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手疼!
一場秋雨一場涼, 商濛濛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高領休閑風衣, 頭上又戴了帽子, 所以只有兩只暴露在外的手紮了玻璃碎片。
鮮紅的血從看起來不淺的劃痕往外淌。
她側身抖了抖身上頭上的碎片,緩緩擡起頭。
平日那雙格外精神的杏眸,此刻濕漉漉蔫答答的, 看得燕淮心口一痛。
他薄唇緊緊抿着,聲音僵硬地問:“能走出來嗎?”
不确定她身上還有哪裏受傷, 他不敢貿然伸手抱她。
極度的驚吓過後, 商濛濛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發不出聲音,只點點頭。
燕淮立刻起身, 繞過車頭,走到駕駛位,拉開車門。
踩在水泥地面上,商濛濛才感覺到腳背也傳來刺刺的痛感。她今天臭美地穿了雙八公分高跟鞋, 此刻光果腳背上和纖細的腳踝處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
她低低地輕吸一口氣, 遲鈍地想起那兩個砸玻璃的肇事者。
這才發現幾分鐘前還兇神惡煞的兩人死狗似的躺在地上痛呼, 馮昭鵬站在一旁淡定地甩着手腕。
倏地, 她突覺身子一輕。
燕淮小心翼翼避開她受傷的兩只手,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報警, 一會兒汪清海出來, 你通知他我去仁愛醫院了。”
燕淮吩咐馮昭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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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當季高定時裝的中年女人憤怒地沖了過來,指着商濛濛高聲叫罵:“不要臉的馬蚤狐貍精, 長了張漂亮臉蛋就胡亂勾引男人,你爹媽沒教你,我今天就給你點教訓看看。”
說着舉起手裏的皮包,朝商濛濛打來。
馮昭鵬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女人的手腕。
女人拼命掙紮,可怎麽也掙不脫,越發聲嘶力竭地叫罵起來,“放開我,放開我,我老公劉韶源是星辰的大股東,你是什麽東西,敢攔我——”
燕淮腳步頓住。
他眸色本就漆黑,此刻更是沉如深潭,冷若冰霜。
女人被他看得心裏一哆嗦,一直叫罵不停的嘴翕動着,将到嘴邊的話無聲咽了回去。
“住嘴,你這個臭婆娘!”
劉韶源聞訊,匆匆趕來,看着眼前的情景哪有不明白的。他平日好色風流,每次老婆鬧起來他也由着她鬧,反正婚是不會離的,情人也是不會斷的。可沒想到這婆娘今天鬧到了公司不說,還鬧到了燕淮面前。
他當然和商濛濛是沒有任何瓜葛的。當初商濛濛簽約,是汪清海親自安排的,所以劉韶源一直以為商濛濛是汪清海的什麽人。現在又冒出來個俊臣集團的燕淮。
不管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他哪個都惹不起。
見到劉韶源,女人頓時将炮口對準了他,“你個老不羞的,一把年紀了,還到處勾搭小妖精,你……”
“啪”的一聲,劉韶源狠狠抽了老婆一個耳光。
女人捂着火辣辣的臉,紅着眼,尖叫一聲就要撲過來和劉韶源拼命。劉韶源反手又是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比剛才還要狠,扇得女人眼冒金星。
他壓低聲音在自己老婆耳邊說:“你知道他是誰嗎,是俊臣的小燕總。聽風就是雨,你竟然鬧到他眼前,好日子過夠了是吧?”
燕淮把商濛濛放在駕駛坐上,給她扣好安全帶,“疼得厲害嗎,你忍忍,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有什麽等你處理完傷口再說。”
商濛濛覺得今天真是倒黴到家,無緣無故被人潑了一盆狗血不說,還恰好讓燕淮看到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好像變矯情了。
以前拍戲也不是沒受過傷,今天卻好像身受重傷似的,鼻子總是莫名其妙發酸。
想哭。
看着眼前男人那幹淨利落的側臉線條,商濛濛輕籲一口氣,壓下眼眶裏的濕意,低聲道:“謝謝。”
劉韶源小跑着過來,站在車外臉上露出讨好的笑不停地躬身道歉:“誤會,都是誤會,小燕總,我和商小姐都是清白的。我老婆聽風就是雨,什麽都沒搞清楚,害商小姐受傷。不過她是無心的,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這樣,一會兒,商小姐的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都由我來出,我來出。”
燕淮面無表情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從星辰到醫院大概二十分鐘的路程,倒是沒堵得跟孫子似的,不過他們運氣不太好,一路全是紅燈。
再一次被擋在停止線上,燕淮看着前面白色別克的車屁.股,罵了句,“艹,傻逼。”
商濛濛驚訝地扭臉去看他。
這是她第一次聽燕淮罵人。
男人總是雍容矜貴,清清冷冷好似站在神壇上,沒什麽煙火氣。
随着橡膠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剎車聲,汽車終于停在仁愛醫院門廊下。
這是家私立醫院,院長和燕松南是關系不錯的好友。早就得了通知的醫護人員推着輪椅上前,将商濛濛送到外科急診室。
燕淮緊随其後。
醫生簡單問了幾句,讓護士清洗完傷口之後,從托盤裏拿了小鑷子,準備清除紮在手背上的玻璃碎片。
商濛濛的一雙手生得很好看。皮膚白皙細膩,手指纖長,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邊緣修得圓潤整齊,末端帶着點白色小月牙。
漂亮得挑不出一點毛病。
因此,一道道刺眼傷痕格外明顯。
“沒有麻藥嗎?”白熾燈下,燕淮的眉眼越發冷淡。
剛才清洗傷口時,醫生已經檢查确認過沒有需要縫針的傷口,只要把玻璃碴取出來就行。
醫生斟酌着正要開口,商濛濛主動說:“不用麻藥,都是小傷口,我可以忍的。”
既然醫生提都沒提過麻藥的事,顯然在他看來是不需要的,商濛濛不想顯得自己太過嬌氣,尤其是在燕淮面前。
碎片一顆顆被清除,等消毒包紮好,商濛濛忍得五官可憐巴巴地皺成一團,眼睛都紅了。
她現在無比後悔,早知道這麽疼,瞎逞什麽能啊,嗚嗚嗚,好疼。
處理完傷口,醫生開了靜滴消炎藥。私立醫院條件不錯,有病床供病人躺着輸液。
燕淮看着她半靠在床頭。
之前的一番折騰,她的帽子也不知落在哪裏了,不少碎發因為靜電亂蓬蓬地炸着。臉色煞白,嘴唇的顏色也是淺淺的櫻花色。
他擡手掖了掖被角,“餓了嗎,想吃什麽?”
隔着兩層衣服,商濛濛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男人手指的存在感。她的長睫抑制不住地忽閃幾下,慌忙偏頭,身子向後撤開些許。因為兩只手都被包紮起來,點滴是紮在腳上的。她這一動,輸液管也随之輕輕晃動。
燕淮感覺到她的抗拒,心中不虞,但還是收回手直起身。
商濛濛暗暗松了口氣,“燕總,今晚很感謝你。那個,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我想打電話給我朋友。”
燕淮什麽也沒說,将手機遞過來。
商濛濛兩只手笨拙地捧着黑色手機,正想問他密碼是什麽,手機卻自動解鎖了。
他手機裏的指紋鎖竟然還保存着她的。
商濛濛擡眸,與男人視線相對。
只聽燕淮輕咳一聲,簡明扼要地解釋:“忘了。”
說完,他單手插兜走到了房間另一邊的椅子坐下,若無其事望向窗外。
商濛濛收回視線,撥通了向瀾的電話號碼,還沒說話,對面清脆的聲音噼裏啪啦地炸響:“姑奶奶,你怎麽回事?我給你打了八十個電話都沒人接,再晚一點兒我就報警了……咦,這是誰的電話,你的手機呢,丢了?”
商濛濛三兩句将晚上的狗血講了一遍,向瀾“卧槽”一聲,問了醫院地址,風風火火把電話挂了。
病房內陷入一片無聲靜默,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隔着門隐隐聽到走廊裏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說話聲。
商濛濛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打破沉默,“燕總,我朋友一會兒過來,就不麻煩你了。”
非常明顯的逐客令,但是燕淮像是壓根沒聽出來一樣,走過來拿起手機,然後就杵在病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男人鳳眼狹長,眼尾上揚,沒有表情的時候有一點淩厲的刻薄感。
商濛濛被他瞧得一陣不舒服,幹脆偏過頭,微阖了眼假寐。
“你的手機和包一會兒司機會送過來,打完針還要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商濛濛明白了。作為目擊證人,他留在這裏,是在等司機接他去派出所。她正要說話,就聽男人低低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商濛濛。”
她仰起臉。
“我本無意幹涉你的工作和生活,不過娛樂圈看着光鮮亮麗,實則暗流湧動甚至龌龊不堪。這個圈子比你想得要複雜要現實,沒有背景沒有資本的支持,光憑漂亮的臉蛋和一顆積極上進的心是不夠的。才能、人脈、運氣、資源……這些都不能少。”
“這個世界從不缺努力的人,可努力不是萬能的。每個行業能突破天花板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人只能處在金字塔底。”
“再說今晚的事,你莫名其妙被人傷害潑髒水,幸好只傷到了手。可你想過沒有,萬一傷了臉怎麽辦?萬一她拿硫酸潑你怎麽辦?你長得漂亮,又沒有背景,這種事難保不會再次發生。”
燕淮的聲音少了幾分平時的清冷淡漠,多了一點語重心長,但商濛濛卻聽出了點過度控制欲的大家長教育叛逆青春期少女的意味。
就像中學時,大多數老師和家長對待早戀的學生,“十幾歲的年紀懂得什麽是愛情嗎?你們自以為的所謂的愛情就像是過家家,能有結果嗎?你們現在的堅持和付出,只是在浪費時間!”
商濛濛垂眸不語,幾縷碎發沿着她秀美柔和的側臉弧線蜿蜒而下,發梢輕掃在精致的一字鎖骨上。
燕淮擡手,替她将發絲攏到耳後,唇角輕揚,帶着俾睨天下的強大自信和上位者的狂妄自負,“但是,有我在,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你想紅或是其他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所以,回到我身邊吧。
這是你最好的選擇。
商濛濛脊背僵直,睫毛低垂,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輕聲問:“燕淮,在你眼裏,我的努力我的喜歡是不是就像一粒灰塵那樣無關緊要?”
“什麽?”燕淮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滞住。
“我不是一件擺設,一個東西,我是我自己,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演戲。我承認你說得對,在這個圈子,人性的複雜、肮髒、醜惡會無數倍的放大。就這麽多的資源,人人都來争,想要出頭難于登天。”
“可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只有我自己可以給。我寧可一輩子只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也要牢牢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會再像過去的三年,每天只能在家癡癡等待,心情因別人而起落,為了迎合別人的喜好,而放棄自己的熱愛和事業。”
商濛濛擡眸,清澈晶亮的瞳孔裏燃着兩簇生動的小火苗,亮得懾人,“我現在只想順心而為,為自己努力,愛我自己!”
“燕總,非常感謝你今晚出手相助。”
說完,商濛濛拍了拍枕頭,躺了下去。
燕淮立在原地,心裏湧出深深的挫敗感。和不久前那晚他闖入她家後,被掃地出門的糟糕感覺一樣。
他後悔剛才自己說出來的那番話了。
随着咔噠一聲門鎖扭開的聲音,向瀾帶着帽子墨鏡,穿着不起眼的衛衣,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
見到燕淮,她先是一愣,繼而旋風般沖到病床前,将商濛濛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啧啧,你可真夠倒黴的。”
燕淮因為她的到來,人往後退了兩步。向瀾就用眼神瘋狂暗示:他怎麽在這裏?你和他不會又舊情複燃了吧?
商濛濛搖頭,看向燕淮,“我朋友已經過來了,就不耽誤燕總的時間了。”
向瀾看着病房的門重新關上,拉了把椅子坐下,八卦兮兮地問:“你們不會和爛俗言情小說的發展模式一樣吧,你受傷他恰好在場,還救了你?”
商濛濛點點頭。
向瀾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感嘆道:“卧槽,你倆這是什麽孽緣!”
商濛濛也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病房門再次被推開,樂奕凡來了。向來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微微淩亂,喘着粗氣的樣子看起來頗有點狼狽。
“樂哥,我沒事,只是手受了點輕傷。”商濛濛立刻道。
樂奕凡解開西裝門襟扣,叉着腰點着她,“姑奶奶,我快要被你吓死了。還好傷在手,要是破了相,可怎麽弄?!艹他大爺的,那女人是不是瘋的,連人都沒對上號,就直接帶人來砸玻璃。”
“你放心,小汪總說了,這次的事一定會給你個交代,不會讓你不明不白受委屈的。”
商濛濛垂眸不語。
劉韶源是星辰的大股東,而自己只是一個區區小藝人,這個交代是給她,還是給燕淮,不言而喻。
還真是可笑呢,自己剛才還倔強地口口聲聲說不想依靠任何人,這麽快就打臉了。
從醫院出來又去派出所做了筆錄,因為商濛濛兩只手都不方便,向瀾把人接回了自己家。
向瀾家的裝修是硬朗有切割感的風格。色系偏暗,以黑白灰為主,線條多是簡單直接的直線條和直角。
不太像是女孩子的家。
餐桌上擺滿了火鍋食材,火辣辣的牛油鍋底已經冷卻凝固了。商濛濛受傷不能吃辛辣海鮮,向瀾直接換了個新鍋,加了大半鍋的清水。
等水開的時候,她拿起一顆嬰拳大小的草莓,又拿出一瓶噴射甜奶油,搖了幾下,将奶油沿着草莓噴了一圈,然後遞到商濛濛嘴邊。
盡管不是旺季,但草莓的味道依然很好,混着綿軟細膩香味濃郁的甜奶油,簡直是人間第一大美味。
商濛濛滿足地閉了閉眼,發出一聲喟嘆。
向瀾無比羨慕地抓起另一顆紅豔豔的草莓,吃蘋果一樣咔嚓咬了一口。她不比商濛濛是那種怎麽吃也不胖的特異體質,大晚上的吃火鍋就很有罪惡感了,奶油只能晚上夢裏享用了。
吃過晚飯,向瀾抱着幹淨的床品進了客房,她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就鋪好了床。回身,就見商濛濛坐在窗臺邊,望着對面被輝煌燈火點亮的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不知在想什麽。
她走過去,将商濛濛的長發散了,拿着梳子給她梳順,“你見到他心裏還會難受嗎?”
商濛濛閉了閉眼,“他曾經是我眼裏的唯一,現在要把這血淋淋的唯一從心裏拿出來,只能把一顆心打碎。”
向瀾長嘆一聲,詞窮地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只把人摟進懷裏拍拍她的背。
而城市的另一端,在一平米房價比平均年薪還要高的頂級豪宅裏,燕淮坐在無邊的黑暗中。
桌上的手機不停地在震,嗡嗡聲在岑寂的房間內格外清晰。
燕淮動了動,拿起手機,沒有理會鋪天蓋地的短信和未接電話,而是點進相冊。
最近照片文件夾裏靜靜地躺着一張女孩子的側臉照。
卡其色風衣,白玉般的小臉被帽子遮去大半,只能看到秀挺的鼻尖下嫣紅的唇角好看地彎着。
修長的手指懸在“删除”上,半晌,頹敗地垂下。
在手機屏幕自動熄滅之前,燕淮撥通了汪清海的電話。
汪清海的大嗓門在耳畔響起,“哎呦,淮哥你終于接電話了。今晚的事實在抱歉啊,老劉也在名爵呢,他想親自給你賠禮道歉。怎麽樣,看我的面兒,來一趟吧。”
“道歉就不必了,受傷的也不是我。另外,你家是不是有個遠房親戚家的女孩兒也在公司?”
“對呀,怎麽了?”
“她會點拳腳工夫?”
“正經的跆拳道全運會第四呢!”
“你把她派給商濛濛當私人助理,多出的工資可以由我來出。”
電話那頭的汪清海驚訝地微張着嘴。
今晚的意外确實讓人心有餘悸,對于藝人來說相貌太重要了,容不得一點差錯。
可這和淮哥有什麽關系啊,舊情複燃?!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章粗長存稿奉上!
各位大佬有沒有營養液澆灌一下我這個小可憐兒,不用也過期作廢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