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易碎品不是藝術品(十五)
鶴丸立在原地, 眼中映着那抹漸漸倒下的深藍色身影。
而包圍了三日月的衆多時間溯行軍正紛紛舉起武器,那纏繞于上的污濁靈力肉眼可見,分外懾人, 并在一處直直地向下刺去。
鶴丸沉下目光, 右手自身側擡到腰間, 從詫異到行動不過剎那。
……開什麽玩笑!
破空聲響,鶴丸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然空無一物, 只留下雪白的殘影, 刀刃疾沖向前,留下一條灼亮的刀光, 久久不能消散淡去。
風聲劃過,白光四濺, 時間溯行軍嘶啞的咆哮響徹山林, 落葉飒飒, 只聽得刺耳的金屬碰撞聲砰然響起, 鶴丸已然來到了三日月所在的位置。他一手攬住對方倒下的身體,一手執刀擋在頭頂, 将敵軍的數把武器通通抵住。
“這可真是……”
鶴丸咬着牙竭力向上撐着, 手腕一轉,利刃直指最近的時間溯行軍,仿若烈火一般燃燒的靈力遍布刀身,橫掃而過,瞬間斬斷了半數溯行軍的身體。
一半的時間溯行軍就此消失, 身體化作黑霧散去, 露出了開闊的視野。鶴丸叼住三日月的本體刀,趁機抱起三日月,越過突破口, 朝着前線審神者所在的方向疾速奔去。
鶴丸的速度極快,像是一道瑩白的閃電,眨眼間脫離了包圍圈。
他警惕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視線掃過隐秘的叢林,卻清晰地感受到手掌碰到的衣料越來越濕熱。
鶴丸向下掃了一眼,愕然發現三日月身上的衣服已經快要被血浸透了。
喂,千萬不要死啊!
他緊皺着眉暗道。
深深呼了口氣,鶴丸加快了腳步,手上卻突然一輕,卻看到三日月已然消散了痕跡,回到了本體之中。
他赫然睜大雙眼,眼裏流露出驚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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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不穩的跡象……這可不妙啊!
……
“啊!鶴丸殿!”
從臨時搭建的手入室裏走出來亂藤四郎面色一驚,手忙腳亂地攏了一堆繃帶和丁子油跑到鶴丸面前,“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姬君剛剛又去其他地方了,先用這個吧!”
橙發短刀的眸裏透着極度的擔憂,如果連前線部隊的鶴丸殿都能受這樣的傷……這次的戰鬥,會持續多久呢?
聽到亂藤四郎的話,鶴丸愣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沾了大片血跡的衣服,拽起披風擦了下側臉的濕潤,“啊,不是我的血。”
這下真是被染紅的鶴了啊。
鶴丸側了側頭,挑起頸側的長發,發現竟然連發梢都沾上了紅色,不免失笑。在前線戰鬥了這麽多年,把白鶴染紅的成就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達成的。
“咦……不是你的血?”亂藤四郎複述了一遍,不可置信道,“那是誰的?”
時間溯行軍的“血”都是污濁的靈力,根本不可能造成這幅樣子,他明明記得鶴丸殿剛剛還是一身雪白的!
鶴丸面色複雜,把手上的太刀展現在亂藤四郎面前,“是三日月的。”
華美的太刀安靜地躺在鶴丸的手心,只能感覺出一絲微弱的氣息,若不是看那完好的刀柄與刀拵,誰也不會想到其中的刀刃已經布滿了裂痕。
“三日月殿……?”亂藤四郎驚詫得連聲音都高了幾度,擡起頭望了望四周,神情疑惑,“三日月殿在哪裏?”
“在這裏啊。”鶴丸無奈地把手臂壓得更低了些,試圖引起對方注意,“在本體裏面。”
“本體裏面……”亂藤四郎腦袋發懵,像是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後猛然反應過來,“三日月殿怎麽會在——!?”
刀劍付喪神自被召喚出來的那一日起,除非特殊情況,不會再回到本體之中了。
“我也不知道。”鶴丸搖了搖頭,“我可以保證,我很及時地回到了駐地,也沒看到他被時間溯行軍擊傷。”
而且……對方看上去還很能打。從小狐丸那聽說的他能一個打十個居然是真的麽!
鶴丸不免思索,如果那道刀氣砍在他的身上,也許自己現在也變成半截了。
“那……鶴丸殿,我們該怎麽辦?”亂藤四郎湊上前,緊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角,甚至不敢伸手碰一碰三日月的本體,生怕讓那脆弱的太刀碎掉。
“只能等姬君回來了。”鶴丸沉聲道。
頓了一頓,他轉口道:“不過,就算姬君來了也毫無辦法吧。畢竟這家夥身上不只有姬君的【銘印】,就算姬君想幫他也——”
亂藤四郎沉默,确實是這樣,就算姬君來了,也對三日月殿的情況毫無幫助啊……
“嘛,趁着現在敵人還沒來,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兒吧。”鶴丸擦了擦自己的本體刀,注視着刀刃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鎏金的眸子亮的驚人,“畢竟,戰場可不是鬧着玩的啊。”
……
“我想了很久,決定告訴你這件事。”男人的聲音從通訊器另一端傳來,“作為三日月宗近的主人,知情權還是有的。”
剛清掃完被暴露坐标的本丸裏的溯行軍,回來的路上,審神者接到了赤鬼的通訊消息。
她頓住了腳步,“不要再聯系我了。前線的戰事你無權指揮。”
說罷,就要斷開通訊。
“如果我說,這次時空亂流與你的三日月宗近有關呢?”
“……”
“不說話了嗎?也對,這樣的事實對你來說很難接受吧。”
另一邊,坐在辦公室的男人随手點開了情報錄像,“時之政府對這振三日月進行了監測,發現了很多疑點。”
“什麽?”
“第一,三日月宗近所在的前線本營被時間溯行軍突襲。”
“本營被襲擊這種事十分常見,這一點在以往的戰況報告上都有記錄。”審神者冷然道,“然後呢?”
“第二,三日月宗近身上沒有‘輻射’,也就是上次跟你說過的傳染源——我合理懷疑他将本丸其他刀劍付喪神身上的輻射全部淨化了,或者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我也可以合理懷疑,根本沒有你推測的這種東西。”審神者垂下目光,“時空亂流雖然少見,卻也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偶爾,它們也會出現在各種戰場中。”
“第三……這振三日月的記憶被‘井上’篡改過,”男人輕輕眯起雙眼,“這件事,我還沒有跟時之政府上報。”
審神者閉上眼睛,“如果記憶被修改,三日月有什麽理由手刃‘井上’?”
“哈哈哈……”通訊器的那端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你還真是,把我每一條都反駁了個徹底啊。”
“……如果沒別的事,就不要來打擾我。”
“你動搖了。”男人斷然。
審神者捏着衣擺的手緊了又緊。
他們曾經并肩作戰數年,彼此相互了解,她知道,對方在追溯情報方面極為出色,即使是推測,也能中十之八九。
可這一次,他們站在對立的方向。
“你真的要為了一振普普通通的刀,賭整個戰場……甚至這個世界的未來嗎?”男人輕笑,“我當然可以陪你,可是其他人會怎麽想呢?”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前線戰場的規則,你都忘了嗎?”
“三日月宗近是我的刀,我會對他造成的後果負一切責任。但對于未發生的事,你說的一切都是妄自揣測罷了。”審神者道,“并且,我會将這次事情的源頭徹底查明。”
“嗯~随意。”男人的聲音懶散而悠長,“對了,這邊還有一個消息,對你來說應該是最重要的吧。”
“‘錐神’已經失去了反應,刻在他身上的第三條【銘印】的氣息也趨于平穩。”他輕聲道,“如果沒有猜錯,他現在大概已經陷入了沉睡。”
“所以——快回去吧。”
男人望着通訊器上代表“通訊停止”的提示燈,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
望着面前氣息飄渺的太刀,審神者少見地發起了呆。
剛從各個坐标的戰場上退下來的審神者們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休息,四周空無一人,唯有新鮮的、剛剛飄散而逝的溯行軍的氣息。
“姬君?姬君!”鶴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終于回過神來,才道:“在想什麽呢?再不想辦法的話,三日月真的要不行了啊!”
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站在審神者身側,神情愧疚,“抱歉,姬君,如果不是我們從三日月殿身邊離開,他就不會……”
藍眸的打刀手指不斷在刀柄上摩挲,一副無措的樣子。
“不是你們的錯。”審神者搖了搖頭,溫聲道。
她微微垂首,思索許久,終是作好了決定。
把三日月帶回本丸——本丸是最為安全、也是最為封閉的地方,目前遭到侵襲的多為B級及以下的本丸,相比之下,她的S級本丸更加堅固,坐标也更加隐蔽。
将他與時間溯行軍隔離,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
也是,她能保護他的唯一舉措。
“亂。”她喚了一聲。
“在!”亂藤四郎小跑過來,“請問有什麽吩咐?”
“你先回本丸吧,”審神者拿着太刀站起身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幫忙。”
“哎?可是戰場這裏……?”亂藤四郎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麽,眨了眨眼,“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後勤工作大部分都是各個本丸的審神者做,”鶴丸道,“這種小事,沒問題的~”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希望大家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她轉過身,溫柔的眸光中閃動着難以察覺的哀傷,終究沒再說什麽,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