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局中人
“爸。”白郴容走到了被壓制的白升猿面前,俯身直視着他的眼睛。
白升猿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惱怒,又含着一絲微妙的無可奈何。
“不愧是我兒子。”他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終于幹幹地說出一句。
白郴容沒有說出“我不是你兒子”這個傷人的真相,他笑了笑,向他提了個建議:“你娶了宋小姐吧,爸爸。”
白升猿一皺眉,說道:“那怎麽行,你也不想想你媽。”他有些底氣不足。
怎麽就不行了,白郴容心裏好笑,你分明已經做好将宋向歌作為繼承人的準備了。
“媽——”白郴容看着白升猿,向人群喊了一聲,他注意到白升猿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人群自覺地分開一條道,沈玉梨在萬衆矚目中踩着綽約的步伐,以勝利者的姿态一步步走來。
耳上的銀墜子在細膩的脖頸邊一晃一晃,晃得白升猿移開了視線,執着地盯着白郴容的鞋子。
“我想媽媽你應該不在意爸爸娶個姨太太。”
白夫人妩媚地牽起一個笑容,眼波流轉,輕盼曼顧。
“沒關系呀。”她說。
白郴容注意到白升猿低着頭不言不語,心裏不由為他可憐起來。
他的這個父親,曾經是真的喜歡他媽媽呀,就算到現在,也是依然有着喜歡的吧。
然而白夫人并沒有被他所打動。
白郴容心裏面,一直認為他老媽是最厲害的人。她被兩任白家家主愛過,又是即将成為白家家主的白郴容的母親。
她早早地定下了贏面,又保持着随時能夠脫身的立場。
然而她又是真的關心兒子。白郴容還記得他八歲時,她沒有跟着白升猿的人離開,而是拿自己給了白郴容機會。
見時機差不多了,白郴容朝白夫人使了個眼色,白夫人點點頭。
她的表情慢慢平靜下來,沒有一絲皺紋的臉顯得有些冷淡。她很少露出這樣不生動的表情,只有這個時候他人才能從她身上窺見些許白家夫人的冷漠威嚴。
她伸出手,拉住了白升猿的手。
“走吧,升猿。”
白升猿順從地跟着白夫人走了,身影有些狼狽。
白郴容望着他們兩個牽在一起的背影,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老媽,也不是完全不愛白升猿吧......
正想着,一只溫熱的手突然攥緊了白郴容的手指。
轉過頭,唐朔眉眼舒展,勾起一個俊美得讓人窒息的笑容。
白郴容心裏一動,說道:“你和我去個地方。”
說完,就拉着唐朔往之前的大廳走。
至于其他的賓客自然有人去安排,不需要白郴容多少操心。
經過宋子山時,宋子山鏡片後的眼睛擠了擠,促狹地瞅着他們倆緊握的手。
而林玉清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直到白郴容與唐朔的身影快要離開視線範圍,他才猛得擡起頭追随着白郴容的身影。
半晌,林玉清低下頭,躲開了其他人,一個人慢慢地邁開步伐,然後飛快地跑了出去。
......
鋼琴曲的旋律還在回蕩着,命運的歌不知響了幾遍。
唐朔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郴容與廳內彈着鋼琴的青年,使勁捏了捏白郴容的虎口。
“新歡啊。”他聲音低沉地說。
白郴容眉毛一挑,輕輕笑了一聲:“誰叫你不在我身邊。”
仿佛陽光穿透陰霾,驅散風雨,凱旋的旋律宣告着戰士勝利的回歸。
廳內的青年敲響了最後一個鍵,沒有像之前那樣繼續重複,而是若有所感地擡起頭。
門外,青年看到他喜歡的人靜靜站着,比之前多了一份說不出的沉穩與從容,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迎着青年驚喜中帶着疑惑的視線,白郴容緩緩舉高了和唐朔緊握的雙手。
似乎明白了什麽,青年眼神黯淡,失去了力氣般趴在鋼琴上,琴鍵發出“嗡”的雜響。
白郴容淡淡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青年猛得撐在琴鍵上站了起來,沖着白郴容大喊道:“我不會放棄的!”
聽到這話,還沒來得及跟着白郴容完全轉身的唐朔硬生生扭過半個身子,目光利劍一般刺過去。
青年,也就是孔珏,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弱弱地補充道:“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然而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孔珏嘆了口氣,心裏有些難受。
要站在他身邊的話,一個經理的位置還太低了吧。
一想到自己先前許下的雄心壯志,孔珏低落的表情逐漸恢複了平靜。
我要回去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然後再來這裏争取!
然而他的腦海裏全是白郴容與唐朔相握的手掌。
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
他默默念着這句話,頹然嘆氣。
......
“接下來去哪?”唐朔心情不錯地問了一句,他的手掌有些汗津津的,但始終沒有放開擦拭。
“去看看我二叔。”白郴容站在了房門前。
“你該叫他二哥。”
“不了,按以前的來。”
白郴容淡淡地松開了唐朔的手,他站在門前,忽然間感覺自己推不動門。他回想起幾天前回到白府站在書房前也是這般,有一種莫名的忐忑。
明明之前還很嚣張啊白郴容,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郴容,你最近乖些,二叔身體不大好。”
這樣的話猶在耳畔。
二叔,抱歉,郴容不乖。
白郴容輕嘆一聲,剛想敲門,就聽到門裏傳來虛弱的喊聲:“是郴容嗎,你進來。”
手指微微顫了顫,白郴容扣緊門把手,将唐朔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彌留着藥味的房間安靜異常,白郴容幾乎只能聽到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與心跳聲。在這樣的環境下,每一絲複雜的心緒都會被放大,直戳進柔軟的心房。
遠處的人躺在床上,在被子裏撐出一個單薄的輪廓,幾乎沒有起伏。
“過來。”白舉鶴輕輕開口,略微直起身子。
白郴容沉默地走過去,站在了床邊,沒有椅子,他的手腳都不知道何處安放。
“坐。”白舉鶴語氣平淡,表情平靜,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震驚與絕望,整個人都好像放下了什麽擔子,平和得詭異。
白郴容以為他會憤怒,會失望,會不想見人,但他卻是輕描淡寫地見了傷害他的白郴容。
白郴容心裏有些害怕與難受。他小心地坐在了床沿,背對着白舉鶴,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像犯了大錯不知如何祈求原諒的孩子。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白郴容感覺到背後多了一個重量。
背脊僵硬,白郴容發覺白舉鶴的額頭靠在了他的背上,很輕,也很沉重。
但他最在意的,是白舉鶴剛剛自稱的“二叔”與“欣慰”的話語。
“郴容,二叔其實很欣慰。”
“二叔......”話出口,白郴容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幾乎無法言語。
冰涼的手指突然搭上自己的手腕,白郴容手腕一痛,被白舉鶴用力抓緊。
“郴容,你不能沒有孩子。”白舉鶴如此說道。
他說得很堅定。白郴容知道這是二叔從自身出發為他着想。
所以他聽到這話就幾乎落下淚來。
“我喜歡唐朔......”他小心地解釋。
“他有什麽好的!你們才認得多久!”白舉鶴氣急了,他抓着白郴容手腕的手再次用力,手背上現出了青筋,白郴容的手腕也被抓出了紅痕。
“郴容,乖一點聽二叔的話,二叔不想你後悔。”就如同小時候哄着白郴容睡覺,白舉鶴語氣溫柔,白郴容不回頭都能想象那張好看之極的臉上露出的柔和表情,有多麽讓人不想拒絕。
“......”白郴容卻沒有答應他,而是沉默以對。
原本較為緩和的氣氛逐漸冰冷,白郴容的手腕被松開,他心裏一顫,身後慢慢傳來了白舉鶴疲憊茫然的聲音。
“二叔沒有孩子,你也要沒有孩子嗎二叔被人看不起,你也要被人看不起嗎”
“我不想你被人說閑話,不想叫你......和我一樣難堪。”
“你長大了,是不是不要二叔管你了。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心裏越來越慌,白郴容聽到身後聲音逐漸弱不可聞,甚至帶了一絲隐秘的哭腔,終于顧不得驚訝與心痛,猛得轉身抱住了白舉鶴。
白郴容避過了傷口,卻又不敢放松力度,他嘴唇張了張,卻幹涸到說不出話來。
懷裏瘦弱的身體顫抖着,過了好一會兒,才軟在白郴容懷裏。
兩個人沉默地相擁着,都忘了時間的流逝。
咽了咽口水,白郴容終于能夠開口。
“沒事的二叔,我沒事的,二叔也會沒事的,都會沒事的,都結束了,沒有人敢笑話二叔的。”
“我怎麽會想讓二叔死呢,我努力了那麽久,就是想讓二叔你好好活下來。”
“二叔,對不起,還疼嗎”
手指輕輕觸碰着白舉鶴的肩胛,手上是衣服柔軟順滑的觸感,底下才是包紮好的紗布。
“我知道了。”白舉鶴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推了一把白郴容的腰側。
白郴容一愣,就聽到他冷淡的聲音:“你先出去吧,叫唐朔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哇,一章沒能結束,還有呢。這章都是敗犬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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