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辣兔頭
葉臻郁悶極了。
他蔫搭搭地趴在桌上，什麽都不想幹，也不想吃午飯。
午休時間，辦公室裏充滿了歡聲笑語，也不知道是在笑昨晚狗血的電視劇，還是在笑當着領導的面出了糗的他。
裝着餐盒的紙袋子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葉臻眼前。
葉臻擡起頭，果不其然地對上了裴桃擔憂的目光。
“別管我，我沒事。”葉臻嘴硬道。
“今天我請主任吃飯，葉主任給個面子呗？”裴桃說。
“……沒胃口。”葉臻繼續嘴硬。
“沒胃口就少吃點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呀。”裴桃就像是哄孩子似的循循誘導。
葉臻有點被說動了，更關鍵的是，也不知道裴桃買的是個什麽東西，隔着袋子就香得不行，直往人鼻子鑽，把胃裏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于是，等到葉臻回過神來的時候，紙盒子已經被打開了，被鹵汁浸透的菜肴散發着辛辣的香味，鮮豔的紅色叫人口水直流，色香味的前兩項都已經占了，想來最後一項也差不到哪裏去。
“我眼光不錯吧，就知道葉主任會喜歡。”美食專家裴桃在心裏給自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行吧，謝謝你了，一會兒轉錢給你，你趕緊回去整理會議記錄，下午還得開例會呢。”葉臻過河拆橋，揮手趕人。
“嘿嘿，了解。”
裴桃嬉皮笑臉地說道。
……
例會時間，赫經理慷慨激昂地講着話，底下人興致缺缺，哈欠連連。
正處于新藥上市的關鍵時期，最近的會議尤其得多，原本新藥上市應該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但由于被PH攪了場子，員工們對于新藥的态度模棱兩可了起來，這樣的情況下，接連不斷的會議便顯得無比繁瑣多餘。
更麻煩的是，銷售經理正好有事出差了，現在他們銷售部由赫經理代為接管，赫經理以前是做人事管理的，對銷售部的運作一點都不熟悉，再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赫經理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開會，大概在他眼裏每一次的會議都是他叱詫風雲指點江山的舞臺。
由于荒廢了午休的時間，葉臻總感覺自己的頭發有點亂，對着手機屏幕照了半天就是不得勁，只好小聲地詢問身旁正在嗑瓜子的裴桃有沒有帶鏡子。
“……林氏是業界的領軍人物，你們是林氏的員工，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外界的關注，除了工作上要時刻繃緊神經之外，為人處事方面也不能懈怠，有些員工啊，表面一套背裏一套，平時看上去倒是正正經經的一個小夥子，私底下口無遮攔，造成的影響非常不好！”
說罷，赫經理嚴厲的目光落到了坐在末尾的葉臻身上。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赫經理的意思非常清楚，上一秒，葉臻還拿着小鏡子細細端詳着自己淩亂中不失帥氣的發型，下一秒，葉臻在滿座目光的洗禮中，手腕一抖。
一旁的裴桃眼疾手快地救起鏡子，然後裝作無事發生過的樣子把小鏡子放到了瓜子袋的底下，總算是避免了悲劇的發生。
不過，即使她動作再輕巧，身手再敏捷，這一幕也沒有逃過赫經理的眼睛。
“我們這是藥企，不是什麽夜總會俱樂部，別一天到晚搞些不正經的，給公司丢臉。”赫經理語氣嚴厲，目光更是狠辣，像是要在葉臻那張明顯比周圍的人都要好看些的臉蛋上開出一個洞似的。
葉臻側過臉去避開赫經理不善的目光。
銷售部的例會向來是氣氛和諧的座談會，坐他旁邊的仁兄還插着耳機看昨晚球賽的重播呢，他就照個鏡子而已，礙着誰了？
赫經理明顯是在借題發揮，可就算知道是這樣，葉臻也沒辦法對着赫經理反唇相譏，誰叫他确實理虧在前呢。
特地留長的頭發在腦袋後面松松地紮成個小揪，這會兒葉臻玩弄着自己的小辮子，心不在焉地想着早上的事情，越想越郁悶。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馬上就是季度考核了，自己最近的表現怎麽樣自己心裏都清楚，銷售部一直采取的都是末位淘汰制，趕緊抓緊最後的時間努力一把，等到時候再找領導求情可就來不及了……好了，散會吧。”
赫經理的話引起了一片嘩聲後,但他就像是沒事人一樣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末位淘汰制？那不是銷售團隊的制度嗎，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應該是記岔了，赫經理才剛來，不清楚流程是正常的。”
“就是啊，肯定是赫經理哪裏搞錯了。”
得出“赫經理大概是記錯了”的結論後，衆人總算是能安心地離開會議室了。
依然覺得忐忑不安的人，大概也只有一個葉臻了。
“葉主任，不走嗎？”
裴桃的聲音打斷了葉臻的思考，他點了點頭，動作僵硬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着裴桃走了出去。
一路上，葉臻的腦海中不斷回蕩着赫經理的話。
銷售這一行确實流行末尾淘汰，但這是對最基層的銷售團隊而言的，他們這些能在總部工作的管理層再怎麽說也不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
而且吧，就算要末尾淘汰也不可能輪到他啊，他負責的幾個團隊每個月的綜合業績都能排第一。
想是這麽想的，可他心裏怎麽就這麽……打鼓呢？
葉臻嘆了口氣。
雖然從情理上覺得不可能，但如果赫經理真要借故開了他，他也确實沒有辦法。
整個下午就在胡思亂想中過去了，到了下班時間，葉臻繞到研發部看了一眼，會議室燈火通明，他們又在開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完。
最近的研發部禍事連連人人自危，作為經理的祁封壓力非常大，葉臻估摸着他今天又得加班到半夜才能回家。
前段時間葉臻都是留下來等祁封弄完了再一起回去的，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他想早點回去給祁封做個飯，就當是對早上那事兒的賠罪了。
……
南方的天氣就像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葉臻看着眼前滂沱的大雨，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還能更倒黴一點嗎？
他們租的公寓離公司不遠，買的車一直是祁封在開，葉臻習慣了步行上下班，所以從超市出來以後繞過了車站徑直往回走，現在可好，他被困在一棟大樓底下進退不能，不管是跑回公司取傘還是跑回車站坐車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更別提一路跑回家了，還沒到家他可能就被這雨淹死了。
正逢下班高峰，又是大雨傾盆，打車軟件全都罷了工，需要等待的時間甚至超過了兩小時，真要等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
難得去一次大型市場，葉臻也沒怎麽挑，各樣都拿了點，結果就是現在手裏的袋子像是裝了磚頭一樣重，可一想到這些都是要給祁封做的菜，葉臻又舍不得放到地上，只能艱難地勾在臂彎裏，騰出手來不斷刷新打車軟件。
烏雲翻滾，雷聲轟鳴。
葉臻現在唯一能慶幸的就是自己找到的這個避雨場所還算不錯，是一所裝修樸素的辦公樓，員工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但底層還有燈開着，值班的保安老大爺在看電視劇，看到來躲雨的葉臻也沒有趕他走。
下雨的緣故，周圍很暗，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七點整，葉臻給祁封發了條信息，對方沒回，可能是還在忙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雨卻沒有一點要變小的意思，正在葉臻心力憔悴煩躁不安的時候，一道刺眼的燈光突然打在了他的臉上。
葉臻下意識地往旁邊躲去，誰知道車燈不僅沒有一閃而過，反而追着他的步子離他越來越近。
最後，這輛光看輪廓就價值不菲的豪車劃着漂亮的S型緩緩停在葉臻面前。
咦，這是要載他一程的意思嗎？
葉臻眯起眼睛，首先确定了這輛在黑夜中沐雨栉風的勞斯萊斯幻影不是祁封的車，然後才開始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能買得起這種車的人葉臻也不認識幾個，赫經理……應該不可能，難道說是他們老板？
可是吧，他和老板也沒打過幾次照面，這麽黑的天，他們老板是怎麽認出他的？
有點細思恐極啊。
車窗拉下，一個葉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甚至比他們老板在這片黑夜中認出了他更加荒誕。
這個人他早上還見過，或者說，還怼過。
PH的總裁，顏以軒。
害得他倒黴了一整天的罪魁禍首。
葉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顏，顏以軒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出現幻覺了吧？
“別在我們公司門口杵着了，上來吧，我送你。”
雨聲很大，顏以軒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但話裏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哦，原來是這樣。
葉臻明白了。
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早上他讓這人丢了面子，現在就輪到人家來看他的笑話。
唉，他今天可真是倒黴到了極點。
葉臻看着眼前這輛他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坐上去的勞斯萊斯幻影，心裏快速地思考着應對的辦法。
背地裏說說壞話還好，真要當面和這位大人物硬怼，他還真沒這樣的勇氣，再退一步說，PH和林氏現在可是合作關系，要真被他三言兩語給攪黃了，那他可就只能自裁謝罪了。
不欲與顏以軒争鋒相對，但也不想像根牆頭草似的阿谀奉承，末了，葉臻只能生硬地說道：“不敢麻煩顏總，我家離這不遠，跑回去就行。”
“你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個小時了。”顏以軒提醒道。
葉臻臉上一熱，有些難堪。
是了，這裏是PH的寫字樓，顏以軒的主場，他這拙劣的謊言怎麽可能瞞得過人家。
誰能想到，他随便找來躲雨的大樓居然正好就是PH的辦公樓呢？
當然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無疑是顏以軒竟然會提出送他回去。
一看就沒安好心。
不能怪葉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顏以軒的行為過于奇怪。
顏以軒是什麽人，空降到PH的海歸總裁，身價過億的大企業家，他有什麽必要跟他這樣的小員工主動産生交集？
唯一的解釋是早晨的事情引起了顏以軒的注意，讓他記住了林氏的這個不自量力還口不擇言的小人物，想要借此機會展現一下他君子坦蕩的良好品格，可惜的是，葉臻對這位總裁毫無好感，更別提接受好意了。
眼下，借口被戳穿，羞憤交加，葉臻也顧不得外面的雨大不大了，梗着脖子回道:“礙了您的眼真是不好意思，我立刻就走。”
說罷，葉臻把袋子往懷裏一護就要往雨幕裏沖。
顏以軒輕笑出聲，仿佛早就料到了葉臻會是這樣的反應。
那笑聲聽上去帶着些豁然，又帶着些遺憾。
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從大開的車窗裏戳了出來，擋在了葉臻的面前。
“車上正好有把舊傘，送給你了。”
顏以軒半靠在車窗上，神色坦然，仿佛眼前根本就不是只見過一面的小員工，而是已經認識了很多年的舊友。
莫名其妙。
葉臻神色不善地打量着顏以軒，心中不斷揣摩着對方的意圖，可惜不管他怎麽想，都想不到自己身上能有什麽能吸引到這位總裁的地方。
難道說顏以軒對自己的美色一見傾心？
怎麽可能……
葉臻對自己的猜測嗤之以鼻。
不明白，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想是想不明白，但這麽一耽擱卻讓葉臻冷靜了下來，剛才一時熱血上頭不管不顧，現在再看一眼外面瀑布般的雨水，退意頓時漫上心頭。
真要這麽跑回家，他自己也就算了，懷裏的這些菜全該泡壞了。
正巧，一道驚雷劃過黑夜，吓了葉臻一跳。
逆着光，顏以軒的表情有些不真切，但長柄傘依然被他舉在手裏，固執地送到葉臻眼前。
媽的，反正他又不吃虧，不拿白不拿。
葉臻咬咬牙，一把接過雨傘，嘩地撐開，咬牙道了聲謝，逃也似地轉頭離開。
雨點打在傘面上，隆隆作響。
“葉先生喜歡兔子嗎？”
身後突然傳來顏以軒的聲音。
……什麽玩意兒？
有病吧。
葉臻假裝聽不見，加快速度大步向前走去。
“就是那種軟軟的，白白的，一生氣就咕咕叫的小動物……葉先生喜歡嗎？”
葉臻忽地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笑容燦爛：
“喜歡啊，我最喜歡麻辣兔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一天後
顏以軒（微笑.jpg）：嗯？最喜歡什麽？
葉臻：……不許吃兔紙，更不許碰我耳朵大壞蛋嘤嘤嘤
顏以軒（滿意.jpg）：要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