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河拆橋

岳鼎寒的真正身份,除了岳家人與親近的親戚以外,外人并不知情,在他們眼中,岳鼎寒只是個撞了大運,被岳家收養的孤兒。這也讓他的身份在其他人眼中分外的微妙,想借他的關系與岳家拉上線而讨好他的人不少,心中瞧他不起以為他只是運氣好才能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人也不少,更有一些看出他與岳家三子關系不諧,想要借對付他來向實權者獻媚的更不少。

可這樁樁好戲并不會被放在臺面上大演特演,所以,此時他還是岳老爺子的“好孫子”,自然也要忙着招呼客人,直叫他忙得不可開交。岳家在此地經營已久,族譜拿出來翻一翻,甚至可以往上追溯到戰國時代。除了一個可以當做文化遺産的岳家祖宅,還另有幾棟西式風格的宅院,這壽宴正是辦在其中一處能容納近五百人的大廳之中。待壽宴正式開始,衆人都開始埋頭大快朵頤,他這才有空閑下來喘口氣,卻發現,除了剛才那驚鴻一瞥,他竟然再也沒看到葉羲和。

環視大廳一周,只見其中并無她的身影,岳鼎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到哪裏去了?

而此時,他卻沒有留意到,剛剛上臺向來賓致謝完畢的岳老爺子,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岳家大宅,一個隐蔽的密室之內,岳石青正抱着一尊陶制的俑像在仔細觀看,他認真專注的模樣叫餘下三人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直到半晌之後,随着他口中逸出一聲長嘆,他輕輕将那尊陶像放置身邊的八寶桌上,這才取下了鼻梁上的老花鏡,拿食指揩去了眼角渾淚,複又擡起頭來,朝着下座三人點頭道:“對,這個東西就是我要找的!”

下座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好似都松了一口氣。

剛才一直在認真地查看那陶俑,此時,岳石青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下座的幾人,趙克己與李質樸兩人與他是故交,他的目光越過那兩人,飄向了那個坐在末座,身着豔麗旗袍的陌生女人,發出了疑問:“這東西,是誰的?”

而當他的目光觸及那個年輕女人的面孔時,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又把老花鏡重新放到了鼻梁上,眯起眼把她重新打量了一番,才遲疑地問道:“我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葉羲和一愣,都打扮成這樣了也能被認出來,這孩子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是那麽厲害!不過,她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嘴角微微一抿,笑得十分大方得體:“岳老真是愛說笑,像我這樣的無名小輩,如果不是今天有這兩位大師引見,想見您一面,可是比登天還難呢!”

岳石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雖有點吹捧之嫌,但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她雖然濃妝豔抹,卻也瞞不過他這雙閱人無數的老眼,她最多也不過二十歲,而他那模模糊糊的印象,更像是幾十年前,那時候這娃娃怕是還沒落地呢!

“這東西,是你的?”他雖是發問,語氣卻很肯定。老趙和老李與他相交多年,早就知道他在找這個東西,如果是他們兩人的,肯定早就拿上門來換他的好酒喝了,必然不會等到現在。

“對,”葉羲和微微一笑:“這尊鎮墓獸是我的。”

岳石青聞言,将手一擺,爽快地開門見山道:“開個價吧!”

葉羲和臉上笑容未變,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打算賣掉它。”

聞言,不僅是岳石青,就連坐在她上手的趙李二人都略帶詫異地看向她,趙克己是急性子,立刻開口诘問道:“葉小姐,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跟我們說的!既然不準備賣,你還拿它出來做什麽?!”

李質樸性子沉穩一些,他很快就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老夥計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轉頭朝岳石青笑道:“我們說是給你賀壽,卻還沒吃到宴席,不如我與老趙先去喝杯壽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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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石青看了看穩坐釣魚臺的葉羲和,見她面不改色,對老趙的質問仿若未聞,心知她恐怕另有所求,只不便在人前直言。正好順着臺階下,笑稱抱歉,立刻起了身送二人出門。

趙李二人出的門來,老趙這才恍過勁兒來,心中仍有些不滿,不由得哼哼道:“這個過河拆橋的小丫頭,鬼精鬼精的。”

李質樸看着他氣鼓鼓的樣子,笑着搖了搖頭,拍拍他的肩頭:“咱們即是幫忙牽線,兩方接上頭就好,你又何必介懷這麽多。還怕老岳拿不下一個小丫頭?走吧!反正少不了你的好酒喝!”

此時,密室內只剩了岳石青與葉羲和兩人,許是因為這個女人實在與故人長得太像,縱然知道她接下來恐怕要獅子大開口,岳石青倒也還是維持着一副和煦的笑臉:“葉小姐是嗎?現在此間只有你我二人,有何要求不妨坦言,岳某并非吝啬之人。”

葉羲和見此時已經沒有外人,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看看你手裏的那尊鎮墓獸,就是和這尊一模一樣的那尊!”

岳石青此時才真正大吃一驚,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手裏有這件東西!而鎮墓獸又不是尋常的花瓶擺件,必要成雙成對,她怎麽會知道此事?最重要的是,她是否知道自己尋找它的目的呢?想到這裏,他投向對方的目光更加慎重了起來,可他畢竟經過太多的風浪,無論此事在他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他滿是褶皺的臉上卻并未顯露出一絲波動。

但葉羲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眨,似乎立刻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又是莞爾一笑,她索性站起了身來:“別想着編什麽謊話來騙我,咱們快點去吧!我還趕時間呢!”

雖然之前在趙李二人面前,她做出了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但岳石青此時卻很清楚,眼前這個小丫頭對自己并沒有一丁點的敬畏之心,甚至,還有種說不上來的狎昵感。這實在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要知道,即使是他那已近花甲之年的大兒子,在他板起臉的時候,都還忍不住戰戰兢兢呢!

對上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雙眸,他忍不住将自己探究的目光閃躲開來,将剛剛架在耳上的老花鏡又摘了下來,掏出一塊方巾低頭輕輕擦拭着鏡片,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看來葉小姐是成竹在胸了,那岳某也不繞圈子了。請問葉小姐可知道這對鎮墓獸究竟有何來歷嗎?”

鎮墓獸是古代墓葬中常見的一種怪獸,通常有獸面、人面、鹿角,是為鎮攝鬼怪、保護死者靈魂不受侵擾而設置的一種冥器。《周禮》記載說,有一種怪物叫魍象,好吃死人肝腦;又有一種神獸叫方相氏,有驅逐魍象的本領,所以家人常令方相氏立于墓側,以防怪物的侵擾。另外,“方相氏”也是一官位,黃帝曾以其封他的四妃之一——以貌醜聞名的嫫母,利用她的醜貌來驅邪。此職位在周禮中,乃司馬的下屬,最高官階為下大夫。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為國家驅疫。葬禮時,方相氏則驅方良。宮廷裏,方相氏驅疫的儀式叫大傩,唐朝成為為軍禮之一,隸屬太蔔屬。

但這些教科書上的東西,顯然并不是岳石青想要聽到的答案。

面對對方考驗似的提問,葉羲和朱唇輕啓,只緩緩吐了三個字:“通陰陽。”

聞聽此言,岳石青雙手一抖,那副老花鏡就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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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羲和彎着腰,默默地跟在岳石青的身後,雖然她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與敏捷,但在這樣狹長的甬道中卻無法施展分毫。

岳石青雖然精神矍铄,身體也比同齡人要健康許多,但他畢竟是個年已八旬的老人了,因長時間佝偻的腰部早已經僵硬酸痛,簡直要折斷一般,然而,他卻一言不發地默默忍受着,只是慢而堅定地朝前走着,沒有片刻的猶豫。在他手中擎着一盞造型精美的九瓣蓮紋青銅燈臺,其上只有一顆豆大的火焰,卻把整個甬道都照得十分明亮。這件東西如果是放在別處,應該是一件能夠在博物館登堂入室的藏品,而此時,他卻拿它當做一件尋常物品用來照亮。當然,這絕不是因為他財大氣粗要用這種方式用來炫富,而是自有妙用。

終于,他們來到了一處石室之中,兩人總算能夠站直腰身,放松一下緊繃的肌肉了。

捶着老腰,将身子站直後,岳石青便朝着跟在自己身後的葉羲和微微颔首,示意她原地停步,自己卻邁步站到了石室的正中,接着,便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燈盞。與岳鼎寒一樣,他身材頗為高大,盡管年老,腰杆卻依然挺得筆直,這石室的屋頂并不算高,只不過兩米左右,他将手中青銅燈臺舉起後,那點燈火便剛好舔到了室頂。

而那燈光卻并未熄滅,剛才沒有細看,葉羲和卻沒發現,原來這燈臺的九片蓮瓣之上竟有镂空的細細紋路,此時這燈臺被扣在石壁頂上,那紋路就如波浪一般撒滿了整個石室。只聽見咔嚓咔嚓幾聲響動,這整間石室竟然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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