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聽到岳離的道謝，林糯眼睛彎了彎，溫吞開口：“不用呀，我們是一起的。”

他聲音聽起來軟軟的，惹來岳離看他。

白嫩的臉上帶着笑意，偏圓潤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彎了起來，林糯笑起來很乖，挺讨喜的。

“嗯。”

岳離應了他一句，移開視線後，控制着桃木劍朝左邊緩緩飛去。

面對面站着，有時候不知道說些什麽，于是林糯就想轉過身，好避免一些尴尬。

他望了身後的法衣和灰劍一眼，剛才情況緊急，他脫掉了衣服，岳離又跟他道謝，讓他忘記了肚子的事情。

法衣底下也是一件外衫，較為寬大些，林糯悄悄低頭，看了一眼肚子，沒了障眼法，實在是，過于明顯了。

沒有耽誤，林糯也不敢去看岳離，就在劍上小心轉過了身，背對着他，試圖遮掩自己的異樣。

轉過來的時候，他偷偷瞧了一眼岳離，岳離長得高，越過他頭頂看着前方，很專心的模樣，臉上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好像，沒有發現。

抱着這個僥幸的心理，林糯站在前面，打起精神警惕，灰劍這時也飛了回來，後面暫時有法衣在抵擋。

沈寒煉制的法衣，無論怎麽樣，林糯對他的修為還是信任的。

“拿着這個，顧傾在外面尋找陣眼，一旦找到，玄晶就會亮起。”

岳離朝前一步，手伸到林糯身前，将一塊兒玄晶給了他，又很快後退。

“好。”

林糯接過後，察覺到岳離朝後移了一步，開口應道，不時低頭看一眼手裏的玄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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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圍什麽都沒有，一片虛無，底下的土地也看不見了，然而下一刻，林糯就發現兩旁都是蔥郁大樹，他們進入了一片林子裏。

無數藤條突然出現，鞭子一樣朝林糯面門襲來，下意識伸手，想要一掌推開這些藤條，林糯卻發現，他法力還沒回來。

幸好有灰劍在，岳離及時停了下來。

被斬斷的藤條落在地上，還在不斷扭動，從切口處冒出淡淡黑色煙霧，随即就開始枯萎。

而這時，林糯手裏的玄晶亮了起來。

心有所感，玄晶指示的方向正是林子前面。

“在前面。”

林糯微微轉頭，對岳離說道。

不止前方有藤條，四面八方都襲來了這些東西。

岳離帶着林糯到了地上，手執桃木劍，林糯緊緊跟着他。

地上被斬斷的藤條都冒出魔氣來，陰冷氣息越發明顯，林糯輕皺眉，這藤條不砍不行，砍了又會泛出魔氣。

有藤條朝着林糯襲來，岳離一個帥氣又随意的揮劍，哪怕只是木劍，在他手裏也十分厲害。

伸出手，岳離表情認真，對林糯說：“跟緊。”

又不是小姑娘，林糯覺着自己要是再拒絕就太扭捏了，岳離神情坦蕩，只是想要幫他，于是林糯也伸出手，打算拉着他。

這時魔氣彙集，黑色變得濃重起來。

林糯沒想到，下一瞬，眼前的岳離就不見了。

伸出去的手什麽都沒碰到，林糯訝然。

手裏的玄晶還在，林糯之前從岳離口中提起顧傾和雲畫，還有他孟冠山外門弟子的身份，可以确定，岳離是真人，應該不會有錯的。

按照這樣想，只能是陣法又在變換了。

藤條也消失不見，林糯身處一片混沌之中，他猜測，自己可能又被帶入了幻境之中。

左前方的空氣一陣扭曲，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另一方天地中要破壁而出。

灰色劍尖出現在林糯眼前，是那把灰劍，它來找他了。

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暖意在流淌，林糯是真的喜歡這把劍。

唯一遺憾的事情，是這把劍不是他的。

灰劍飛到了林糯身旁，林糯本以為它會像之前那樣，往自己身上蹭蹭，可灰劍只是護在他一旁，莫名有一種沉穩的感覺，沒有其他動作。

習慣了灰劍歡快的模樣，林糯這一下還有些不适，不過轉念一想，也許是這裏危險，灰劍分得清場合。

站在原地，林糯不太想亂走，他這下沒了法衣，還是小心為上。

再次試了試法力，林糯發現有細微的靈力在經脈裏流動，終于松了口氣，他的法力在慢慢恢複。

指尖聚了一丁點靈力，神識微動，林糯從玉佩中重新取出一件法衣穿上。

如果他的修為再高些，識海更廣闊，那麽即使沒了法力，也能将神識延展出來，從玉佩中取出法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借着有法力在的時候，才能把東西都取出來。

肚裏崽崽又動了，林糯卻顧不上跟崽崽打招呼，他忙着從玉佩裏取出龍骨天羅傘。

龍骨天羅傘以龍骨制成，被封在傘裏的真龍氣息可降妖魔，也可用作防護法寶。

剛才喚醒法衣他用灰劍劃破了食指，因為修士之體，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

林糯伸手，想在旁邊灰劍上再次劃破手指，沒想到灰劍卻避開了他。

“借我使使，得用血喚醒它。”

林糯好聲好氣跟灰劍說着話，見它又飛了回來，這才将食指又劃破，滴在了天羅傘上。

撐開傘後，從頭頂傘面上，就降下無數道淺金色光來，籠在林糯身上。

這是金龍骨所煉制，光又很快消失不見，他周身護陣已成。

天羅傘和法衣都有，林糯法力也在漸漸恢複，他将神識延展開來，試圖找到岳離的蹤跡，還有阿花和阿畫。

可他們三個人，誰的蹤跡都沒有，林糯撐着傘，灰劍飛在他身旁，手裏玄晶依舊亮着，林糯就根據玄晶的指引，朝陣眼的方向走去。

其實他心裏也有猶豫，萬一，萬一岳離是假的，只是幻陣憑空幻化出來的一個人，給了他玄晶，就是要将他引入陷阱中。

林糯腳步微頓，他有些茫然。

幻陣裏會發生什麽本就變化莫測，知道自己得罪了桃花妖，對方臉上眼睛裏的怨恨，他在那天就看到了。

桃花妖有備而來，這幻陣明顯比他見過的都要厲害，幻化出來的幻境很真實，甚至差點蠱惑了他心智。

岳離是突然出現的，又突然在他眼前消失，可雲花也是突然消失，林糯又往前走去，他想，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發現什麽，有灰劍在，他現在也有了些法力，邊走邊找找陣眼所在，如果能遇到其他人就更好了。

走出去兩三步，林糯就看到了岳離的身影。

“岳離？”

林糯輕聲喊道，可在這時，他一旁灰劍卻“铮”的微微震動着，像是在提醒他。

之前遇到岳離的時候就沒有這樣，林糯心下警惕了起來。

他站在這裏沒動，依舊撐着傘，可不遠處的岳離卻轉過身來，走向了他這裏。

林糯後退半步，灰劍飛到了他身前。

只一步，就像是眼前場景忽然被拉了過來，林糯不知道是自己過去了，還是岳離過來了，只覺頭痛。

鼻尖又嗅到了那種淺淡花香味，想起前幾次聞到的時候，林糯在周圍找了找，果然，在他身後有幾片花瓣從空中緩緩落下，明明沒有風，卻朝他這邊飄來。

林糯轉動手中天羅傘，金色光點浮現出來，在他身邊形成一道光幕，桃花花瓣被阻絕在外，那股花香也就漸漸沒了。

岳離看着他，林糯擡頭，知道他是幻境，正想解決這個麻煩，卻不小心和岳離對視上了。

那雙深邃的眼睛裏，似乎有黑色的漩渦在緩緩轉動，林糯只覺眼前一花，眩暈起來。

那種被盯上的頭皮發麻的危機感陡然襲來，林糯極力想要掙脫，可就是不由自主地看着岳離眼睛。

眼前的人變換了容貌，竟是沈寒，而周圍也成了藏劍峰後山的景色。

“糯糯，我背你回去。”

“沈寒”無比溫柔，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樹林裏陽光斑駁，林糯看着那只手，又擡頭去看沈寒。

“沈寒？”

林糯歪頭，看着眼前的人說道。

野獸嘶吼的聲音傳來，這是林糯曾經的夢魇。

一切都順理成章，林糯趴在沈寒背上，由他背着，一路走回了安全的前山。

和記憶中不甚結實的臂膀稍有不同，這是成年後的沈寒。

林糯在沈寒背上，手裏的天羅傘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他幾次都伸出了手，想把眼前這個假的沈寒抹掉，只是幻化出來的假象而已。

可最後，林糯還是沒下手，聚在手掌上的靈力又散去。

這條路不長，那天太陽也不好，天陰沉沉的，可卻是林糯記憶裏，最鮮亮的一天。

沈寒沒有叫他名字，從救出他的時候就一直沒有說話，更別提還會那樣溫柔，臉色看着也冰冷，似乎是并不樂意，可在看到他腿上的傷後，還是背起了他。

年少的沈寒還未長開，肩背也不算結實，從後山的野獸口中救下了他，背着他一路走了回去。

回去後林糯哭着喊痛，伸手想要沈寒抱他，其實林糯并沒有其他想法，他只是害怕，害怕黑夜和冰冷，而沈寒能給他帶來少有的安全感。

沈寒冷冰冰的，似乎很不耐煩，但最後，還是抱着他和衣睡了一晚。

那時林糯想，沈寒只是看起來冷，其實心地還是很好的。

可心地好，不代表沈寒就會喜歡他。

林糯看着兩旁景色變幻，出現了他和沈寒的身影，都是在一起笑鬧，顯得親密無間的畫面，這都是他所陌生的。

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告訴他，只要走到盡頭，這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得到，從此他就可以和沈寒在一起，那個從一開始，就對他極溫柔的沈寒。

以前的記憶在逐漸消退，林糯在沈寒背上輕輕笑了下，不再被動。

沒有說話，林糯忽然就從沈寒背上飛了下來，體內靈力運轉，聚在手掌上。

笑着看眼前的沈寒，他轉過身來，似乎有些不解。

林糯擡手，像是撥開雲霧一樣，在沈寒面前緩緩拂過。

如同平靜的水面，在林糯的動作下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沈寒和周圍的一切，在漣漪中消失。

其實一開始，林糯是被蠱惑了的，可在沈寒叫他糯糯的時候，他就醒了過來。

那天的記憶太過深刻，他記了這麽多年，沈寒從沒那樣溫柔的跟他說過話。

兩場幻境，一個是他的執念，其實嘴上不說了，可林糯還是覺得，住在煙霞小築裏，才會被藏劍峰弟子認可，他就是沈寒的道侶。

直到最後，他沒住進去，殷含秋卻住了進去，一開始得知的時候，他無比生氣，也難過到極點。

而另一個，則是他記憶裏無法忘卻的一天。

幻陣為他制造出來一個美夢，可恰恰就是因為記憶太過鮮明，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假的。

沈寒對他，是不會那樣溫柔的。

林糯幾乎将這個認知刻進了骨子裏，他可能會被其他事情蠱惑，可唯獨在這一點上，他覺得，沒人比他更了解沈寒。

幻境消失，林糯摸了摸肚子，剛才他的肚子都不見了，現在就好了，醒過來崽崽還在他肚子裏。

而在幻陣的另一個方向，岳離高瘦的身影出現，他面前，是一顆血紅的珠子，越靠近血珠，路就越難走。

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凄厲哀嚎響起，珠子裏似有無數扭曲的人影，下一刻又變成無數只眼睛，一個疊一個，密密麻麻，望着外面，像是極力想要跑出來。

這是用數萬人血煉出來的陰魂珠，還将那些人的魂魄拘在裏面，時時刻刻受着煎熬，陰氣怨氣大盛，煉化陰魂珠的妖魔也會實力大增，是魔界的手段。

有這陰魂珠做陣眼，桃花妖布下的陣法才讓顧傾和雲畫一時難以破解。

和在林糯面前有些不一樣，岳離神情淡漠。

覆手在陰魂珠上方，一時紅光大漲，陰魂珠在掙紮，旁邊有無數桃花花瓣飛來，利刃一般，想攻擊岳離。

擡手間花瓣就在空中凋零，這和他剛才的表現出來的實力完全不同。

将陰魂珠收到手裏，幻陣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