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君(捉蟲)
店小二才剛上任幾天,接觸的達官顯貴不多。但是這位大人,卻是掌櫃和管事在外出辦事前,特地交代了要萬分小心的招待的。定然是身份不凡。
如今,他若是讓這位受了委屈,多少條命都不夠他賠的。
可是眼前這位,一看就是記仇又小心眼的。他一個無依無靠的金丹期散修,也不敢攔呀!
店小二心裏充滿了矛盾和絕望。
盡管人在系統裏,可這也不代表江以辰對外界的變化就一無所知。眼見着竟然有人将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江以辰目光微凝,周身氣勢更甚。隔着老遠,也依舊讓衆人感到脊背發涼。
可怕!
莫非,這人是難得出門的神級修為?
衆人不由暗自思忖起來,還帶着些看熱鬧的心思。
若真如此,這姜家小子,倒真是運氣“好極”。
方才出言解圍的青年人更是心中一緊,又是氣惱又是着急,暗暗下定決心,哪怕姜家人傍上了荻花仙君所在的家族,他也定要勸告父親,和姜家盡早斷了關系。
且不提荻花仙君本就與出身家族關系疏遠,不見得讓他們沾上帝君的光。單是這姜家本身,就已經不是個可以交托後背的盟友了。
将四周一幹人等的反應盡收眼底,江以辰瞳光微暗,卻只是擡起手,端起桌前的茶水輕抿一口,并不理會。
姜悅臉上嚣張的表情霎時一僵,被這目中無人的舉動氣得臉色漲紫。
想他自從成為了姜家大少爺後,什麽時候被人如此無視過!
“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姜悅顯然已經氣過了頭,連身邊的美人都不管了,收回帶着扳指的右手,往胸口處掏了掏,自以為霸氣的抹出一張符紙,威脅的在衆人眼前晃了晃。
這裏坐着的,都是大世家的核心子弟,眼界皆是不低,一眼便看出姜悅手中的,乃是一張極品紫符,屬雷霆。
這一張符隸要是丢下來,別說是他們這些還在成長中的世家子,就連金仙到此,稍有不慎也得夠嗆。
一時間,衆人的臉色幾變,均是不太好看了。
纨绔子弟耀武揚威,影響到他們的賞景興致是一回事,若是因為心胸狹窄而影響到他們的性命安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是在與他們結仇,也毫不為過——畢竟在座的又沒人招惹你,作甚要受這無妄之災?
唯有江以辰,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悠悠哉放下了茶杯。
清新透亮又帶着隐約藍意的天青瓷中,純淨如翡翠的碧波蕩起一陣清雅的茶香。
有識貨的人眉頭一挑,再看向姜悅和店小二的眼神,焦躁不再,反而是多了幾分玩味和同情。
能喝上這一壺蘊香其中的隐春茶,其能量之大、地位之超然,可不是一塊鐵板能夠形容得了的。
而有了隐春茶的提示,再來觀察江以辰的衣着服飾、周身氣派,就更能發現那些不同尋常的小小細節了。
尤其是那一身白衫,看似普通尋常,實則貴重至極。暗紋環繞,華麗非常。
當是有南宮織女,取南陽海深處流銀草,以地心火靈乳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取出抽絲。再與鲛皇結出的鲛絲、骨蠶王吐出的蠶絲撚線,放入月光泉水中,以大日之火日夜煉制。時間越久,色質越是晶瑩高潔。
待到時日,用青花翡翠夾出,置于月精靈珠下晾曬七七四十九天,方可以空浮海中的無根水提煉精華,凝冰作針,開始紋繡。
整個紋繡過程中,織女需以靈力溫養冰針,不可有絲毫化水痕跡。穿針引線間,更要動作流暢,靈力通順。否則便是前功盡棄,靈氣不再。
他家屬一品天級世家,雖不比後九品的天級世家厲害,更不及超品世家的強悍,但按照仙界中天地玄黃的排位,也算得上是地位超然的大世家。按理說,除卻專供仙級修者的貢品,已經少有資源,能夠為難到家中長輩了。
可饒是如此,他的祖父曾有幸于一地仙級別的南宮織女手中,得到了一塊以三千年絲紋繡的、約有拇指指甲大小梅花紋樣的絹帕,卻已經是引以為榮,倍感驕傲。哪怕是在高品級的天級世家中,也依舊有炫耀的資本。
觀此人衣上的千縷晶絲,隐而不現,細觀卻能看出白龍飛騰之景,大氣磅礴之餘,又有月光般的朦胧清冷之感,遠非那小小方帕中的白梅所能比拟,定當是更加難得的珍品。
相較之下,姜悅原本渾身金貴的打扮,就顯得普通了不少。
果不其然,就在青年與友人傳音交談時,一道喝聲自四面八方傳來,渾厚穩重,也讓在座的少爺小姐們倍感熟悉。
正是這尋芳閣的掌櫃:方圓。
方圓人如其名,長得張四方臉,不笑的時候嚴肅又兇悍,可是常來尋芳閣的人都知道,這人處事溫和圓滑,對待年輕人,再是和藹不過。這會兒瞧見方圓虎目圓瞪的彪悍模樣,反而讓衆人覺得有點不适應。
最不适應的,當屬鬧事的主人公姜悅了。
他本來就是個紙老虎,借着姜家的地位狐假虎威。平日裏沒撞上敢和姜家叫板的人還好,這一旦撞上了,就他那剛剛入門的築基期修為,放在涵清城裏,連個撿垃圾的散修都比不過。
面對方圓玄仙級的修為,僅僅是釋放出星點威壓,就讓姜悅雙腿打顫,連手上足以抵得金仙一擊的紫符都不記得了,當即癱軟在了地上,滿心惶恐,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方圓的目光只是輕輕掃過他,都懶得多做停留,快步上前,站定在江以辰面前,雙手抱拳,鞠躬請罪,“此番乃是我尋芳閣管理不當,主人家已備好薄禮送出,還望君上能夠從輕發落。”
君、君上?!
這難道是指,這人是一位仙君?!
衆人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是一滞。
仙界之中,廣為流傳着一句俗語,簡明的描繪出了如今仙界的格局,曰:“一帝五君十六尊,三界九域八千城。”
偌大的仙界之中,僅有五位出世的仙君級人物,可見仙途艱難,卻也側面襯托出了仙君級人物超然的實力和地位。
這些大人物組建的勢力,甚至不被劃分在常規的宗門世家的品級之內,是遠遠超出天級世家的存在。
若是平日,他們單是得罪了這些勢力的核心成員,都能被折騰的夠嗆,更別說,這姜悅是當真“運氣十足”,直接都開罪了仙君本身!
也難怪方圓這樣的人物,連句海涵都說不出口,而是畢恭畢敬送了禮,還得拱手低眉的請求從輕處理。
“便是不知,這人得罪的,是哪位仙君了。”認出隐春茶的青年搖動手中折扇,笑眯眯的同好友密語道,“這位仙君非是女子,當不是擅長使毒、心思狠辣的潇月仙君,也不是溫婉賢淑、性格直爽的荻花仙君。再看外貌年齡,也應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隐元仙君。”
青年微微一頓,似是思索,随即嘴角笑意更甚,肯定道,“若是血屠仙君,該是當場事了,雖受些皮肉之苦,倒也免去了滅族之災。可這位君上,一看便不似傳聞中血屠仙君的豪放粗犷。因此,便只有一種結果,這位,乃是當今帝君之子:滄瀾仙君。”
“如此一來,這姜家的境遇,怕是要比滅族還要凄慘上幾分了。”
青年的好友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聽完青年頭頭是道的分析,當即啧啧一聲,幸災樂禍的感慨道,“姜家的作風我老早就看不管了。活該那老頭兒,以為找回了個傳宗接代的鳳凰蛋,實際上卻是個渾身帶煞的催命符。”
被此人定論為催命符的姜悅,現今已被吓得肝膽欲裂,哪裏還有方才進門時的張揚跋扈,簡直比鹌鹑還要鹌鹑。
不為別的,他雖然見識短淺,但是“君上”二字指的是什麽意思,他還是十分清楚的——別說是他,就算是他家那個自命不凡的老太爺過來了,也得是打躬作揖、畢恭畢敬的招待着。
這樣的大人物,他如何能惹得。
一時間,姜悅臉上涕泗橫流,又像是被刺激的突然反應過來一般,連忙翻身而起,就要爬到江以辰腿邊上求饒,“君上!君上!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聞言,站在一旁的方圓氣得臉皮一抖,好歹是礙于江以辰在場,才沒有把臉徹底黑透。只是氣極的一甩袖子,将這倒黴催的混賬丢到了姜家門口。
街道上當衆滾了好幾圈的姜悅灰頭土臉,不顧四周怪異的眼神,哭喊着就要再往尋芳閣跑,卻別聞聲趕來的姜家管事發現,頓覺丢臉的帶回了姜府內,打算知會了姜老爺來詢問。
至于姜老爺知道真相後,是如何心中梗塞,直恨不得打死這個孽障,就不歸方圓管了。
畢竟他現在,連面前這尊大佛都沒能搞定,哪裏還有心思去找姜家尋仇。
解決掉姜悅這個幫倒忙的家夥,方圓又恢複了方才垂手恭立的模樣。只是這回,站在江以辰冰冷凝實的威壓下,方圓是連聲都不敢吱一下,只能滿心忐忑的等着原地,期待江以辰的回應。
長久的靜寂後,江以辰突然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發出“砰”的一聲輕響,瑩白如玉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喜怒,平淡道,“看我作甚。你尋芳閣的事情,難道還需要本君來教導不成。”
“……”聞言,方圓額上的冷汗刷一下就掉了下來,惶恐地連連搖頭,“此等小事,自然是用不得君上費心的。”
江以辰輕撇他一眼,“既然如此,你還站在這作甚?”
方圓的動作又是一僵,對于油鹽不進的江以辰,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只得鞠躬告退,“君上慢用。我等定然不會讓君上失望。”
可惜,這次回應他的,卻已只剩下一架空蕩蕩的座椅了。
方圓又是松了口氣,又是憂心滿懷。代表尋芳閣再次向在座的諸多世家後輩們表達了歉意後,方圓帶着身後滿臉嚴肅的管事,和顫顫巍巍的店小二,走向了四樓議事廳。
不過片刻,尋芳閣二樓便恢複了以往的熱鬧祥和。衆多少爺小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桌,品茶賞景、高談闊論,卻又不顯吵鬧,好不歡騰。
而尋芳閣四樓,卻是另一番場景,氣氛之壓抑,直讓僅有金丹期的店小二肝顫。
方圓此時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虎目如利劍般掃過聚集一堂的大小管事們,冷聲喝道,“從今日起,我會上報主人家,對尋芳閣內的一切事務進行徹查。我不管你們是什麽身份、有什麽背景!但凡是出現了諸如今日這般假公濟私、以公牟利的現象,一概革職處理!”
至于革職之後會有如何境遇,那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掌櫃能決定的了。
衆管事互看一眼,有的坦誠自然,有的卻是慌亂不安。走後門進了尋芳閣、還一不小心辦壞了事的店小二,更是眼前一黑,差點沒當場暈過去。
數罪加身,他是仙途盡毀,性命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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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距數萬裏的清鴻域,衆人眼中因不滿尋芳閣而離開的滄瀾仙君,正全神貫注的守在書桌前,看着那顆在桌面上打滾的小白蛋,滿臉嚴肅。
哪裏是還在乎姜悅一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