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白華庵位于香山崖壁東面最矮的那座山峰之上,此山名為白樟山,只因山腰長滿了香樟樹,偏偏山頂之處好似被風沙磨平,突出着一塊光禿禿的白色巨形頑石而得名。

此山雖矮,卻靠近皇莊,且因山腳并無良田,早年是皇家的獸場,而人煙稀少。

又因着白華庵上常年不見香客,是以白華庵上住着的那群女子,真真的是在清修。若不是因着真的再無地方可去,誰也不願意呆在這個遠離塵世的地方。

白華庵中的這群女子,大體分為兩種人,一種人前生是衛單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個,另一種人則是年紀較大就算離了宮,也無處可去的年老宮女。

說白了,那裏頭住的都是苦命人,誰也不比誰命好,誰也不比誰高明。

哪怕你曾經集三千寵愛在一身,享盡榮華,用盡富貴。可到了這兒就是一無人欣賞,沒事兒劈劈柴、種種菜、還得澆澆肥的老道姑。

再說了,在這兒的,哪裏還有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寵妃,真正受寵的早在林枞将衛單的頭顱送回洛陽城之後,被人一咔擦,和衛單一起葬在了衛家帝王陵裏。

真不是林青巒小氣,而是唱戲得唱全套不是。衛單就是死了,他也曾經是皇帝,生前有三千佳麗,雖不能盡數帶走,可總要帶着一些可心的,到了那邊,總也得有人伺候着不是!

林青巒想的不可謂不周到,可輪到他自己的時候,怎麽變樣了呢?

他到了那邊也得有人伺候着啊,怎麽不把賢妃,哦不,靜閑道長給招去呢?

白華庵中住着兩千六百名道姑,就有兩千六百名道姑這樣想。

可見,靜閑道長的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差。

只是,道姑們也只敢這樣想一想了,畢竟現在是林家的天下,她的頭上總歸還頂着姓林的巨能環。

再加上,皇後盧氏就算再不喜她,也總歸要顧全臉面,着心腹時不時的送來些貢品,尊一聲靜閑道長,或者先妃娘娘。也就……僅此而已了。

賢妃,成了先妃,全稱是先帝之妃。要不然呢,還能叫太妃?輩分也不對啊。

甭管是賢妃也好,先妃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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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莊賢秀一來,自然而然就成了白華庵中最大的那一個。

莊賢秀自己并不滿意啊,心想,所謂的最大,又能大到哪裏去呢!無非是有人伺候起居,光吃飯不幹活而已。再大,也還是道長啊。

飯吃的是糙米飯,菜吃的是沒油菜,就連伺候着的人也越發的大膽,伺候的越發不盡心了不說,居然還學會了頂嘴。

“放肆,這要是在宮裏的時候,本宮早就賜你毒酒一杯了。”靜閑道長掌掴完了貼身伺候她的小道姑敏仙,又責令她去重打洗臉水。

可敏仙那個小蹄子居然一去不複返了。

莊賢秀氣的在廂房中亂轉,一面自言自語着,一面抱起了榻上的枕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不起一絲聲響。

她倒是想像以前一樣摔點兒其他的東西,可是掃眼一觀,光禿禿的廂房裏頭除了一只粗瓷碗,便再無他物了。

以前倒是有的,不僅有幾只青白瓷的擺件,還有幾幅寫意的山水畫作。可這兒又不是皇宮,你前腳将東西砸了,後腳就有人補上。

結果……結果就成了這個樣。

莊賢秀從年輕那會兒,就是個不相信眼淚的女子,她發了通火,又在廂房中亂轉了幾圈,這就出了廂房,準備自己去打洗臉水。

所幸,專供洗臉的深井離她的廂房并不太遠。

她放下了大水桶,吃力地将水桶提上來,又将桶中的水倒進木盆,卻因着手腕一抖,灑濕了腳背。

她氣惱地将木桶扔在了地上,踢了木盆一腳,水濺而出,這一回可不止灑濕腳背了,還濺了一身的水。

真是,連這井水都同她作對!

“哎喲,真是可憐啊,堂堂的賢妃娘娘居然到了自己親手打水的地步。啧啧,說出去又有誰信哩!”

冷不丁,有人在她身後這樣說。

莊賢秀回了頭,只見一個同樣作道姑打扮的年輕女子,正翹着嘴角,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對于這種嘲諷,她已不是第一次聽見。

道姑之中有一個叫做紫谂的,也不知是不是衛單寵妃當中的漏網之魚,每次一見她總是這般帶刺說話。

莊賢秀仗着身份掌掴了紫谂幾次,被打又不能還手,紫谂倒是學聰明了不少,除了暗地裏使使絆子,再不敢當她面多說廢話。

不曾想到,居然還有人不怕挨打。

莊賢秀不語,冷冷地注視着說話之人,看了半晌,猛然揚起手來。

她是本着打完了就撤的念頭,畢竟此時院子當中只有她二人,若那人膽敢還手,誰打的過誰還不一定呢!

自打林青巒死後,莊賢秀時不時地回想前生,越發的清醒了。這女人吶,甭管了到了什麽地方,只要沒人給撐腰,想要過的好就得有自知自明,還得精于算計。

只是,誰料她連那女子的邊兒都沒有碰到,手就被人一把捏住。

手腕處傳來的劇痛,使她大驚失色。想當初,她女扮男裝跟随在林青巒左右,也是混跡過軍營的,雖自身不會拳腳功夫,卻是見識頗多,一試便知那女子的手力恐怕不亞于男子。

她忍痛道:“你是誰?”是不是有人故意派來殺她的?

莊賢秀一直都覺得自己是盤菜,肯定有人深恨她,譬如……譬如誰呢?嗯,譬如那幾個姓裴的。

這是寂寞的久了,寂寞出了被害妄想症。

在裴天舒和裴金玉的眼裏,她還真不是一盤菜。

但,凡事總有例外。

昔日的賢妃雖不能做菜,可用的好了,也不失為一招妙棋。

莊賢秀這是被別人給看上了。

就聽那女子呵呵笑說:“娘娘,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可以幫你脫離苦海,重回皇宮。”

這可是莊賢秀日思夜想的事情,可是……想要重回皇宮,豈是三言兩語這麽簡單就能達成的事情。

她冷笑回應:“休要诓我!”

那女子想是知她定會如此反應,放開了她的手,淡笑着道:“空口無憑娘娘自然不信,這樣吧,我與娘娘打個賭,不出三天,這庵中将有貴客到訪。不過這貴客可不是娘娘的貴客,卻是娘娘的仇敵才是!若不幸被我賭中,若娘娘因此覺得我說之話可信,便請娘娘在三日之後的傍晚,去竹林中小敘。”

其實信或不信,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單憑“重回皇宮”那四個字,就已經點燃了莊賢秀心裏的原本快要熄滅的枯柴,猶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的心因為熾烈地燃燒而砰砰狂跳着。

莊賢秀失神落魄地回了廂房,站在廂房外頭張望的敏仙看見她便埋怨道:“道長真是的,叫人遣我去清修觀中等候,我等了快一個時辰怎地不見道長的蹤影。”

莊秀賢卻好似沒有聽見,擺擺手道:“出去。”

她需要冷靜冷靜,思慮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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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裴金玉接受了她爹安排的重要任務。

就是去白華庵中尋找高二娘子高如欣。

這活兒別人也幹不了,尤其是身為男子的裴天舒和林枞。一道觀的女人,他們去肯定不合适。

楚氏更不合适,主要是心理素質不好,說個謊話都能舌頭打顫。

裴金玉臨危受命,保镖是得有的。裴天舒遣了七裏和八駿,保衛長公主的同時,也是特赦讓他倆去見他們娘程雪慧去了。

女兒頭一回自個兒出門辦事,裴天舒唠叨的話還有很多,林枞死賴着要作陪。

裴天舒說:“明早五更起床。”

林枞就在一旁弱弱道:“四更吧,五更有些晚了。”

裴天舒又說:“明早坐馬車去。”

林枞也又道:“坐什麽馬車啊,怪颠的,還是騎馬吧,又快又穩當。”

裴天舒瞥了林枞一眼,他“嘿嘿”幹笑了兩聲,捂了捂嘴表示自己噤聲。

裴天舒就接着囑咐他女兒:“先找到人,探一探口風。”萬一人家過慣了清修的日子,就不願意還俗呢!

林枞實在沒忍住又緊跟着道:“要不要帶着我的畫像一并去?”說着,用兩手理了理鬓角。

裴金玉和她爹對視一眼,雙雙表示……無語凝望天。

第二日,裴天舒和林枞目送着裴金玉的馬車出了城,這才雙雙回轉。

林枞的不安寫在了臉上,裴天舒表示能夠理解。這就好比撸了十年的光棍終于約到女神了!

關鍵是,你和女神都十年沒見了,女神她究竟是女神還是女神經,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林枞表示,女神也好,女神經也罷,在我心中始終可愛的她!

裴天舒:哎喲,真特麽的牙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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