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喬喬的洗标記手術約在了年後,是方知有陪她去的,當時他的腳傷已經徹底恢複,吳意也開始了高中最後一個學期,盡心竭力地準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

醫院裏人來人往,等候區有不少面色愁苦的Omega,其中零星夾雜着幾個Beta,Alpha是少之又少,手術室燈一亮,大門拉開,一個面色蒼白的Omega被護士攙扶着走出,雙腿不住發抖,腺體的位置貼着滲血的紗布,接着又有一個人被叫到名字,進去前看了一眼這個剛出來的人,忐忑不安地進去了。

喬喬緊張地挨着方知有坐下,雙手不住絞緊,方知有見狀,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慰道,“沒事的,會打麻藥。”

對方勉強笑了笑,“你當初洗标記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我沒有洗過标記。”方知有沉默一瞬,面對喬喬驚訝的目光,解釋道,“吳國志還沒有來得及标記我。”

身為一個Omega,他曾經很期待被Alpha标記,那意味着他遇到一個人,像爸爸愛媽媽一樣愛着他,誰知所托非人,現在他腺體徹底壞了,再也沒有被一個Alpha标記的可能,标記是什麽感覺,洗标記又是什麽感覺,他體會不到。

不過方知有轉念一想,如果吳國志标記了他,他洗标記的時候肯定是解脫大于痛苦,更不會像這些Omega一樣忐忑不安,而是恨不得第一個沖進去。

喬喬不知道吳國志曾經做過什麽,對他的惡感也僅僅來自于身為一個父親,一個Alpha,在面對自己兒子被刁難中傷時表現出的自私怯懦,她隐隐知道方知有家道中落欠下外債的經歷,不禁同情道,“你會不會覺得很不公平,有時候想一想,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經歷這一切。”

方知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坦蕩地搖着頭,“其實在我看來,如果我因此一蹶不振,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永遠停留在……”他頓了頓,艱難措辭道,“某種陰影裏,自怨自艾,畏首畏尾,那對我來說才叫不公平,至少現在……我可以用自己的經歷幫助更多Omega,或許這段經歷對我來說十分糟糕,可對于其他人來說是有警醒價值的。”

更何況,他還有吳意。

方知有看着喬喬,溫柔地笑了笑,“如果哪天我的這段經歷不再能起到幫助別人的作用,而是被人拿來當成……笑柄,或是別的什麽,我才會覺得不公平。”

喬喬笑了笑,接着又哭了,把頭靠在方知有的肩膀上,拿手捂住臉,片刻後情緒稍微冷靜下來,接過方知有遞來的紙巾。

方知有擡眼看了看周圍惴惴不安的Omega,憧憬又疑惑道,“被标記是什麽感覺……”

喬喬想了想,又破涕為笑,“那要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被一個讨厭的Alpha标記,那感覺大概就像是正餓的時候被人一腳踹翻了飯碗,對方還往你嘴裏喂屎,逼着你說好吃。”

方知有被她這直白粗俗的說法惡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嘴角抽了抽,剛想吐槽,卻聽喬喬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可如果你愛他,就像……在漆黑一片中,迷路的人看到了星星,突然就有了主心骨,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其實你說看着星星就能知道往哪走嗎?不是,你只是渴望那種看到希望的感覺。”

“黑暗裏的人渴望光明是一種本能,Omega渴望Alpha,也是生理本能,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肉,冷了要找衣服穿,被一個喜歡的Alpha标記以後,這一切都圓滿了。”

喬喬啰裏啰嗦一大堆,也沒說出個被标記是什麽感覺,方知有卻有些理解為什麽這些Omega來洗标記的時候是這副反應,他們或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做出這個決定,可在潛意識裏卻又十分懼怕,或許這又是另外一種生理本能,渴望留下标記,就像渴望得到标記一樣。

方知有又突然道,“那你說每個Alpha也都想要标記Omega嗎?”

喬喬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問的這是什麽問題,那還用說嗎,Alpha的天性就是占有,別說是Omega,哪怕碰上個喜歡的Beta,甚至是Alpha,他們都有标記的沖動,不能标記別人的Alpha,我的天哪,有雞……有那個,不能用,這不就是古代的女人死了老公要守活寡麽……”

方知有不說話了,安靜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麽。

此時護士出來,喊了喬喬的名字,方知有回神,擔心地看着她,然而經過剛才的那場談話,喬喬顯然平複了許多,回頭看了方知有一眼,跟着護士走到手術室去。

……

半個小時後,喬喬被護士攙着出來,她看上去比先前出來的人還要難受,方知有猜測或許是她還愛着他的緣故,喬喬下意識拿手去碰紗布,被方知有攔下,牽着她出了醫院。

喬喬是瞞着喬阿姨來做的手術,騙她說自己要出差,從醫院出來後直接暫住到方知有家裏去,吳意今天考試,回家的時間比往常提早了不少,替喬喬收拾好房間,幫着方知有把她攙到床上去,門一關,讓她自己休息。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方知有煲好湯,見喬喬還在睡,似乎十分難受,也沒忍心叫醒她。

吳意站在他身後往裏看,目光默默移到方知有貼着抑制貼的腺體上,方知有察覺到他的目光詫異回頭,吳意又把頭撇到一旁去,掩飾道,“今天有人過來看你,我說你不在,她把東西放下就走了。”

方知有往桌上一看,上面放着一個果籃,和一張新年賀卡,落款則是曲麗麗。

吳意問道,“她是誰。”

方知有給他盛了一碗湯,又忙進忙出,把吳意換下來的衣服放到洗衣機裏,抽空回答道,“之前幫助過的一個救助人,現在是協會裏的志願者。”吳意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看上去不是太感興趣的樣子,方知有想到曲麗麗的事情心中就不太舒服,忍不住朝吳意傾訴之前的經歷。

誰知吳意聽罷,十分理智,竟和鐘可勤的觀點差不多,他卻不太習慣評價旁人的家事,只言簡意赅道,“得慢慢來,而且她都去當志願者了,一定是想做出改變的吧。”

方知有看着他,突然笑了,“你和鐘可勤說了一樣的話,難道你們Alpha思考問題的方式都差不多麽。”

聽到鐘可勤的名字,吳意霎時間露出一個要被惡心吐了的表情,翻了個隐晦的白眼,低頭把湯喝完,扭頭寫作業去了。

方知有又當爹又當媽,給他做完飯還要洗衣服,洗完衣服又發愁晚上怎麽睡覺,想趕吳意去睡沙發,又覺得讓一個高三準考生去睡沙發也未免太過不像話。

最後只得抱了床被子,往沙發上一鋪。

吳意回頭看他一眼,猜到他的意思,卻也沒說什麽,起身去洗澡,出來時方知有已經十分自覺,躺在沙發上,鑽到被子裏去,露出個腦袋,兩只手伸到被子外面,刷手機。

吳意站在原地,盯着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半晌。

方知有無聊地刷微博,只感覺眼前燈光突然暗了下來,擡頭一看,吳意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在沙發前頭,一臉不耐煩地看着他。

方知有:“?”

下一秒,他驚呼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被吳意連人帶被子一起抱到卧室去。

吳意撒手,把他扔到床上,方知有彈了兩下,從被子裏爬出來,像是受了什麽驚吓,抱着被子往外沖,低着頭不敢看吳意,嘴裏念念有詞,“不行不行,床太小了,我去睡沙發吧。”

結果被人抓着後領,拎小雞一樣拎了回來,吳意神情十分坦蕩,摸出一針抑制劑,親手給方知有打了進去,敷衍道,“湊合睡吧,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

方知有啞口無言,認命般地被吳意拉着手臂,尴尬道,“你打抑制劑了嗎。”

吳意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打了。”

才怪。

方知有放心下來,不再掙紮,同手同腳地爬進被子裏,鹌鹑一樣,不動了,過了半晌,吳意啪的一聲關了燈,整個房間暗下來,被子被人揭開進來些冷風,方知有打了個冷顫,另外半邊床塌陷下去,一個溫暖強壯的身軀随之而來,是吳意趟進來了。

方知有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兩個人背對着,中間隔着一條縫。黑暗中,方知有靜靜地睜着眼睛,小聲道,“你想考哪個大學?”

吳意毫不猶豫地報出一所上海高等學府的名字,這在方知有意料之內,卻又有些不解,“為什麽非得是上海啊?別的地方不可以嗎。”吳意頓了頓,解釋道,“只要不是這裏,哪裏都無所謂。”

方知有哦了一聲,還想再說些什麽,吳意卻低聲道,“睡了。”

Omega沒再說話,在腦中想象着吳意的大學生活,過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最先說要睡的Alpha卻撐着床起身,默不作聲地湊近,确認Omega是真的睡着了,這才輕輕搬過他的身體,摟進懷裏,抱着睡了。

一個小時後,吳意忍無可忍地睜開雙眼,只想罵人。

掀開被子一看,方知有睡得意識全無,嘴巴微微張開,整個人纏在吳意身上,一條大腿插進吳意雙腿間,下意識地拿膝蓋摩挲他的胯間,一手還伸進吳意的睡衣裏,摸他的腹肌,像個理直氣壯的流氓一樣占Alpha的便宜。

吳意自讨苦吃,只得咬牙切齒地看着方知有,趁着他睡着,撕了他的抑制貼,像頭狼一樣湊近低頭,貪婪地嗅着他的氣息,最後終于忍不住,張嘴把牙按了上去,他的呼吸聲逐漸粗重,卻也只是貼近磨了磨,沒有真的咬下去。

Omega在睡夢中不舒服地掙了掙,松開吳意,翻身換了個方向。

吳意不甘心地瞪着他,拿指頭去摸他的嘴唇,怕再這樣摸下去就得出大問題,只得一臉暴躁地去洗手間打抑制劑,默默在心中記下一筆。

第二天一早,方知有睜眼,手腳滑動,在床上伸懶腰,轉頭一看,身邊空無一人。他一臉茫然地走出卧室,只見吳意早就起床,正一臉精神不振,眼下發青地坐在桌前,不高興地瞪着自己。

方知有莫名其妙,只當他是餓了,洗手給吳意和喬喬做飯去。

早飯完畢,吳意去上學,方知有進卧室看了看喬喬,見她一夜過後緩過來不少,便放心地去出門上班去。

一年伊始,他心情頗為不錯,沖許久未見的同事打招呼,然而今天辦公室的氣氛卻非同往常,大家看着方知有,神情怪異,趁他轉身的一剎那竊竊私語,同事一臉擔憂地湊近,對方知有低聲道,“主任叫你去他辦公室。”

見四下無人,又補充道,“好像是要辭退你,你快去吧。”

方知有心中一沉,起身朝領導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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