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宴會持續到天将明。
他被逼抛下的那些舊性子如今卷土重來,荒草複生般的冒了尖。
前世的江狐并不喜吵鬧,是以他只待了一個時辰,就帶着江北辭別了。
他臨走前順手捎了兩壺果酒。
江北見他要回去,不由得往謝離的方向望了望:“不等阿離一起嗎?”
謝離正跟鳳非言對酌呢!
江狐也望了眼,大約覺得謝離回去對着他們這兩小子也沒什麽樂趣,而且鳳非言難得回來一趟,他還是不去做這根棒槌了。
江狐悄聲附在他耳邊道:“你不是喜歡喝果酒?我拿了兩壺,我們回去喝?”
這等提議當真是合了江北的心,當即話也不說了,拉過江狐就走。
鳳非言對謝離道:“這兩兄弟的感情不錯。”
兩人都修為高深,謝離又是個仙人,哪能感覺不到兩兄弟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
謝離握着酒杯道:“瞧起來是那麽回事。”
鳳非言含笑看他:“西洲轉世千年,你當真覺得江北會是他?”
謝離手撐腦袋,另一手的指尖摩挲着杯壁,不以為意道:“這要怎麽說?不管是江北還是江狐,我都看不到他們的前世。”
鳳非言微微坐直了身子:“這是為何?”
謝離将酒飲盡:“不知道。”
Advertisement
當年他才剛對西洲表明心意,沒出兩日西洲就不見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謝離将人間翻了個底朝天,連魔界也去了,連西洲半個影子都沒找到。
正因為事情做得太過,他被天帝打發到青城山,還被壓制千年不許出山。
分裂元神有損神元,是以謝離不輕易離開,因此他離開青城山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每次還都是為了找尋讓他糟心千年的西洲。
鳳非言注意到他臉色晦暗不明,心想這事還真是操蛋。
“若江狐才是西洲...你...”
謝離愣了愣,半晌才僵硬道:“那我當真是瞎了。”
鳳非言沒見過西洲,但是就妖族的史籍記載來看,戰神西洲殺伐決斷,雷厲風行...對比江狐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相似。
那是什麽讓謝離對江北産生了誤解?莫非這就是展現在戀人面前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要說熟悉,定是和西洲朝夕相處的謝離更加知根知底,莫非真是他想錯了?
鳳非言握着酒杯将飲不飲,望着謝離暗暗的想:“兩人縱使分離千年,以往也曾朝夕相處,江狐若真是西洲,對謝離怎會是這态度?”
這個想法起到了一定的誤導作用,鳳非言越想越覺得,江狐是西洲的可能性經不起推敲。
兩兄弟不知自己的前世都給人家扒了,禦劍回到離人居,準備開喝。
谷口處有一個石臺,此處視線絕佳,正好對着一輪圓月。
以往兩兄弟沒少在這上面打坐修煉。
今日卻借了這神聖的地方對杯小酌。
月色如水,白雲如紗,夜裏一抹靜谧。
“你都拿了什麽酒?”
江狐把符咒貼在酒壺上,不一會,酒壺就冒出了熱氣:“梅子酒和桑葚酒。”他又悄悄拿出另一瓶:“還有桃花釀。”
江北眼眸晶亮,拿過酒杯兌酒。
江北獨愛果酒,也愛将桑葚和桃花兌制。
桑葚酒偏甜,兌了桃花釀味道更醇也會帶點酸,溫過之後口感更佳。
江北邊倒酒邊問:“你今夜見過鳳前輩了吧,打算何時離開?”
江狐反問道:“爹可曾對你提過朱雀門?”
時間好像無所不能,它将以往的禁忌磨去尖銳的角,再被提起時,那股錐心的痛就輕了。
“別的不曾多說,除卻門中有朱雀神獸外,爹還說朱雀門這一任的掌教乃朝中的一位王爺,百年前被前任掌教收為關門弟子,他道號淩山子。”
當今皇上姓淩,年約六十,看來應是皇上的叔伯輩了。
“一般掌教收徒都不低于兩位,這位淩山子竟有此悟性,超越師兄成為掌教?”
江北仔細回味了果酒的味道,才接話道:“那是因為上任掌教只有兩名弟子,他的大弟子何所愁為情所困,修為停滞不前,掌教顧全大局,方将掌教之位傳給淩山子。”
“如今何所愁如何?”
江北頓了頓,才道:“浮生多少事,皆付笑談中,如今的他,乃正道第一人。”
江狐心頭一震:“他經歷了什麽?”
江北露出苦笑:“誰知道呢,爹曾說“修道之人如何能絕情絕義,何前輩才是性情中人”,如今他大道将成,他是不是忘了他曾喜歡過一個人?”
江狐擡手揉了揉他的頭:“修道非是絕情,勿忘初心,方得始終。”
有些東西是求不來的,就像現在的江狐想傾盡所有,也換不來江舒和風青娘的一面。
他才是那個最該抱憾的人,江舒夫婦和江南在他生命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卻要他窮盡一生來回憶。
“小狐...娘曾說,大哥會在二十年之內成為最有可能與何前輩一較高下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天意無常,江南還來不及成長,就已先告別人世。
有些人是握不住的手中沙,他終究會從你的指縫裏一點一點流走。
酒好像一把鑰匙,将江北多年未曾出現過的眼淚釋放了,江北憑着稀薄的酒意想要恣意放縱,可卻被半邊清醒的頭腦擋在了承諾裏。
江狐順了順他的背,對着哽咽的人道:“哭吧。”
本就是愛哭的人,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将淚水忍住?
月靜靜風悄悄,江北哭着哭着哭倒在了江狐的肩頭上。
有人踩碎葉子靠近。
“小北若是知道你這樣對他,他得多傷心。”
是謝離。
“這藥能讓他睡上三日,足夠你到三仙山。”
謝離上前抱過江北,半垂着眼眸看面無表情的江狐:“真不後悔?”
“跟着我有什麽好?風餐露宿不說,還得朝不保夕。”
謝離笑道:“留在我身邊豈不是更好?”
江狐擡眸對上謝離意味不明的眼神:“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對小北這麽執着,只是他并非斷袖,這點相信你也清楚。”
謝離忽然冷下臉:“我果然讨厭你。”
江狐:“承讓。”
他掏出一顆珠子,放進江北的須彌芥裏。
謝離看見了,嘲諷道:“裝模作樣。”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仿佛被月色蒸騰出濃烈的酒意,化成霧水彌漫在眼眶。
江狐深深看了眼江北,撇過了頭:“走吧。”
有些人錯過才知痛,像江狐這種,是痛極了,所以什麽都怕。
鳳非言擔憂的看着身邊的人:“分裂元神對你并無好處,三仙山我不是去不得,為何不讓我去?”
江狐看見這幕一定驚訝,明明在他面前的人,怎麽又和鳳非言在一塊。
謝離盤膝而坐,臉色蒼白:“你是半妖之體,受不住仙山的禁制。”
鳳非言嘆口氣:“那傻小子當真不懂你的苦心。”
謝離無所謂的笑了笑:“你以為爹好做?”
鳳非言沒好氣道:“得了吧,還逞能?”
謝離當真不好受,全身痛的像在被對半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