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夜。
環水縣牢房。
王象在床上哆嗦着翻了個身, 身上衣裳汗濕了半身,最後他忽地大喊一聲“鬼啊!”,吓醒了過來。
牢房裏的衙役被吵醒了,不耐煩地拿刀鞘拍拍牢門:“老實點,一驚一乍幹什麽?再吵爺爺叫你掉二兩肉!”
王象點點頭,懦懦道:“小的不喊了, 做了個噩夢, 吓着了。”王象心有餘悸。
“嗤——,還被吓到, 膽子小還敢進來。”那衙役說了一聲, 打了個呵欠, 回去桌子邊繼續眯眼養身。
王象卻是恐懼地睜大了雙眼,不敢入睡。
他夢到自己見了鬼,還是個穿藍色衣裙的女人,再一想到這回的事, 死掉的那個女人可不就是穿的藍色衣裙, 他不禁心虛得不行。
不會是他做了不該做的,人家找上門了吧?
不可能,肯定都是自己吓自己的。王象安慰自己,過幾日出去, 離開環水他就是大富人家了。
最後迷迷糊糊地, 王象又睡了過去。
夢裏的王象覺得很奇怪,他像縣太爺說的認了罪,可是他居然沒有放出去, 而是被拉到了菜市場。
劊子手的大口噴出一口酒,随即大刀猛地一揮,把他的頭砍了下來。
王象看到自己滾落在地上的頭顱,吓得整個人都在發顫,可他吓得半死,就是醒不過來。
王象看不到,牢房門口的柱子上,一個成型的陣法吸納着陰氣,彙聚到他的牢房,一點點侵入他的腦裏。
畫面一轉,王象就一個腦袋飄回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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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縣太爺賀志芳和別的人在吃豬頭,好大的豬頭,碗和碟子裏油滋滋的,看起來就讓王象餓得不行。
縣太爺身邊那個,王象見過的有錢男人說道:“多虧了譚興旺和王象那兩個蠢貨,讓我們騙過了方老頭!也多虧了賀大人,哄得這兩人乖乖聽話,來縣太爺,我敬您一杯!”
“哪裏哪裏,主要還是這兩個替死鬼笨,還相信什麽不會死。都想不到他們死了,才讓人最放心。來來來,我也敬張兄一杯!”
縣太爺賀志芳笑着,端起大碗,一碗酒被他一口就喝完了。
王象看得氣得半死,他剛被砍頭,這些騙他的人居然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王象覺得這些人太過分了,他想撲過去,把縣太爺咬上一口,讓他和那個豬頭一樣少一個耳朵。
可王象剛飄出去,那個藍色衣裳的女鬼又出現了,女鬼一口把縣太爺等人都吞了,又露出全是骨頭的臉,回頭抓住王象往嘴裏塞。
王象吓得哇哇大叫,可是沒有絲毫用處。
女鬼在他身後喊:“你別想逃了,放走了害死我的人!讓我含冤而死,你也別想活!”
王象就這麽徹底死了。
現實的縣衙的牢房裏,王象又一次“啊啊啊”大叫着醒來,與此同時,一陣腥味從王象褲子裏飄了出來。
衙役再次被吵醒,沒好氣地問:“你他娘又喊什麽喊?夢見自己死了不成?你一個犯了大罪的人,遲早都是死,喊什麽喊!”
衙役嘴裏一個“死”,讓吓尿了的王象抖了一下,瑟縮着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王象想明白了,縣太爺肯定想弄死他,讓他做替死鬼。不然他跑出去,一個死了的人被發現,縣太爺可就要倒黴了,話本上不就是這麽寫的。
所以,他不能把事情告訴這些縣太爺的走狗,要等到那個很兇的老頭和那個沒胡子的大人出現,才能說自己是無辜的。
那個沒胡子的,和那個老頭,連縣太爺都敢打,肯定是大人物。
王象兩股戰戰,心裏驚惶不定。他在心裏默念,藍衣大姐,你放過我吧!
我保證翻供,不讓你冤死,你真的別來夢裏找我了!
一連晚上做了兩個藍衣鬼的夢,王象哪裏還敢不信,恨不得立馬給“鬼”洗清清白!
******
幾個牢房之隔。
譚興旺也在做夢,譚興旺一邊做夢,臉上的淚一邊稀裏嘩啦往下流。
他夢到自己被定罪,砍頭了。
夢裏都是他死後,喜歡的哥兒過日子的畫面。
又有人天天去豆腐花攤子吃東西,說喜歡陳夫郎。陳夫郎覺得還行,就嫁人了。
可是那人不是個好人,愛喝酒,喝醉了還打人。婚後沒多久,就天天打陳夫郎,還搶陳夫郎的銀子花。
譚興旺看到這氣得不行,恨不得把那個男人打死。可他就是一個魂魄,什麽都幹不了,譚興旺這才後悔地想起,自己死了。
不久後,陳夫郎開始愛吐,大夫一查,居然是有孩子了。
那人改好了幾日,随即又變成原樣,搶錢、酗酒、打人。後來陳夫郎生了個哥兒,那人幹脆就把人趕到柴房去了。
看着自己喜歡的人瘦骨嶙峋,兩眼麻木,譚興旺心如刀割。
可還是那樣,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喜歡的人,以及喜歡的人生下來的小哥兒,受着別的男人的虐待!
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直到陳夫郎生下來的小哥兒被錯手打死,陳夫郎一把火把家裏點着了,和那個人同歸于盡。
死的時候,譚興旺看到陳夫郎像是說了幾個字,有點兒像他的名字。
魂魄狀态的譚興旺想抱着人,雙手卻從陳夫郎的屍體上穿梭而過。
“嗚嗚……”譚興旺痛哭出聲,一下子翻坐起來。
剛被王象吵醒的衙役簡直要瘋了,他走到譚興旺的牢門前,無奈地問:“你又怎麽了?譚興旺你大晚上的哭什麽?能不能讓人睡個好覺了!”
其他牢房的人也是很生氣,你們一個喊,一個哭,還一個接一個來,這大晚上的還要不要睡覺了!
衙役處于暴怒,大聲地吼着譚興旺。
可譚興旺只靠着牆壁,一陣一陣地哭得特別難過,好像死了娘一樣。
衙役看他哭得慘,幹脆哀嘆幾聲走開了。惹不起,他躲着還不行嘛!反正這些牢房裏的人都被關着,根本跑不出去。
值班衙役抱怨道:“一個一個的,沒個省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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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景行之剛起來沒多久。
那邊汪莊就找了過來,一臉喜色,像個報喜鳥一樣快樂。
汪莊說道:“小景先生,你和王象、譚興旺說話好管用啊,他們兩個人昨晚上都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景行之嚼着柳枝,往外吐出一口水。
汪莊笑呵呵地回道:“王象昨晚上做噩夢,把自己吓尿了。至于那個譚興旺,哇啦啦哭了好久,差點被牢房裏的人打。他一早上就叫嚷着,想要見小景先生!”
“不見。”景行之搖頭,表示自己不想見譚興旺。
他可沒覺得譚興旺有什麽好見的,最好陳夫郎也別去看他,讓他一個人做個幾天晚上的夢,嘗夠了心疼的滋味就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了。
讓譚興旺和王象能體驗到這種真實程度很高的夢境,景行之損失可不小,他在王象牢房們繪制了一個完整的聚陰陣法。
往譚興旺腦門上那一巴掌,更是把他好不容易積攢的真氣都給耗費了。
“不過你讓人給他通個信,讓他安靜點,可別壞事。等着回頭知府過來,直接開審再說話。”景行之想着,又多叮囑了一句。
汪莊雖然想不通為什麽一下王象和譚興旺都反應這麽大,但他知道景行之很可靠,照着對方說的做事就成。
三日後。
知府的車馬終于從州府趕到了環水縣裏,霸占了一半的縣衙。
賀志芳聽說知府申方來了,身子一晃就摔倒在小妾的肚皮上,雙眼發直地喃喃道:“怎麽辦?怎麽辦?知府來了,肯定是發現我審的案子有不對的地方,來摘我的帽子了?”
“我就應該聽吳青的啊!保什麽張明雨,偷偷地砍了,有方老大人作保,還有皇宮來的人保駕護航,也不會出事啊!”
賀志芳悔不當初,顫巍巍地從小妾身上爬起來,穿上衣服三步做兩步去迎接知府申方。
知府申方和章通一起來的縣衙,對着賀志芳面色冷淡,只讓和支付快些審案,他在一邊觀看。
若是案子不出問題還好,其中哪些環節有問題,他定是要治賀志芳的罪!
早在被方啓晨質疑的時候,賀志芳就知道自己和賀童想出來的“兇手”的證據,是有破綻的。
賀志芳努力想拖延,可申方也不是吃素的,得了章通的眼色,直接讓賀志芳馬上安排審案,不然就把他辦事懈怠,怠慢方老大人的事送往京城,讓皇上禦筆親批!
章通則先打聽了一番,聽方老大人說穩妥了,可以二審了,也催着賀志芳審理案子。
就這麽着,離上回“十年女屍案”被審理了沒幾日,又一堂專為此案審理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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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志芳坐在大堂上,照樣是身邊二人。只是這回一個是他的上官知府申方,一個是搬出了欽差令的章通,兩個人在權力上都可以直接摘了賀志芳的官帽。
賀志芳這幾日想往張家送信,可那信每每都送不出去,已經讓賀志芳心如死灰,不敢再奢望什麽了。
他慘白着臉,有氣無力地敲了一下驚堂木:“把犯人譚興旺、王象帶上來。還有證物,那塊羽銀藍布料。”
王象和譚興旺雙雙被帶到了公堂之中,跪在下面。
王象眼睛偷偷往上一瞥,發現沒有兇老頭。不過這回縣太爺看起來虛得要死,王象看出來了!
肯定是又來了大人物,王象心裏揣測着,然後等賀志芳問完話,王象就擠出幾滴眼淚,大喊道:“小的要翻供啊!小的做了假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