渾身熱流蹿動的時候,心中不由得哀嘆——要應對長着一張禍國藍顏的臉的雲在,真是越來越不容易了。那張臉俊美得讓人無法移開眼睛,那雙眼睛專注得讓人無法不心動啊……雲在,雲在……

最終,兩個人也只是親親小嘴,親親耳朵,親親脖子,然後就相擁着睡過了一個依舊飄雪的下午。樹屋的角落裏,一筐筐的青色果子堆在那兒,旁邊是已經彈好了的一筐棉花,柔軟的白色棉花像雲朵一般,飄進了伍燕南的夢。他夢到高山上有棵大樹,大樹上開滿了白色的花朵,花朵像一團團白雲,輕軟夢幻。他站在樹下眺望遠方,山腳下有個赤腳的長發男子踩着青蔥草地,緩緩走來。男子對他露出了俊美邪肆的笑容,但笑容底下,是無邊無盡的寵溺溫柔。男子來到他面前,跟他面對面站着,伸手把他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一遍遍地輕聲呢喃——“小五別走……別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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