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人秀第一次錄制結束,林渝遙和顧尋赴完王典的約後不歡而散,這是常态,不足為奇。第二天林渝遙去陳學民劇組開工,顧尋趕往國外參加時裝周。

估摸着是投資方財大氣粗,陳學民也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所以《鏡之影》這戲拍的不疾不徐、緩慢悠哉。林渝遙在片場待了一天,晚上收工後沒回家,和助理在外面吃了飯,天黑後驅車前往一家業內知名酒吧。

多日未見的徐保牧正在卡座裏玩桌上的骰子。林渝遙走近,反手屈指扣了扣桌子。

“來了。”徐保牧擡頭,咧嘴笑道,“坐,喝點什麽?我請客。”

“你請客還是江總請客啊?”林渝遙打趣他。

這間酒吧是江知良名下的産業。

“都一樣。”徐保牧厚着臉皮說。

林渝遙笑了笑,坐下來一邊點酒一邊問:“冰島好玩兒嗎?”

“就那樣吧,一直在那拍mv,折騰死了。”徐保牧不滿的抱怨。

“染頭發了?”林渝遙注意到他亞麻色的發色。

“老江只能接受到這個程度。”徐保牧扯了扯自己的頭發,“過兩天去拍戲又得染回去。”

林渝遙莞爾一笑。

徐保牧想起來一事:“對了,顧尋和那個……那人叫啥來着,那事怎麽樣了?”

林渝遙猜他想說的是祁樂那事。

“都解決了。”

“啊,那就好。我當時在國外看新聞看到的,還找了老江,讓他看看情況,能幫個忙就幫。”

“……”

林渝遙不知道該不該說徐保牧天然了。江知良的寰盛和林渝遙所在的娛樂公司是業界兩大翹楚,競争關系一直存在,江知良作為一名唯利是圖的商人,怎麽會為對家雪中送炭、錦上添花。

“不過他都那樣了,你們怎麽還沒分手?繼續忍下去?選擇原諒他?”徐保牧念叨。

“他沒劈腿啊,網上不都給出解釋了嗎。”林渝遙辯解。

“喂,圈裏八卦的真假我還是能分清的,顧尋一看就是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徐保牧不信他的說辭,“網上說的那些,是你們公司公關的好,真相肯定不是那樣。”

林渝遙無奈,可也不能說出實情,只能繼續無力申辯:“他真的沒有劈腿。”

“行吧,其實男人都這樣,你也別太在意。”徐保牧發現勸不動他,便不再堅持了。他對別人的隐私毫無探知的興趣,也就看在和林渝遙投緣的份上才多說幾句。

林渝遙對這話不可置否。

兩人安靜了會兒,喝着酒聽歌。

酒吧今晚的駐唱是個長發姑娘,坐在臺上輕輕哼着缱绻的英文歌,失去群魔亂舞的瘋狂的酒吧,更像一間咖啡廳。

“你最近不組樂隊了?”林渝遙問。

這間酒吧就是那晚徐保牧差點被隊友下藥,林渝遙出手相救那間。

“不組了。”徐保牧癡癡望着酒吧中間的圓臺,“我挺喜歡在那上面唱歌的,但現在……唉。”

林渝遙倒是難得見他唉聲嘆氣的模樣。

“怎麽了?”

“我有時候,偶爾的時候,也會想我适不适合唱搖滾。”徐保牧像只無脊椎動物般趴在桌上,他在林渝遙來之前就喝了自斟自飲了半瓶酒,這會兒看起來有些醉意了。

“挺适合的。”

“哈,你是以我歌迷的身份說這話的嗎?”

“如果你需要這種安慰的話。”林渝遙說。

徐保牧哀嘆一聲:“我知道沒多少人聽我的歌,老江也說我是他做過的唯一的賠本生意。”

“是嗎?”林渝遙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口水流行歌倒是有人聽,這次去冰島就是拍新歌mv,非常俗爛的一張專輯。”徐保牧雙眼迷蒙。

林渝遙大概明白他今晚是怎麽了。

“不然就先用流行歌攢攢人氣。”林渝遙給建議。

徐保牧何嘗不懂這個道理,但依舊意難平。

林渝遙忽然想起曾經顧尋勸他出演王典那部《花城往事》時,說過一句不過腦的話:“別人演得了,為什麽你不可以?”

別人可以出演雷劇、有争議的抄襲劇,為什麽到你這兒就要拿腔拿調、講究道德準則和理想主義?

進入一個圈子,就需要遵循它的既定規則,哪怕那項規則是錯誤的。

如同在一個空曠的馬路上過馬路,紅燈有一百秒,而路口一輛車也沒有經過,身邊人全都闖着紅燈往前走,唯有你傻楞在原地等綠燈亮起。

別人會回頭問:“你怎麽不走,又沒有車。”繼而在心裏罵你傻逼。

遵循正确規則的人反而會被嘲笑奚落。

認真演戲、認真唱歌、認真對待生活,然而有時候似乎并沒有得到認真的回報。

“我以前也拍過一些不想拍的劇,”林渝遙說,“決定要不要接的過程很糾結,拍的過程也很糾結,甚至拍完了還在糾結。”

徐保牧認真聽他說話:“然後呢?”

“然後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很糾結。”林渝遙說。

“哈哈,”徐保牧笑了,“你這是在給我樹立反面例子!”

“我只是想告訴你,現在讓你痛苦糾結的事,以後也還會讓你痛苦糾結。”

“唉。”徐保牧嘆氣,“太喪了,你這個講法。”

駐唱的女歌手換了首節奏歡快激昂的歌在哼唱,酒吧氣氛陡然熱烈起來。

徐保牧像被打通任督二脈,從桌上直起身板:“你想聽什麽歌不,我上去solo一首送你。”

林渝遙被他這一驚一乍弄得有點想笑:“搖滾嗎?我想想……”

“不是搖滾也行。”徐保牧難得善解人意。

“那随便來一首吧。”

徐保牧猴子般蹦蹦跳跳上臺,趕走駐唱小姑娘,自己拿着立麥唱了首粵語歌。

出乎預料,唱的很不錯。

徐保牧唱完一首笑眯眯的下臺,整個人鮮活的亮麗:“怎麽樣,我唱的?”

他眉梢揚起,一派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好聽。”林渝遙誇贊,七分真心三分恭維。

“所以順應市場潮流我也不是做不到。但總有一天,我要當市場的風向标。”

“嗯,祝你成功。”林渝遙笑道。

“你也是。”徐保牧跟他碰杯,“敬演戲。”

“敬搖滾。”

兩個人在酒吧厮混到半夜,徐保牧喝醉後耍酒瘋,又鬧又跳,林渝遙拉都拉不住。幸好這是江知良的地盤,否則明天一定要上頭條新聞。

徐保牧大着舌頭在說圈內八卦:“你知道那個那個以清純著稱的女演員嗎?年紀不大那個,清純個屁啊,當時就靠老江上位的……”

“誰靠我上位的?”突然插進一個聲音,正大放厥詞的徐保牧被人掐住後頸,失了聲。

林渝遙尚留着幾分清醒,叫道:“江總。”

來人是江知良,估計從哪個名利場上下來,頭發噴着發膠,衣着一絲不茍。

“你好。”江知良跟他打招呼。

“你怎麽來了?又是Kievn那小子跟你報的信?”徐保牧看見江知良,腦子清明了幾分。

Kievn是這家酒吧的負責人,每每徐保牧在這兒喝多犯渾了,他都會跟江知良通風報信。

“他說你帶朋友過來玩兒,我正好在附近辦完事,就過來接你回去。”江知良耐心解釋。

“幾點了?還沒喝夠呢。”徐保牧說。

“十二點多了,你明天能曠工,小林明天還要工作。”江知良說。

徐保牧看向林渝遙:“你明天要拍戲?”

“有個雜志照要拍,沒事。”林渝遙說。

“那還是早點回去吧。”徐保牧說,“我先去上個廁所,等會兒一起走,讓老江送你。”

他話音剛落就往洗手間疾奔,林渝遙沒來得及拒絕。

卡座裏頓時只剩下江知良和林渝遙了。

林渝遙和他沒怎麽接觸過,此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江知良先開口:“林先生現在住哪?等會兒我送你。”

“不用。”林渝遙擺手,“我讓助理來接就好。”

“沒事,這麽晚了,還住蒼海那裏?”

“嗯。”圈內人對彼此的住處有所了解這很正常,因此林渝遙沒有懷疑為什麽江知良知道他住哪裏。

“都分手了,還住一起?”江知良笑道。

“什麽?”林渝遙怔了一瞬,酒精充斥着大腦,幾秒後才明白這話的意思,“江總在說什麽?”

江知良湊近了一步:“我得到消息時也挺驚訝,沒想到看起來恩愛的模範情侶,早就分手了。”

林渝遙擡眼看他,酒全醒了,鎮定道:“江總哪裏得到的消息,看來不太準确。”

江知良一雙眼睛像要洞悉人心:“別緊張,雖然你現在這幅樣子很有趣,但相信我,我沒打算放出這個消息。”

“那江總是什麽意思?”林渝遙懶得和他兜圈。

“你想過嗎?這個消息被捅出去的那天,只要幾句流言,你跟顧尋可能就要面對口誅筆伐。大衆再愚鈍,發現自己被欺騙了,也會很生氣。到時候鬧大了,如果E.L.只能保一個,你和顧尋,張靳仁會選擇保誰?”

“假設就是不一定會發生。”林渝遙反駁。

“不一定不代表絕對不會。況且,等消息一出,沒了和顧尋的這層關系,E.L.會怎麽對待你?張靳仁還會像現在這樣力捧你?”江知良不緊不慢的說道。

林渝遙握緊了蜷在身側的手指。确實,這幾年來,自己大部分的名氣和工作都是靠着戀情賺取的。

如同大衆喜歡八卦徐保牧的身家和出言不遜的醜聞一樣,林林渝遙的同性戀情也一直被時刻關注着。大衆對他演的作品的興趣度遠遠不及捕風捉影的八卦。

他每上一個節目、采訪、與人交談,都不可避免要被提及戀情,人們的關注點永遠集中在那裏,交口稱贊他的勇敢、堅定、不畏世俗。

可出櫃那天、後來的那段日子,包裹着他的只有時時刻刻的壓力、謾罵、對未來的恐慌,難熬到令人崩潰。

就像那句話所說——“這感覺其實挺奇怪的,有人來誇贊你這輩子最慘的一天。”[1]

可意外被出櫃的後果他需要擔負起來,公司給他設定好的路,他需要按照規則去完成。如果有一天,沒了戀情這層噱頭,E.L.是否還會像如今這般花大力氣捧一個不成器的藝人?

林渝遙心裏隐隐有答案。

江知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中了:“人要為自己多做打算。寰盛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像E.L.那樣喜歡幹涉藝人的私生活,也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你看看小徐……”

“寰盛是個不錯的選擇,還是江總是個不錯的選擇?”林渝遙打斷他。

江知良笑了:“我對你确實挺有興趣的。”

點到為止,不過分不說破,意思卻已經相當明白了。

“看來江總似乎喜歡做賠本生意?”林渝遙看了眼洗手間的方向。

江知良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算算時間,徐保牧應該快要出來了。

“你應該自信點,我倒不認為你會是樁虧本生意。”

江知良說話間湊近過來,林渝遙條件反射的想往後退,對方并未有不規矩的動作,只是往他襯衫的胸口口袋裏塞了張名片。

“随時歡迎你打來的電話。”江知良耳語道,然後直起身體,退了一步。

徐保牧這時從洗手間出來,繞過拐角看見站着的兩人。

“你們聊什麽呢?”他随口問了一句,心大的沒發現氣氛不對,“走吧。”

“你們先走吧,我找了助理來接我。”林渝遙說。

“那麽麻煩幹嘛,反正老江有司機,正好送你。”徐保牧說。

林渝遙笑了笑,說:“真的不用了,你們先走吧。”

徐保牧不會跟人客套,聽他這樣說也不堅持:“那行吧,過兩天片場見。”

“好,再見。”

江知良面容溫和的說道:“路上小心。”

“江總慢走。”林渝遙禮貌道。

徐保牧和江知良走了,身影消失前,林渝遙隐約聽見他們在聊衣服的事。

“你今天穿的這是什麽?”江知良上下打量他的穿着。

徐保牧的聲音遠遠傳來:“不想看你下次別來找我不就行了嗎?”

……

胸前口袋裏的名片像一簇火,燒的他滿身滾燙,又像一條冰冷的蛇,嘶嘶直叫着在啃噬他的身體。

林渝遙抽出來,是江知良的私人名片,寓意深長。

這算是好的。林渝遙以前收到過不少類似的邀約,有些手腳不規矩的還會把名片往他的褲腰或皮帶裏塞。

跟顧尋在一起後也時有發生,有次酒局散場,顧尋來接他還撞見過一個面相猥瑣的投資人拍林渝遙的屁股。

顧尋當即氣的不行,黑着臉把林渝遙拉走了。

“要是在上學的時候,這種人就得找人套麻袋把他打成個生活不能自理!”顧尋說。

但成年人不比熱血上頭的少年,這方法自然不能實踐。但顧尋這人忒陰損,他不知哪兒得來那投資人的桃色消息,又找人從中作梗,引得對方在外面包的的幾個小情兒和家裏的老婆鬧了一大通,着實過了段雞飛狗跳的日子。

林渝遙想着顧尋當時和他形容那投資人臉上印着巴掌印的熊樣,被攪擾的不爽心情變得輕松了點。

江知良會有這份心思,細想起來驚訝又不驚訝,但總體而言,不值得上心。

他往杯子裏倒了大半杯酒,然後将名片扔了進去,紙片一點點被浸濕。

林渝遙沒再多看一眼,轉身緩緩走出了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感覺其實挺奇怪的,有人來誇贊你這輩子最慘的一天。”出自《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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