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劇

陸斯揚剛跟記者小哥告了別,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聽見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他是誰?”

他雙手插在兜裏走到段淵面前,有點不願意承認地小聲哼唧:“你粉絲兒呗。”

段淵點點頭,對這個無意斬獲外國迷弟興趣不大,反倒是審問起眼前的人:“你呢?”

之前會議休場時間陸斯揚對着別人吹噓他的話不巧落入他的耳中。

陸斯揚沒回過神來:“什麽?”

段淵表情沉靜,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學他的話:“也是我粉絲?”

陸斯揚像一只虛張聲勢的老虎瞪大眼睛,否認三連:“我不是,沒有,別瞎說。”

他那點被戳破的心虛和死要面子段淵怎麽可能看不穿,要小祖宗承認自己崇拜誰那可能比登天還難。

說起來,陸斯揚小時候的确是很崇拜他的,到了哪裏都和別人炫耀他的“阿淵哥哥”。

于是段淵便罔顧他的否認,繼續一本正經地盤問:“都說了什麽?”

陸斯揚惱羞成怒往前面走,段淵腿長,走在後面也就三步兩步地跟上了他。

見他不說話只顧扮酷往前走,段淵又道:“你的英語和國際友人交流有障礙嗎?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

陸斯揚見他居然還要重提舊事,惱羞成怒,腳步一頓,猛然轉身跳起來,将手捂在他的嘴巴上:“喂,你不準說了。”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愣了愣。

陸斯揚覺得手心滾燙滾燙的,因為那裏正堪堪緊貼着段淵幹燥的薄唇。

陸斯揚愣着也沒有把手移開,段淵輕輕地動了動嘴唇,無意間抿了一下陸斯揚掌心的嫩肉,他鼻腔裏緩緩呼出的熱氣也流竄到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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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癢意,穿過皮膚,順着血管,竄到腦皮層。

忽然,他感受到掌心溫溫熱熱地一濕。

陸斯揚眼皮一跳,頭皮發麻,猛然把手收回,怒道:“你幹嘛……”

段淵眼睫幽幽擡起,一臉從容淡定:“我怎麽?”

陸斯揚眼睛瞪得圓,小小聲地:“伸舌頭。”

“嗯?說什麽?”段淵看他,目光清正坦然,“聽不清。”

“……”陸斯揚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幹嘛伸舌頭!”

“哦,”段淵輕輕松松将左手往褲兜裏一插,伸出右手的拇指指腹放到自己的唇角細細一抹,仿佛在回味什麽似的:“嘴唇太幹。”

“……”陸斯揚說不出話了,穿得一本正經,高冷又禁欲在國際議會上侃侃而談的段淵竟然公然耍流氓。

段淵一臉正經,伸手拉他上車:“好了,走吧,再不走就過了飯店的預定時間了。”

陸斯揚倒是沒再掙開他的手。

段淵花了一晚上哄人,問陸斯揚明天想先做什麽,陸斯揚盯着夜幕裏城市中心升起的巨大熒屏輕聲說:“去看音樂劇吧。”

段淵沉默了幾秒,說好。

倒不是陸斯揚有什麽文藝細胞,是陸夫人喜歡看,陸斯揚小時候經常被帶去劇院裏看樂劇。

那場事故發生的前一天,陸夫人剛帶陸斯揚去安城的大劇場裏看了一部B國一個享譽全球的劇團的巡演。

往後的每一次,他想起媽媽,節日裏、睡夢裏,他只要想起媽媽,印象最深刻的都是那一天。

她只穿着得體優雅的套裙,高跟鞋很細,妝容娴靜,戴了陸正祥出差從國外拍賣會特意給她拍下來的耳環和項鏈,是一整套的,繁複有精致的做工,襯得她極美,實在不像是一個八九歲小男孩的母親。

那時候陸正祥還是個溫和可靠疼老婆寵兒子的男人。

陸夫人牽着小小的陸斯揚,坐在劇院的vip觀衆席上,開心的、毫無憂愁的笑容,跟舞臺上的追光一樣明亮又溫暖。

那些清晰的幸福的細節,在母親離開之後成為午夜一遍又一遍淩遲他的夢魇。

B國是音樂劇之鄉,他想再感受一次那天的場景,他想幫媽媽再看一次喜劇。

午時,城市中心的鐘樓敲了三下,古老的大劇院裏。

段淵在座位上往後一靠,修長的雙腿搭在一起,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疏懶和優雅。

但一場演出看下來,段淵明顯不能維持他的心如止水。

他特意選了一場喜聞樂見、笑點不斷的戲,雖然陸斯揚英語口語還過得去,基本的日常溝通交流沒有問題,但音樂劇裏特有的典故和外國人的梗,用的都基本是地道的方言和化音,陸斯揚要領會到每一個笑點還是有些難度。

陸斯揚看得專心,而且反常地虛心好問,一碰上問題就輕輕牽牽段淵的衣袖,直接把段淵當百度百科。

但又礙于不好在觀衆席上太大聲說話,只能時不時将腦袋湊過來,悄悄地問上一兩句。

“那個鄰居不知道對面住的就是小偷嗎?”

“可是那條項鏈一直在公爵夫人的手上啊。”

“十六世的那把劍是不是被宮人偷了?”

認真的态度,疑問的語氣,呼出的熱氣就萦繞在他的耳畔……

段淵幾乎要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固定在自己的肩上,不許再亂動。

因為需要随時随地交流和直譯,陸斯揚的頭不斷地湊過來,到了下半場,段淵幹脆也斜靠着座椅,乍一看仿佛是兩個人手臂挨着手臂,抵着額頭靠在一起,親密非常。

一個新配角登臺,陸斯揚又悉悉索索攀過來,膝蓋碰了碰段淵的,磨蹭着,搭上他的手背:“哎剛剛那個小偷是不是……”

動手動腳!段淵長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咬着牙,果斷反手一握,将陸斯揚小動作極多的左手完全包裹起來,放在被他碰着的膝蓋上,他腿長,稍稍往旁邊一伸,能挨上陸斯揚的小腿。

聲音是沉的:“不是,你好好往下看。”

陸斯揚仰着小臉,看得認真,任由他握着,一旦理解了老外的幽默和笑點便笑得幾乎半個身子都賴在段淵身上。

笑得一顫一顫,身體一起一伏。

每當這個時候,段淵的心髒就會随着對方身體的顫抖而抽動。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感知着一個事實。

陸斯揚,在他身上,笑得開懷又純粹。

B國的音樂局果然并非浪得虛名,誇張的手法和滑稽的情節都令人捧腹,某個時刻某個場景,不約而同地,兩人竟同時側過臉,望向對方。

黑暗中,最利于掩飾那些不能為人所道的心思。

洩滿舞臺昏暗的流光,不知先點亮了誰的眼。

陸斯揚難得地咧着嘴,他在平時很少這樣放松自然的笑容。

不鋒利,甚至稱得上靜好,很純粹。

伴奏的鋼琴聲時高時低,像沓湧而至的泉水,撥過身體每一寸神經,心帆雀躍漲起,盈盈滿室。

他們的膝蓋和手臂都碰在了一起,相貼的那一小塊皮膚升溫,敏感得仿佛能感受血液流經的溫度和速度。

段淵目光緊緊追過去,華燈昏暗,陸斯揚什麽時候已經出落得比他記憶裏更好看,眼底下的那一顆小小的淚痣會發光似的,招魂。

誰也舍不得先移開視線,不願意撤退,仿佛都想看清對方眼裏深深淺淺的波濤和情緒。

想說的,不敢說的,能說的,不能說,都靜止在這一個瞬間。

屏幕還在黑暗中亮着一幕幕光,盈盈燈火映着他們的側臉,不明亮,卻剛好合适。

在別人的故事裏歡笑,也為自己這一刻的會心歡喜。

陸斯揚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胡亂地舔了舔幹燥的唇瓣。

在冷氣充足的演播廳裏手心也微微汗濕。

這是媽媽離開後他第一次看音樂劇,以前他從來不敢看。

從來不敢一個人看。

現在有人陪着他了。

陸斯揚心裏漲起惬意又滿足的泡泡,眨了眨眼,若無其事轉回去繼續笑得心滿意足。

段淵眯着眼想,陸斯揚看起來刁鑽蠻橫,但其實很容易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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