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徒孫

姬鴻漸磨蹭了許久,近是要到晚膳了也不見他有救人的意思,反倒像是忘了近日有人求診的事兒。近到飯點,姬鴻漸這才松開了抱着姬行涯的手。

這幾年的天氣也不知是怎麽的,一年比一年冷,姬行涯才從姬鴻漸身上下去,姬鴻漸便從一邊兒取過厚實的外衣、大氅仔細地給姬行涯穿了一件又一件,似恨不得将姬行涯打扮成一只球才好。

兩年下來,姬行涯發覺給他穿衣似是成了姬鴻漸的習慣。頗為享受地待為姬行涯穿着打扮好了,這才慢悠悠地打點自己的。姬鴻漸自己倒是簡單,随便地取過一件黑絨大氅披上身。

“父親是要去給那人看診了麽?”

“自然不是。吃過了飯再去,他反正也等了我許久,總不會還等不及讓我吃個飯。”

心中多少是料到了些,姬行涯嘆了口氣,不過也沒反對。

正好他也餓了,也不舍得姬鴻漸餓着肚子去給個來歷不明興許還不是什麽好人的人看診。

“父親總給我穿得厚實,自己卻穿得單薄。如今尚是寒冬,父親莫要冷着了。”

“我練的功夫到了家,三伏或是嚴寒于我皆與春秋無異。你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身子怎麽總是這樣涼,要是不知道,我還以為我抱的是個死人呢。哎,錯了,不該這樣說的。”

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吉利的話,姬鴻漸眉頭蹙了下,只差朝着地上呸呸吐兩下口水。

“……”

見那人反應也是覺得有意思,姬行涯唇角不由得勾了下:“父親日日為我暖身,冷也是不怕的。”

只是想要那人不要擔心,可不經意說了句話說出口了又覺得似是有些不大對勁,好像意思頗怪。

“你倒是會說話。”

那人笑了聲,輕刮了下姬行涯的臉,再循例趁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姬行涯面頰微紅,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将自個兒的臉縮進大氅上圍着的一圈順滑皮毛裏。

為佯裝作若無其事,姬行涯故意道:“父親是要去給那人看診了麽?”

“自然不是。吃過了飯再去,他反正也等了我許久,總不會還等不及讓我吃個飯。”

心中多少是料到了些,姬行涯嘆了口氣,不過也沒反對。

正好他也餓了,也不舍得姬鴻漸餓着肚子去給個來歷不明興許還不是什麽好人的人看診。

“嗯。”

姬行涯應了聲。

“吃過了飯你與我一道去,正好教了你藥理沒那機會給你實踐,你多看些總是好的。”

兩年前姬鴻漸見姬行涯習武天賦不佳,便開始教起姬行涯藥理。姬行涯前幾世裏有一世曾在藥王世家裏做過學徒,雖說算不得精通,但底子卻是有的,姬鴻漸教他時也不費力,看上去還像是有些歡喜的。

吃過了飯,姬行涯他們便由着下人帶去了那求見的病患那裏。頗為出乎姬行涯意料之外的是來人是兩個甚為年輕的公子,一人凜然站在那裏,而一邊的那位則是一臉病态的蒼白,閉眸坐躺在椅子上。雖瞧着是沒有一絲半點的生氣,不過面向卻是生得極好,容貌堪比女子。

一見到姬鴻漸,那站着的男子忙朝着姬鴻漸行了個禮:“這位可是姬鴻漸先生?”

姬鴻漸面上戴了個鬼面具去的,他臉被遮住,只露出了兩只眼睛。那鬼面具制作極為精妙,姬行涯摸過,質地很好,摸着尤為舒服。

姬行涯也不知道看診時戴這鬼面具是為什麽,不過據說這是無名閣歷代閣主需要守的規矩,因而姬行涯也就不便細究了。

姬鴻漸掃了一眼椅上男子,眸子微亮。這一點細微之處正好給姬行涯瞧見,姬行涯哪裏不知道他這位父親以前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由得蹙了蹙眉頭,可又說不得什麽,只得暗暗忍耐。

“嗯。”

姬鴻漸冷淡應了聲。

姬行涯順着姬鴻漸的目光一道看向了那男子。

那男子頭上用以束發的冠上鑲着一顆寶石,那石頭色澤瑩潤,該是不俗。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極好的。姬行涯如今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以價格不菲的綢緞所制而成,可那人的衣服看着紋理質地竟是比姬行涯的還要好上許多,可想該是出身不凡。

“姬先生,我乃是浮夷山山主孟津,此次特來無名閣只為求姬先生幫我救救此人,若先生可解他身上劇毒與忘憂散,即便姬先生要金山銀山,孟津也定當悉數奉上。今日帶了千兩黃金,只當做是見面禮,若能成事,孟津什麽都可允得。”

浮夷山……

姬行涯聞言心中一震,他連忙道:“敢問孟山主是浮夷山第幾代傳人?”

那孟津雖是覺得奇怪,可見姬鴻漸适才是摟着姬行涯肩膀出來的,自可想他二人關系非同尋常,不能輕易得罪。

“十一代。”

浮夷山是姬鴻漸前世所創下的門派,姬行涯原是他手下門生,對浮夷山多少也算是有些感情在裏頭的。

今生轉世投胎,不管是年號亦或其他早是陌生非常,他還當浮夷山早沒了,卻哪裏想得到原來浮夷山仍在。瞧如今此人衣着打扮,想來浮夷山該是比他在的時候富貴得多。

“涯兒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不過好奇罷了。父親還是快些救人罷。”

畢竟也算得上是他的徒子徒孫,他自是不忍見他們受難的。

覺着姬行涯有些不大對勁,姬鴻漸蹙了蹙眉頭,倒也沒再追問他。

“天下毒雖是千奇百怪,倒沒有我解不了的毒。不過這忘憂散……孟山主覺着以我能耐能解得了,怕是太看得起我。”

那孟津聞言,面色大變:“先生解不了麽!?”

“這忘憂散難得,調配起來也是麻煩得很,最特別的是它的藥引。”姬鴻漸說着便走到了一邊椅子上坐下,“忘憂散若是無憂人飲下,如飲涼水沒什麽特別;若是心懷憂愁之人飲下,自然是忘卻煩惱只記快活事。所謂藥引,便是人心的憂愁。這是心病,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系鈴人非我,自然我是解不開的。”

世間竟還會有這樣奇怪的藥?

姬行涯不由得起了幾分好奇。

“這人若是解得了心病,自然是不治而愈,若解不開,反正憂愁皆忘,誰都拿他沒轍。”

“……”

孟津的面色仍是難看得厲害,至于軟榻上那人則是聞到了說話聲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瞧了瞧周圍,見到孟津的時候亦是淡淡的陌生。

“你自己看着辦,到底要不要救他随你。”

姬鴻漸冷冷淡淡地丢出這樣一句話,連目光也未多抛一個給他們二人。

孟津聞言,登時情緒激動不已。

“救!當然要救!”

這是在姬行涯意料中的反應,只是姬鴻漸下一句說的話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姬行涯見到姬鴻漸眼中狡黠轉瞬即逝,随即便是姬鴻漸對的話音在屋內冷冷響起,一如外頭的冬日寒風。

“那好,我便先與孟山主定一下我的診費罷。”撥了撥手中青絲,姬鴻漸眸中閃過一絲精光,“我要的診費便是你心心念念的這人。若是治好了,他便得跟着我。”

“!”

不管是孟津亦或是姬行涯皆是大吃一驚。

“姬先生這是何意!?”

姬行涯覺察得出那孟津話中的怒意,但孟津所問亦正是姬行涯心中所想,他便随着孟津一道看向了姬鴻漸。

“孟山主怕是不知我生平所好。其一便是歡好之事,前些日子正巧對我閣裏的男寵姬妾都膩了,将他們遣下了山去,如今正好身邊缺人。孟山主帶來的此人相貌頗合我心意,倒想一嘗滋味如何。”

姬鴻漸嘴角輕勾,道出的話卻是污穢不堪。

姬行涯前幾日還未姬鴻漸因他一句話而不近聲色歡喜得很,可今日聽姬鴻漸這樣一語,他這才曉得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

也是,姬鴻漸今生為人又豈會是那種為了姬行涯便舍得抛舍了一切的人?

歸根結底還是姬行涯太看得起自己。

“你!”

孟津怒極,說罷了就是一掌擊出。

姬鴻漸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進屋前姬鴻漸還屏退了旁人,此刻自是無人為姬鴻漸出手的。姬行涯心中雖是亂得很,也是難過得厲害,可一見此狀,仍是不由得害怕起那人真會傷到姬鴻漸。

幾乎是下意識地踏了步子,姬行涯猛地以身子擋在了姬鴻漸身前。

此生武功不好,孟津這一掌掌風淩厲若真打上了身子只怕傷勢不會輕。心中已有了最差的盤算,姬行涯嘆了聲氣卻是未等到那一掌打上來。

掌風劃過臉頰,姬行涯覺着臉頰上一陣微微刺痛,他睜了睜眼,只見有只手自他身後伸出,輕而易舉地迎上了那戾氣十足的一掌。

“孟津!你未免膽子太大!”

姬鴻漸聲音中難掩怒意,他狠狠地喝道,身上有殺意暗起。

姬鴻漸這樣一吼,聲音陰冷含怒,姬行涯在孟津的眸子間看到的那人宛若惡鬼降世。

話音才落,姬行涯便被人強行扭轉過了身子。

那人眸間盡是擔心關切,可看得姬行涯心中刺刺的,甚是不舒服。

長指劃過頰面,姬行涯瞧見了那人指腹上染着的猩紅。

原來是掌風割破了臉,難怪剛才感覺面上有些痛了。

姬鴻漸幾乎是強遏制着心中的暴戾之氣,他陰冷笑了聲:“既傷了我涯兒,看來此次不用多談了。”

說罷了,便伸手抱起了姬行涯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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