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二更

白芷還沒回到醫院,童院長就給自己發信息,讓她到院長辦公室一趟。

剛結束宣講,又是自己第一次上臺,白芷難免有些緊張。

不過她一進院長辦公室,看到童院長喜笑顏開的模樣,她懸着的心終于落地。

市附小把白芷講課的片段上傳到校內網,許多學校看了以後,紛紛向教委遞交申請表,希望自己的學校可以成為下一個醫學進課堂的試點單位。

童院長将那張寫滿市內多家中小學的名單交給白芷,“小芷,你和傅醫生去商量看看,從哪家開始繼續講。”

白芷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離午休結束還有半個小時。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以後,她急急忙忙地乘電梯前往十四樓的普外病房。

可是,電梯門剛打開,她以為中午時分,該是靜悄悄的住院部卻人來人往。

幾個小護士聚集在一間病房門口,還有一個年輕的醫生推着一臺儀器從另一個房間跑出,其他病房的病人也都站在門口張望。

白芷加快了腳步,和小護士一起圍在病房外,“怎麽了?”

一個緊緊握着自己手的小護士不知所措地說:“四床突然急性心衰。”

她們雖圍在門口,但為了不阻礙儀器和人員的進出,大家都自覺站到了一旁,讓出了門口的通道。

白芷來得晚,只能墊着腳尖,目光越過幾個人頭,才能勉強瞥見病房的一角。

她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插着呼吸管,身上還連接着幾臺儀器,一個年輕的外科醫生雙手交疊按在他的胸口上,正替他做心髒複蘇。

傅西泮擰着眉站在一邊,看得出他很着急,以至于連白大褂都穿反了。

他急切的催促:“去,叫心髒外科的高醫生來一趟!”

小護士來不及回答,聽到指令的第一時間扭頭就沖出了病區。

對于床上的病人而言,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賽跑。

“來。小李,換我來。”

傅西泮卷起袖子,兩步跨過地上重重疊疊的雜亂電線,走到病人身邊,替換下了方才做心髒複蘇的年輕醫生。

他一邊按壓病人的胸膛,一邊緊緊盯着一旁的心跳圖。

“有了嗎?有了嗎?”

盡管傅西泮的眼睛僅僅盯着心電圖,可他仍多次詢問周圍站着的其他醫生,因為他多希望這一刻是自己眼花了。

“還沒有,傅醫生,繼續按。”

“四床!四床!加油阿。你聽到了嗎?”

傅西泮每按一下,就要重複一次他的名字。

躺在床上的青年面色慘白,失去了所有血色,他失焦的眼睛一點點上移,翻出了眼白。

雖然白芷在課堂上、實習時都見過這樣的場景。

但她每次看到,仍舊是緊張到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咽了口唾沫,耳膜一鼓一鼓的,耳畔邊全是自己有力的心跳聲。

病房裏的緊張,不自覺地影響着在場的所有人。

林京墨站在病床前,揮手指揮道:“換人換人。”

“四床!四床!再堅持一下!”

被換下的傅西泮站到心電圖旁,他看着一條直線上幾個微弱的跳動點,呼喚他的聲音也不斷變大。

替青年做心髒複蘇的醫生已經換了一撥,心電圖上依舊只有微弱的幾個波動信號。

林京墨擦了擦汗,和趕到的心外主任一番耳語之後,扭臉向門外高聲問詢道:“四床的家屬在嗎?”

一個阿姨聽到屋內醫生的呼喚,撥開人群,沖進屋裏。

然而,她得到的卻是醫生的否定回答。

二十多分鐘的心髒複蘇,普外的幾個醫生全都輪番上了一場,病人的情況沒有一點好轉。

林京墨搖搖頭,“我們現在這個心髒複蘇,一但停下就……但我們最後不得不停下……您……”

阿姨聽完醫生的話,扭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兒子,嗚咽許久,終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抿緊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新來的小李醫生站直身體,他的手從病人的胸膛上移開。

他的手剛離開溫熱的胸膛,心電歸于直線傳出刺耳的提示音,響徹、回蕩在房間裏,即使是聽慣了這個聲音的主任醫師也低下了頭。

站在一旁的傅西泮依然不甘心。

這是他的病人,是明天就要上手術臺的病人。

他只有二十三歲阿,他的生命不該停止在這裏。

他的雙手又一次按在病人的胸膛上,“四床,四床,你再堅持一下,明天,明天就能安排手術了!”

可是,好運并沒有降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傅西泮累得精疲力盡,他的動作一點點慢下來。

‘滴——’

随着心電圖的一聲長鳴,一場失敗的救援落下尾聲。

傅西泮脫下自己匆忙穿上的白大褂,在空中翻了一翻,又重新穿上。

他用力一拉,衣角的褶皺被瞬間扯平。

傅西泮幾步走出病房,徑直走向了挂在科室門口的白板。

上面寫的是一周的手術安排。

他拿起黑板擦,利落地擦掉自己名字後面的那個‘4’。

白芷走過去,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傅西泮的手頓在半空中,板擦按在那個空位上,喃喃道:“都說手術是生死門前走一遭,可是有的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這句,他嘆了一口氣,放下黑板擦,可眼睛仍盯着那個空白位。

他從白芷的手裏接過單子,剛看了一眼,其他醫生又将四床的病例和資料遞了過來。

傅西泮俯身輕聲道:“抱歉。我還有事要處理,這個單子,我晚點看完,再回複你。”

白芷點點頭,“嗯。你的事重要。”

普外科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生死博弈,所有人都是垂頭喪氣的模樣,尤其是一個還在實習期的小護士,她撲在護士長的懷裏,淚眼婆娑的。

白芷雙手插在口袋裏,她走得很慢,因為在這樣氛圍中,每一步她都邁得格外艱難。

在她踏出普外的診室大門時,身後的自動門‘啪’地輕輕關上。

白芷站在門外,看着午休時分仍舊忙碌的普外科,咬緊了嘴唇。

那個在自己面前,總是傲氣淩人、意氣風發的傅西泮此刻正低頭在單子上簽字,他一筆一劃寫得認真又莊重。

傅西泮喃喃自語的那句話不停在她的腦海裏回放。

她不知道他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無望才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以前,課本上大多數案例都是以成功結尾。

南光分院承接的病人,大多是從總院轉入的已經脫離危險的病人。

所以在她任職的兩年裏,并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死亡。

而這不過是傅西泮忙碌一天裏的小插曲。

白芷從普外科的病房回到自己的診室,她愣神了很久,才從剛剛的生死時速中緩過神來。

**

晚上,白芷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新租住的公寓。

她驚喜地發現,房東替她換了一個新床墊。

白芷洗漱好後,躺在柔軟的新床墊上,還在想中午傅西泮奮力救援的模樣。

到最後時刻,就連家屬都點頭同意了放棄,他仍不停叫喊着病人的名字。

他呼喚的每一聲,全都刻進了白芷的腦海裏。

白芷裹緊被子,撇着嘴,悲傷的情緒一點點湧上心頭。

就在此時,‘啪嗒’一聲,是大門反鎖的聲響。

白芷扭頭看了一眼挂鐘,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她躺在床上,仔細地聽着門外的響動。

她聽到鑰匙落在玄關處的脆響,聽到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悶聲,聽見牛奶入喉的咚咚聲,最後在隔壁浴室稀稀拉拉的水聲裏,屋內再一次歸于平靜。

隔壁住的小姐姐真的好安靜。

這是白芷入住兩天得出的總結。

每天晚上,這樣的響動像是提前錄制好的一般,回家關門、開冰箱、洗澡,機械般的動作,沒有一點變化,讓白芷浮想聯翩。

這隔壁難道住的是個機器人?

白芷點開微、信聊天頁,小姐姐和自己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幾天前。

她說自己的工作很忙,也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事微、信留言即可。

她還說,自己睡得早,希望不會影響白芷,也希望白芷不要影響自己。

所以,白芷入住後,從來不敢打擾晚歸的小姐姐。

白芷百無聊賴地點着朋友圈,入住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她在床上翻了好幾滾都沒睡着。

床頭櫃上的時鐘又走了半圈,白芷又一次刷新朋友圈。

她發現最新一條是隔壁的小姐姐發的。

‘不擅長。’

一條只有三個字的朋友圈,在九點整發出。

回憶着今天發生的事,白芷想着,小姐姐是不是工作中也遇到困難了。

她想和她聊聊,可是想起租房時九點後要保持安靜的約定,她忍住了打字的手。

白芷轉而點進朋友圈,在那條信息下回了這麽一句。

‘全擅長的超人在地球上也不會飛。’

作者有話要說:  踩着六一的小尾巴發出二更~

不是虐文啦,是治愈向的小甜文!

手術治療中的失敗就用傅白CP的糖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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