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囚禁
昏暗的地牢,潮濕陰冷,耳邊偶爾會傳來撕心裂肺的悲鳴與慘叫。聽說來到這裏的人總會吐出點兒什麽。她南宮言若,沒有認罪,但是已然領罪,就不會受什麽酷刑吧。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身邊的稻草發出腐敗的氣味,角落裏一只碩大的老鼠盯着她,擡着小爪子,嘴巴上的小胡子不時的抖動着,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綠豆大的鼠眼上下晃動着。似曾相識的感覺,很久了,忘了這樣的感覺,那時候會害怕會恐懼,只是現在言若冷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切。
被關入地牢已經二日了,合宮上下都伸長着脖子等待着皇上的決斷。加害皇嗣是重罪,陷害寵妃會惹惱皇上,只是南宮言若是太後最為庇護的外甥女,所以太後依舊在追查,皇後也在追查,倒是皇上,讓人看不清心思。
冬日裏越發寒冷,只是第一場雪還沒有飄落。墨暨軒下朝之後,随意的走在後宮之中,在他發現是去雨霖閣的方向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換個方向,墨暨軒負着手,握着拳,忍住想回頭的念頭。一陣寒風吹過,幾朵梅花飄落在他的腳邊,只是這裏沒有梅花,而地上的梅花也不似飄落的花瓣。彎腰撿了起來,原來是紙做的梅花,9片花瓣上有白色的有粉色,那粉是胭脂暈染的,做的別致。擡頭就看到立在宮門邊的梁绮羅,她的手中還握着兩朵和他手中一樣的梅花。粉色的羅裙,盤起的發髻別着幾支梅花簪,一支梅花珍珠釵輕觸發髻。原來他來到了梁绮羅的的月岚殿,只見她收起驚訝的神色,俯身行禮。墨暨軒擡手讓她起身,邁腿進了月岚殿的宮門。他知道在後宮之中,南宮言若與林香之之間看似熱絡,其實并不親近。但是從招待雲國國主游園時,他就發現言若與梁绮羅之間關系并不是看起來那樣平淡。
“這是你的?”墨暨軒将手中的花瓣遞了過去,梁绮羅雙手接了過去,淺淺一笑,“是臣妾的,謝謝皇上。”她捧着手中的花瓣,向廊邊走了過去,停在一個窗戶邊,白色的窗紙上畫着一支素梅,黏上的花瓣瞬間讓素梅有了動感。只見梁绮羅小心的将手中的花朵黏了上去,墨暨軒發現素梅上有九朵梅花,每一朵都有九朵花瓣,已經有一半的梅花染上了粉色的胭脂。他忽然想起,梁绮羅喜歡梅花,可惜她住的地方沒有梅花,而這窗紙上的梅花卻很有心思,梁绮羅是個有才情的女子,他知曉。
“這是言若送予臣妾的,名喚曉妝染梅,九九八十一朵花瓣,每天染一朵,染完了,這個冬天就過去了。”梁绮羅從侍女的手中拿過一個胭脂盒,食指輕輕沾了點,點在了一朵花瓣上。
“這是她做的消寒圖。”墨暨軒打量着,內務府做的消寒圖,只是簡單的格子,從冬至日起,每過一天,便在一個小方格裏用色彩、符號或文字注明天氣的陰晴雨雪,而這個點花瓣的消寒圖看的出心思與巧妙,送給喜梅的梁绮羅更是讨喜。
“是,言若知道臣妾喜歡梅花,就連着粉色的胭脂也是她特意制給臣妾的。”梁绮羅小心的将盒子收起來。
“你和言若很要好?”墨暨軒微微眯起眼睛。
“說起來皇上也許不信,臣妾小時候就和言若相識,只是那時候太小。”梁绮羅告訴墨暨軒,她的母親與言若的母親是是閨中好友,手帕交。在她們5歲的時候,她們在梁大人就任的湖州相逢,有過短暫的相處。“要不是言若提及,臣妾也真的忘了。”
“梁绮羅,你可知,現在提及與南宮言若交情非淺,是很危險的。”墨暨軒擡手扯下一朵梅花,揉在手中。
“會嗎?臣妾并不在意,有心的人才能知曉她的好。”梁绮羅知道現在說這些會刺激到皇上,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求情無用,探望無門,她心中多少有了怨恨,但是看到此刻冷酷的帝王,沒有甩掉手中的花瓣,她忽然相信,言若會無事,會平安無事的走出厲刑司。
厲刑司裏,沒有陽光,沒有計時器,言若在這裏已經呆了2日了。食物被按時送來,發黴的饅頭,發黃的蔬菜,散發異味的米飯,不過至少水是幹淨的。她沒有期望有人來看她,她知道那個帝王不會允許。他在等她求饒亦或是在考慮給她更嚴厲的懲罰?一杯毒酒,三尺白绫?當日的安貴妃就是一杯毒酒了此一生的。好像是同樣的情景,安貴妃被陷害成為了謀害皇上養母敦孝皇後的兇手,害皇後落胎。安貴妃抵死不認,對先皇也日漸心冷。先皇一杯毒酒送往安貴妃處,其實那是一杯沒有毒的酒,只是為了讓安貴妃能去求他。沒想到那杯毒酒變成了真的毒酒,一縷香魂離去,卻是那樣的安詳。言若很好奇,先皇對這樣的結果會是怎樣的心情。這是不被允許知道的歷史,但是言若從太後處知曉了。難怪那墨寒玉暗的讓人心悸,指尖的輕觸,她清晰的感覺到了悲涼與哀怨。面前的一束光被陰影遮住,暗影慢慢擴大,如張開的羽翼。耳邊傳來烈鳥的低鳴之聲,言若心中輕快起來,她要的東西已然成了,等了這麽久,終于等到了。忽然,耳邊傳來鐵鎖被打開的聲音,嘩啦啦的敲在心頭,言若輕輕抿起嘴,低不可聞的哨聲溢出,面前的陰影瞬間消散之際,一抹明黃在眼前,忍住眩暈,言若擡起頭,仰視着面前的墨暨軒,她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為什麽不吃東西?”墨暨軒在言若面前蹲下,捏住了言若纖弱的下巴。
“很重要嗎?”言若嘴角微微揚起,臉色蒼白卻異常平和,褐色的雙眸猶如融化的琥珀,清澈的眼神幹淨純潔,那神态像極了那日她中毒的神情。
“你…”墨暨軒心底一陣慌亂,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言若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在這裏這幾天,想清楚沒有,朕等你辯白。”
“辯白皇上就信我了?”言若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想起那日在衆妃面前,墨暨軒對她的質疑,毫無情面的職責,她不該對他抱有什麽幻想。
Advertisement
“朕要你說。”輕觸言若的臉龐,指尖的冰冷讓墨暨軒莫名的心痛了一下。
“皇上要我說什麽?求饒嗎?像你的其他女人一樣,抱着你的腿哭訴,哭瞎了眼,苦壞了嗓子,求天求地求皇上您?”言若清亮的眸子對墨暨軒的注視毫不躲閃,她緩緩湊近墨暨軒的耳邊低語,“這些我不會,也不屑不會。”
“你倒是很有恃無恐的樣子,你不怕朕真的賜你死罪?”言若的話顯然刺激到了墨暨軒,抓住了她纖弱的肩膀,将她提了起來按在冰冷的牆壁上。
“該來的躲不掉。”
“哼…你是仗着母後給你撐腰,所以才不怕?”墨暨軒想到母後親自找他,說下重話,絕對不許傷害言若,第一次,他第一次看母後這樣維護一個人,除了他和墨暨宇,言若是第一個。
“太後真的很疼我,不過我不會讓太後和皇上為難的,皇上只要告訴太後,言若甘願受皇上處罰就行。”
“你真的想讓母後知道你認罪?”
“太後那日聽到了,我清楚的說不是我做的,但是我願意接受皇帝認定的處罰。”
“香之為了你,動了胎氣。”墨暨軒松開言若。
“哦,原來皇上是來責怪我的?…”言若冷下眼,咬牙忍住忽如其來的暈眩。
墨暨軒背對着言若,握緊了手中的拳頭,是他忍不住來看她,想着也許他親自來了,她會低頭,說一句自己不想呆在這裏,她想出去。可是她沒有,她似乎不介意被囚禁的日子,即使送來的飯菜不能下咽,她也都忍了下來。
“快的話,我想我明天就能出去,慢的話,後天吧。”言若似乎是在說給對方聽,也像是自言自語。
“朕倒要看看你怎麽出去,如果你能堂堂正正出去,朕決不為難你。”聽到此,墨暨軒猛然回頭,惱羞成怒是什麽樣,看一下此時的墨暨軒就會知道。
“拭目以待。”言若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如沐春風般淺露酒窩,這個笑容讓墨暨軒心上一痛,他一把抓住言若的手,力道漸漸加深,卻沒有看到言若半分痛苦求饒的神情。她就是這樣,從不求饒,永遠那麽坦然,為什麽?他知道她不是深閨中不谙世事的千金,他很想知道,在宮外她究竟經歷過什麽?
從厲刑司出來,墨暨軒陰沉的氣息更加濃重,一邊的李貴時不時瞅一眼主子。皇上最近并不好過,皇後動用前朝力量,上奏章,要求懲治在後宮實施巫術的宮妃。太後發話不查出真相,不許動外甥女一根頭發。淑妃最近身子弱,溫太醫一直守着。朝堂之上,邊關,赈災的事宜也在不斷的變化。剛回到禦書房,順親王已經在那裏候着,風塵仆仆的連盔甲都沒來得及的換下。
“回來了?”墨暨軒步入書房,墨暨宇連忙跟了上去。
“是,臣親自送蘭王到邊關外。”
“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兄…”墨暨宇的稱呼讓墨暨軒皺了眉頭,自從他登基以來,墨暨宇就不再稱呼他皇兄了。
“暨宇,有些事情不該你關心。”
“為什麽不?言若也是我的表妹,她受苦我為什麽不能關心。”
“她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做錯事?言若會嗎?皇兄你相信她會嗎?言若從不奢望什麽榮華富貴,如果她不願意成為皇上的妃子,母後絕對不會強求她,可是她答應嫁給你,成為你衆多女人中的一個。即使臣弟不願意相信,但是也必須承認言若是喜歡皇兄的。”說道此處,墨暨宇眼中閃過一絲苦楚。
“暨宇…”
“皇兄,讓臣弟說完…臣弟從不奢望得到言若,只希望她能開開心心的,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當初我就該求母後将言若許配給我,而我終其一生,就将只有一個王妃。”
“暨宇,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墨暨軒怒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原來弟弟的心中從來沒有将言若放下過。
“臣弟知道,如果的事,言若跟我說過,世界上沒有如果,過去了就過去了……”墨暨宇的聲音越來越低,轉身向門外走去。
“暨宇,你要去哪裏。”
“去母後那裏。”墨暨宇沒有回頭,沒有看到自己哥哥冷若冰霜的臉龐。
墨暨軒握緊了拳頭,這是第一次弟弟這樣直接的與他說起言若,他還說言若是喜歡他的,有嗎?他幾乎從言若身上體會不到她的依賴愛慕,不,有過,那短暫的親昵,轉瞬即逝。
與墨暨宇的不歡而散,讓墨暨軒更加的煩躁。他知道弟弟去了母後處,讓母後幫言若,救出言若。連第二天連早朝墨暨宇都沒有來,墨暨軒一直冷着臉,訓斥着大臣不該再對後宮指手畫腳,但這并沒有讓墨暨軒的心情好一點。退了朝,禦書房內,墨暨軒繼續批改奏折,只是他的耳邊又響起言若平淡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再次在他的心底投下了一塊碎石,讓他有些不安。視線落在筆架上的那枚墨寒玉上,腦海裏閃過幾道白光,他伸手扯下了那枚玉佩,緊緊的捏在了手中。
“皇上…”門被推開,只見李貴氣喘喘的跑了進來。
墨暨軒重新拿起筆,面色如常,似乎并不着急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的樣子。
“皇上…”李貴從門外走了進來。
“何事?”墨暨軒重新抓起筆,埋首與奏折中。
“太後請皇上去慈寧宮……”李貴聲音很低,小心的揣測着此時皇上的心情。“還有,南宮昭媛…南宮昭媛……”
“她怎麽了?”瞬間,墨暨軒站了起來,似乎馬上就揪起李貴的,問個明白。
“南宮昭媛被太後接出了厲刑司。”話音剛落,墨暨軒已然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