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催債的

景行之順着他話問:“山長怎麽說?”

吳明瑞也不為難景行之,兩手激動地一拍,高興得直挑起眉頭。

“李華穗被逐出學院,朱達那些人一個沒差,全部抄論語二十遍。院長說了,他會親自檢查筆跡,要求字跡工整、無錯漏!”

景行之回想了下,論語全書二十篇,篇名不計在內是一萬五千多字。二十遍,意味着三十萬起步。

縱是景行之對差別甚大的責罰處置有了心理準備,也覺得對朱達等人的懲罰相較于李華穗實在太輕了,看來山長的嚴苛也分人。

景行之道:“朱達他們這怕是小懲都算不上吧。”

吳明瑞笑道:“你忘了,明日下午放月假,放完月假就是小考!”

“朱達那人最在意什麽?不就在意你次次被夫子們列為第一,挂在嘴上誇,這回他怕是第二、第三都不行了。”吳明瑞想着,竟是期待起小考來。

小考?

景行之看着吳明瑞的笑,心道吳明瑞雖然想得好,可他怕是做不到。

景行之有少年的記憶,這記憶用來認人,避免與人接觸後行事上出現大差錯還行,但讓他初來乍到,就用腦海中沒梳理過的知識去考試,他肯定考不過本土的學子。

不過他病了,又受了這麽一番委屈,從第一上下來一次夫子們應該也能理解吧?

景行之默默地在心裏把梳理學識、月考第一排上了號。

“我記得明瑞兄上次可是第五,也有希望沖一沖,壓下朱達。”景行之給舍友鼓勁。

少年記憶中用的字體是繁體字,比起現代簡體筆畫繁雜,三十萬字怕是要抄上許久。但懲罰是山長下的,朱達等人想來也不敢放松,只能咬牙去趕。

吳明瑞看着次次月榜首位的舍友景行之,摸摸自己鼻子:“我是不敢想超過行之,但那朱達我想試試,讓這等人壓在我頭上,實在面上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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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之點頭,目光又落在他臉上。

吳明瑞察覺了景行之的目光,想到貌似自己的臉被看了好幾回。他摸着自己的臉,問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我看行之你老看,是不是沾上什麽髒東西了。”

景行之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又想到自己相術一般,說話不好太肯定。

故而景行之搖頭道:“沒什麽,就是和我在書中見過的一種面相有些相似。”

吳明瑞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問:“什麽面相?我倒不知道行之你什麽時候還看起雜書來了!”

“估計是我看錯了。明瑞兄你明日回家嗎?上月你都沒回。”景行之避過不談。

吳明瑞頭疼地揉揉頭:“我不回也得回了,我娘讓我那住在外院的書童催我好幾回,讓我這個月月假回去。”

吳明瑞年十九,是家中獨子,可前兩月家裏母親和父親吵鬧不休,吳明瑞夾在中間實在為難,幹脆舍了他方才半歲的寶貝兒子,在書院裏躲着。要不然以吳明瑞對自己寶貝兒子的喜愛,哪會月假不回家。

景行之不敢肯定自己看出的倒黴綠帽相是真的,但可以肯定吳明瑞回家不會有事。

因此他灌了一口雞湯給吳明瑞:“聽說明瑞兄是獨子,家中事務雖然煩憂,但為孝順計,多挂心才是。再說這會兒正是小孩牙牙學語時,你不回去,怕是要錯過孩子第一聲爹爹。”

吳明瑞嘆氣一聲,苦笑着搖頭晃腦道:“行之說得是!我聽你的。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我家中糕點做得極好。以往都不敢打擾你看書,不敢多說。”

————

第二日,下午。

陽光熹微,學院中響起下課的青鐘聲。這鐘聲一響,月假就開始了,三日後再開課。

學子們三三兩兩,抱着書,伴着嬉笑聲,快步回到學舍中。

吳明瑞踏進屋子,一看景行之東西已經收好,道:“行之,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啊。且等我片刻可好,我與你同走一段。”

景行之點頭:“好,你快些。”

吳明瑞轉頭去收拾東西,剛往書簍裏放了兩本書,念頭一轉,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景行之,主動提起:“哎!行之,不如去我家住幾日?”

景行之有些疑惑地看向吳明瑞:“不好吧,我還在病中。”

吳明瑞一臉遺憾:“是我家裏父母最近在吵架,我夾在中間為難得很,想來有客人在,還能緩和一二。不過既然行之不方便就算了,我下回再邀你。”

“今日不便,下回吧。”

景行之的确還有事,他得回去給少年的童養夫送銀子。少年家貧,而且整日讀書,都靠着家裏的童養夫,那個被叫做阿方的哥兒養他。

除卻少年家中的事,景行之計劃給好友柳方燒點東西,再給柳方做場法事……

景行之想着柳方,心中正悶悶作疼,吳明瑞一聲“我好了”打斷他的思緒。

“我們走吧。”吳明瑞背起自己的書簍,還想順手将景行之的包袱一起提上。

景行之目光掃到他動作,立馬搶過自己的包袱:“不用!明瑞兄,我自己提就好。”

包袱裏還有銀子,沉甸甸的,夠分量。景行之信得過吳明瑞人品,但拿了銀子這事他不打算一五一十告訴吳明瑞,兩人現在還算不得太親近。

“那好吧,你自己拿。”吳明瑞是看舍友尚在病重,又身體瘦弱,想幫幫忙。

兩人同行了一段,就此分開。

吳明瑞家中就在懷南書院所在的環水縣裏,而景行之要回縣下面的明溪鎮,要做船到鎮子的小碼頭,再走上小半個時辰回到景家村。

別過吳明瑞,景行之沒往碼頭去坐船,反倒去了環水鎮上記憶裏賣各種喪葬用品的街巷。

一刻鐘後,景行之提着打包得嚴嚴實實的水飛朱砂、紙錢、符紙等物走出這條街,去碼頭坐船。

船上漂了約莫兩刻鐘,景行之迎着江面吹紅了臉,見識了一番初春的江南風光。

下了船,頭重腳輕地踩到地上,景行之腳步發飄地往記憶裏的“家”走。

他沿着碼頭往前走,被路邊胡子拉渣的一個中年男人拉住。

景二牛看着同村臉色發紅的小景秀才,着急地問:“景秀才,你臉怎麽紅成這樣?是不是病了?坐我的牛車我送你回去吧,不收你的錢。”

景行之知道自己是吹風後,風寒又重了。

他頭腦發暈,眼睛也眯瞪着想閉上,看了一會人才認出來,拉住他的人是景家村拉牛車運人掙錢的景二牛。

景行之道:“是二牛叔啊,河風太涼,給吹凍着了。今兒就坐車吧,不過錢要給的,不然我可不做。”

“給就給,你快上來坐好。”景二牛趕忙把人拉上車,生怕這小秀才路上暈倒了。

景行之的事,景家村人都知道,也都有些心疼這一家兩小孩。大的童養夫方哥兒也才十八,當家的景行之甚至今年才十五,離十六還差着些,一直在讀書,日子可真是苦巴巴。

也就景行之考上秀才,還成了廪生,免稅十畝天地,學府一月還給二石糧,日子才眼看着起來了。

景二牛笑着拿出自己早晨蓋身上防寒的襖子,遞給小秀才:“秀才公,你別嫌髒,披上捂着。”

“謝謝二牛叔,我不客氣了。”景行之還真覺得冷,他接過寬大的襖子就把自己裹住了,裹得嚴嚴實實。

景二牛看着自己的衣服大上很多,說道:“秀才公你也太瘦了,讀書多辛苦,要好好照看自己,我們還等着你中舉人、中進士呢!”

“還在長高,就瘦了些。”景行之笑笑。

他現在這身子個頭其實不矮,在同齡人裏甚至還算高的,只是很瘦,看起來就像根竹竿似的。

“那回頭多吃點,我聽我家那口子說,方哥兒做個好看的什麽布偶,十二個,買了十二兩呢!”景二牛一邊說話,一邊就輕輕地打了一下牛屁股,趕着牛開走了。

景行之對于他口中的話很驚奇:“十二個……布偶?”

布偶這個詞,古代有?

還有十二個數,一套都出來了吧。一般能做,也就一個一個試試水,何況景家那麽窮,做十二個可不像記憶裏那方哥兒能做出來的事!

景行之想到一個可能,心蹦蹦地跳了起來。

他伸手抓住景二牛的肩膀,急切地問道:“叔,那十二個是什麽樣子的啊?”

景二牛奇怪地看他:“方哥兒說是你畫的樣子啊,他照着做的。有一個牛,可有意思了,還有一只老鼠,什麽龍啊,虎啊,照着生肖做的,每個生肖對一個。”

景二牛的目光和話,讓景行之敏感地收回了手。景行之幹笑了一聲:“是我畫的,不過我不知道那個能賣錢,還是方哥兒能幹。”

景牛二聽得直笑:“哈哈,那可是了,你家方哥兒是十裏八鄉能幹的娃。長得還俊,整日裏曬還膚色白淨,多少人羨慕你呢!”

“你別怪二牛叔多嘴,以後你可要好好待方哥兒,你進學這麽多年,都是方哥兒供的。”景二牛特意轉過頭看着小秀才道。

比起一個月回村一次的小秀才,村裏人日日相處的人是方哥兒。景二牛家的那口子喜歡方哥兒,日常都會幫忙,景二牛心裏方哥兒比小秀才可還重上幾分。

“二牛叔放心,我知道的。”景行之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一開始不知道布偶這事,也是打算老實好好對方哥兒的。和少年一起長大,少年苦,那方哥兒更不容易。

“嘿嘿,你不嫌我話多就好。我家那口子喜歡方哥兒,方哥兒還送了我一個牛布偶,我家的小哥兒天天抱着睡。”景二牛笑得露出了牙,眼睛也眯了起來。

牛車在晃,景行之被晃得更暈了,他有些暈乎乎地點了點頭,然後整個人陷入自己的猜測無法自拔,恨不得下一瞬就到了景家。

牛車一路晃,路上人很快坐滿了牛車,村裏人還都提起布偶的事,一下又一下勾着景行之的心。

仿佛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終于看到了景家。

可這會兒景家門前被堵了,五六個牛高馬大的人把景家的門堵得嚴嚴實實,還聽得到不善的叫罵聲。

景家家貧,早些年歲日子過不下去,是在外借了些錢的。這些人想必是聽說方哥兒掙錢了,來催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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