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偷梁換柱(一)

林九敘擡頭問:“是誰?”

“對,”葉時熙說, “林九敘……你知道麽?有一個人的屍身, 被用了兩次。”

“嗯?”林九敘露出了很困惑的表情。

“我先不講是誰,從頭跟你分析。”

林九敘看着對方那高興的臉, 也十分好脾氣地放柔了語氣:“嗯。”

“兇手為什麽要跟在景泰後邊殺人?這點十分明顯, 咱們也都知道,就是兇手沒有功夫、自己殺不了人。因此, 他總是等景泰動手弄昏對方,再殺死目标并且分割開屍身。至于為何要找景泰,不是其他入魔的人, 我想, 這是由于景泰變回人的欲-望遠遠強于他人。景泰為了景澤一心渴求複原, 其他的人卻未必也是這麽想, 景泰說了, 成魔之後堤壩潰決, 洪流奔騰,比真實的人生愉悅。他雖功夫不濟,但也練了多年, 在執念驅使下當能完成任務。”

“對。”

“在整件事情中,我始終感到奇怪的,便是拿走‘軀幹’,而非上半或下半身。”

“如今你想通了?”

“其實這點早想通了。”葉時熙說,“因為找不到你的人,然而時間十分緊迫, 只好用另外三個人。”

“用另外三個人?”林九敘想了想,而後點了點頭,“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啊,我呢,在想到江隐之的屍體時,曾懷疑它是被拼出來的……屍體用被捂着,門窗全部緊鎖,那具屍體很久之後才被發現,其實全都是兇手有意為之的。我當時想,兇手用頭發從外面吊着窗闩關上窗,為的根本不是再去将楊滿庭給殺死,而是要拖延更長的時間——只有屍體腐爛到一定程度後,江家才瞧不出頭顱、胳膊和腿被切下的時間不同。”

江景泰這時眨眨眼:“可頭顱的确是江隐之的,說他沒死也說不過去啊?”

“他當然是死了。”葉時熙随便解釋了一下,“實際死的人數比表象少一個,少的人是誰簡直再清楚不過,就是沒有頭的。”

江景泰問:“楊滿庭?”

“對。”葉時熙說,“那時我琢磨着……第一個死的人其實是江隐之,頭被割下,剩餘部分被僞裝成楊滿庭。第二個死的人其實是莫友之,腿被割下。第三個被害的人則是史敬之,雙臂被砍。而江隐之,則是用他自己早被割下的頭、莫友之的腿和史敬之的胳膊拼出來的。也就是說,消失的楊滿庭便是躲在幕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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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楊滿庭嫁禍給我?!”江景泰胸中有憤怒的火焰一直燃燒,血液一直沖到頭頂,然而與之前不一樣,他并沒有只被殺意驅使,完全失去他的理性。他身邊的江景澤輕輕攬住他,用無聲的語言安撫他的弟弟。江景澤冷靜了一下,發麻的頭發才漸漸地恢複了。

葉時熙看了看江景泰,又說:“當時我還把整個過程都想象出來了——出事那天,楊滿庭知道江隐之已經在江家,于是将信送給慌亂的江景泰。景泰看到信後大喜過望,決定冒險一試,便對江隐之、楊滿庭二人下手,然而楊滿庭是個煉丹師,是可以抵抗迷香的。他在江景泰離開後,僞造了他自己屍身。他為江隐之的身體換好衣服,将江隐之殺死,頭藏在被子裏,并把剩餘身體扔到自己房中,弄出‘楊滿庭’無頭屍。接着走出江家,又跟着莫友之和史敬之二人,切下腿和手臂,再回到江隐之住處從外提起窗闩上的頭發,推窗進去拼好屍體,并且噴灑一些鮮血。江隐之的住處在角落裏,他是可以使用梯子悄悄爬上江家的牆頭的,下來之前再将繩子系在梯子上,一點一點握着繩子沿牆爬下來。哎,只要爬進來了,從江家出去其實并不難。但他一把年紀,爬上爬下好像也是挺不容易,可能煉丹師的體力比一般的老頭好很多吧。當時我還覺得推測一定沒錯,但卻被打了臉。”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剛開始疑心入魔,就有個人送來了信。”江景泰回憶着,又問葉時熙道,“怎麽被打了臉?這個猜測,到底哪裏不對?”

“不對。”葉時熙說,“我問了林九敘,他說絕對不是湊的。江隐之的屍身,每個部分都是本人。”而他十分相信林九敘的判斷。

“對,每個部分都是本人。”林九敘接話道,“江隐之的頭、胳膊還有腿,死亡時間的确是一樣的。雖然屍體放置了好些天,在你看來腐爛程度很高,但是我敢發誓,如果它是第一天淩晨死的江隐之、晚上死的莫友之,和第二天晚上死的史敬之拼起來的,我絕對能發現。前後差了将近四十八個小時,一定會有些細微的差別。”雖然不是法醫專業,但他也對人的身體十分熟悉。

頓了一頓,林九敘又說道,“而且,四肢就是老年人的四肢沒錯。江隐之和楊滿庭的年紀相仿,可以蒙混過關,可是,莫友之和史敬之都正值壯年,其實是會有區別的,僞裝不成老年人的胳膊和腿。我看過一些書……還是那一句話,也許可以瞞過別人,但不可能瞞得過我。四肢就是江隐之的,不是另外兩個人的。”

江景泰問:“咦?”

林九敘點點頭:“四具屍身裏邊,唯一一具不連貫的,就是江隐之的……剩下全都是一體的。因此,沒有人的屍身是拼湊起來的,全部都是整體,這點不會有錯。”

“我同意。”這時,江景澤插話說:“萌昊方才那些推論,我都聽了,很有道理,然而卻是不可能的。”

“……”葉時熙看向江景澤。

江景澤說:“失去胳膊的史敬之,我是見過他幾次的。史家家主有時會帶兒子過來,史敬之作為侄子常在其中,外界都說史家家主十分喜歡這個侄子,都是真的。”

“……”

“他右手有六根指頭,”江景澤的聲音十分冷靜,“江隐之的屍體沒有。江隐之的屍體我當時細看過,的确沒有什麽很特殊的地方。如果是個六指,我會留意到的。”

“好吧,”江景泰道,“我明白為什麽不能是湊的了。”

“所以……”林九敘又看向了葉時熙,“你方才到底想到什麽了?”

“整件事的真兇依然是楊滿庭。像我方才講的,有一個人的屍身,被用了兩次。”

“兩次?”

“現在就來确認下吧……”葉時熙轉頭問江景澤道:“那個所謂的‘楊滿庭’屍身,在靈堂裏擺了多長時間?”

“楊滿庭沒親人,三天後入土的,是最早的吉日,送葬也很匆忙。”江景澤說。

“那麽,封棺是在什麽時候?”

“送葬之前封的。”江景澤又回答。

“果然沒錯。”葉時熙點點頭,“根據景泰那天講的,時間線應該是這樣:假的‘楊滿庭’是淩晨死的,莫家距離江家是最近的,莫友之便死在當天晚上,史敬之則是第二天晚上,此時假的‘楊滿庭’還未曾封棺。那麽,殺人者還來得及去卸假楊滿庭的胳膊和腿,将莫友之和史敬之的塞在假楊滿庭的衣服裏邊。‘楊滿庭’沒親人,死狀又很可怖,他把第六根手指稍微隐藏一下下,不會有人掀開蓋子仔細地瞧他的,胳膊和腿大致上差不多就好,是人類的手腳就行,細節方面應當可以蒙混過關。”“信”上寫了,飲下血的時間間隔越短越好。

“的确有這可能。”江景澤點點頭,“楊滿庭沒有任何親人還活在世上,因此夜裏也沒有人為他守靈,他可以去靈堂……靈堂的長明燈一直點着,他也便有了照明的亮光。”

“是。只用三個人湊,不管最後那一個人如何,也完全是因為,他要趕在封棺材之前行動。”葉時熙摸了摸下巴,“你們再等我下,我要想想還有沒有漏洞……”

“你慢慢想,不要太急。”林九敘低頭看了眼兩個壞掉了的糖人,“至于現在……重捏兩個糖人好了。”

“啊?”話題轉的太快,葉時熙不适應。

林九敘說:“糖人都被你拍成那樣了。”

葉時熙舉起糖人看了看,也覺得的确是慘不忍睹:“抱歉……那重做兩個吧。”

于是林九敘又付給了吹糖人師傅一些銅錢,吹糖人師傅便冷着張臉地重新捏了起來,待到最終完成,竟與之前無差。林九敘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十分小心地又拿在了手裏邊。

葉時熙瞧了瞧,将兩個小糖人遞給了林九敘,笑問:“幫我一下?”

“拿不了那麽多。”林九敘說,“一手只能握住一個,兩手都是糖人看着也太奇怪了吧。”那種情景想想就覺得很滑稽。

“哦……哎,我只喜歡空手走路,拿着東西怪不舒服。”他十分讨厭的,就是手裏有東西了。

這時,江景泰小聲道:“不然,我幫你吧……”說罷,就要伸手去接。江萌昊剛剛給了他清白,這讓他有一點感激對方。

還沒等他碰到糖人,林九敘卻突然出聲:“你一邊去!老子一顆真心,就憑你也想要拿在手裏?”

江景泰被吓得一縮:“……啊?”

“我拿我拿,我拿我拿。”葉時熙急忙打了個圓場,“別吵別吵,和平,和平。”

林九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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