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又被龜大爺撞床的聲音吵醒了。
我頭疼地扶額:“是是是,我馬上起來給你吃的,你能不能消停一點?”
龜大爺撞得更厲害了。
我服了這大爺,自從這大爺養成每日早上六點按時過來撞床的習慣後,我的生活作息也從夜兩點睡早十點起變成了夜十二點睡早六點起了,我真是謝謝他全家啊,改變了我的不良習慣。
我把大爺捧在手心,恭敬地放進水盆裏,打開冰箱拿出小魚解凍,切了幾塊蘋果丢進去,然後才去洗漱。伺候這大爺比伺候我自己還困難,每天都得先伺候好他,我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洗漱完後,我把解凍的小魚丢進水盆,大爺突然冒出頭叼住魚頭,吓得我手一抖,差點把手指頭送進他嘴裏:“嘿,你這混蛋,想咬斷我的手嗎?”
大爺龇牙咧嘴地張張嘴,叼着小魚,甩甩小尾巴,撅着屁股背對着我,撕咬起來。
“你這小壞蛋,總有一天把你炖了。”我洩憤地戳它小尾巴,它回頭瞪我一眼,又繼續吃它的大餐。
我看了它一回,洗幹淨手去工作室。看着電腦前未畫完的圖,腦海裏突然逝過一幅龍龜與小廟圖,莫名地,有股孤單、悲傷的情緒在胸間蔓延,我心堵得慌,下筆時不由自主地帶入了這些負.面情感。
草圖在筆下形成的時候,我心情很難受,我明明畫的是歸形,下筆時想的卻是那只孤單的龍龜,我已分不清畫的是龍龜,還是歸形。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會那麽清晰地記得龍龜和小廟的場景,就像銘刻在我心上一樣。
我出神地望着歸形望星空圖,有什麽片段正在腦中出現,仿佛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幅畫面,龜望着什麽,眼神孤獨、寂寞。
自從歸形來後,我最近總在做夢,夢裏的場景一覺醒來後就忘了,我根本不記得夢到了什麽,但我有種很強烈的感覺,夢裏的事情都是真實的,并且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我一定是以前經歷過什麽,而且這經歷跟龜有關。
我脖間突然一痛,我受驚地摸脖子,登時吓了一跳。
大爺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了我肩頭,正凝神貫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畫。
“你可以不吓我麽?”我摸着心髒道,“我的心髒遲早要被你吓出病。”
大爺看着我,伸出右前肢指着畫,我立刻把他放到桌上,他哧溜一下爬到屏幕前,上半身揚起,趴在屏幕上,伸長了前肢指着某個地方,然後回頭看我。我一臉懵逼,壓根不懂它要表達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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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似乎有些急了,爬到我的數位板上轉來轉去,好像在畫什麽東西。
我鬼使神差地将畫筆跟着它的線路走,一樣東西的輪廓出現在屏幕上。
小廟,夢中的小廟。
我愕然,記憶碎片又一次拼湊起來,形成一個完整清晰的小廟。
我立刻将小廟加上去,我越畫越多,記憶裏的畫面越來越清晰,等到我停筆時,我驚呆了。
我真不知道我畫的究竟是歸形還是那只龍龜了。
這幅畫與記憶裏的太相似了,除了構圖和主角外,意境和背景都一模一樣。記憶裏的龍龜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我會有它的記憶。
在我認知裏,古人崇拜的瑞獸大都是龍、鳳、麒麟等出名的瑞獸,很少會崇拜龍龜,那這只龍龜怎麽會這麽深刻地刻在我腦海裏。
我上網查了關于龍龜的資料,吃驚地發現就在相鄰的城市有一片海,海上有一座巨山,旅游局稱之為“觀海山”,但當地人都稱為“龍龜山”。
巍峨龐大的巨山被蔚藍的海水包圍,伫立在海邊,山上百草叢生,樹木豐茂,仿佛歷經了數千年滄桑,每一道痕跡都銘刻着歲月和光陰。
我看着圖片,突然眼眶有什麽在翻湧,擡手摸上去,驚覺居然落了淚。
為什麽,我那麽悲傷、悲痛。
歸形趴在電腦屏幕前,靜靜地看着圖片,目光裏流露的感情,像是憧憬又像是悲傷。
我捧起了歸形,發現它眼眶裏也有了濕意,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們會那麽難過。
我決定帶歸形到那座龍龜山上看看。
這時候,上次遇到的對象打電話給我,約我出去玩。
我說自己想去龍龜山看看,幾天後才回,他很爽快地說他正好休假,可以開車帶我過去。
我不太想麻煩剛認識的人,可他堅持,我想到可以培養感情就同意了。
這大概是歸形第一次見到他,他叫張慷,身上充滿商人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麽,歸形似乎很不喜歡他,見到他就張大嘴,虎視眈眈地示威。
張慷友好地向歸形伸出手,歸形一口就咬下去,吓得張慷縮回了手:“他好像不太喜歡我的樣子。”
“嘿,你要是咬我朋友,我不帶你去了。”我戳它腦袋,它老實地縮進殼內,眼睛還是盯着張慷。
我們上了車,張慷指着我手心裏的歸形道:“你就這麽抱着它,不把它放水盆或者袋子裏麽?”
“不用,它不喜歡,我就這麽抱着它就好,它不會亂跑的。”我道。
張慷的表情有點奇怪,他眉頭微皺:“萬一它大小便呢……”
歸形突然伸出四肢,耀武揚威地朝張慷張大嘴巴,這是它生氣的表現。
“呃,你最好不要這麽說它,它不太喜歡被這麽說。”我順了順它的小尾巴,它氣哼哼地轉過身,用小屁股對着張慷。
張慷訝異地張了張唇,神情奇異:“它還真是有靈性。”
“是的。”我笑了,“這大概是我見過最有靈性的龜了。”
“它叫什麽名字?”
我得意地說:“歸……啊!”我受痛,這家夥居然咬我手指,“你幹什麽呢?”看到它怒氣沖沖的眼神,我嘆了口氣,“它叫龜龜。”看來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它的名字。
張慷尴尬地扯動嘴角笑笑,我一愣,不知為什麽感覺他眼裏充滿了厭惡。
他不是喜歡龜的麽?
風景在眼前快速掠過,我們來到了海邊,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窗戶,往外看去,歸形撓了撓我的掌心,我把它托到窗邊,讓它看得更清楚一些。
海水的腥鹹味沖入鼻中,這是我第一次聞到海風味,卻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随着車的緩慢駛過,一座巨大的山闖入視線。
我的呼吸頓時一滞,歸形也很安靜地伸長脖子,望着那座山。
那裏好像有什麽在吸引我,在召喚我,我必須要過去,他在等我、等我……
“南泓亦,你在做什麽!”
我突然受到一股力道往後倒去。
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把手放到了把手上,差點拉開了門。
幸好門是鎖着的,不然我真是要在高速行駛的車上掉出去。
“對不起,我有點走神。”我扶着額頭,歸形撓了撓我的衣服,張張嘴,我摸了摸它的腦袋,“我沒事。”
歸形哧溜一下爬到了肩頭,不知它看到了什麽,激動地要爬出去,我看它樣子不對勁,讓張慷停穩車後,帶着歸形跑了出去。
歸形在我肩頭滑動前肢示意我去向,我迷茫地順着它指示的方向跑去,等到它停下時,我也停下了。
心跳也同時停止。
巨山盤踞在大海邊緣,一脈連着一脈,就像一個龐大的水閘,将大海圍困在水閘之中,阻攔了撲向岸邊的滔天巨浪。
我的心霎時如被冰冷的海水浸泡,沉痛、寒涼,海浪在腳邊翻滾,一浪疊着一浪拍打我的腳,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足心竄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海,我卻有種莫名的恐懼和厭惡,恨不得這片海快些消失,不複存在。
但當我看到山的時候,心又變得溫暖起來。
如果不是來到這裏,我絕不敢相信海岸邊居然有這麽宏偉的山,無邊無際,我根本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但我有種奇妙的感覺,山的頭不遠,就在陽光最燦爛的地方,那裏風景很美,看到的海景也是最美的。
可是為什麽看到美景,我這麽悲傷,悲傷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雙膝一軟,倒在柔軟的沙上,眼裏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心像被鈍刀撕扯一樣,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歸形爬到我腳邊,爬到我懷中,笨拙地用小短肢拍打着我臉上的淚水,我抱起了它,看着它擔憂的眼神,心情更加莫名悲痛。
我到底怎麽了?
我心情抑郁地跟張慷共進晚餐,我們的酒店就在海邊,餐廳外就是大海,我一點也沒欣賞的意思。
張慷執起高腳杯,意興闌珊地對着大海感嘆了一番,一臉沉醉:“這海很美,你選了一個很好的地方。”
我沒有說話,興致缺缺地喝了一口茶,紅酒就在我面前,我沒有喝的興趣。
歸形在我懷裏,很安靜地縮着四肢,似乎在睡覺。它今天特別乖巧,也許是感覺到我情緒不佳,它沒有鬧騰。
“你怎麽了?自從來了這裏,臉色就很不好看。”張慷關切地問我。
“沒什麽,只是第一次見到大海和山,感到很驚奇。不知道山的另一邊是什麽,大海的盡頭又是什麽,感到特別迷茫。”我随口編了一個特別文藝的借口。
張慷無所謂地搖頭:“你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山的那邊還是海,據說這山把海斷成了兩半,是為了保護生活在這裏的人。”
我一愣,驚訝地問:“怎麽回事,你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
張慷好奇道:“你怎麽對這感興趣?來,我們喝酒吧,聊這些傳說幹什麽?”
我堅持道:“請告訴我。”
張慷有點不耐,他放下酒杯,語氣慵懶地道:“傳說這裏原來是一個村子,村民以打魚為生,但是這裏常年受到海浪和大風影響,外出打魚的村民經常會一去不複返,然後有一年狂風大作,突發海嘯,村子被淹,很多村民被大海卷走,差點喪命,幸好天神出現了,他變出一座巨山,将海水分為兩半,把震源隔絕開來,減少了海嘯的殺傷力,救下了村民。由于這座山當初形成時像一只龍龜,所以當時稱它為‘龍龜山’。不過這都是傳說而已,你別當真,你看現在這座山,哪裏像龍龜,還不都是旅游局為了吸引游客而編的故事,騙騙小孩子而已。”
“不對!”我突然一拍桌子大喊,“不是這樣的!”
張慷被吓了一跳:“你怎麽了,這只是一個傳說而已,你較真什麽?”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很不對勁,我總覺得這故事是真實的,不是普通的傳說,“我不該對你發脾氣,只是我有點累了,想歇息。”
張慷訝異地指着滿桌的飯菜:“這菜都沒吃過。”
“我不餓。”我實在沒心情吃,哪怕這些飯菜都很豐盛。
“可是你好歹吃一點吧。”張慷道,“我陪你過來,你都不陪我吃個飯麽?”
“我……”我剛想拒絕,歸形突然醒了,它順着我胳膊爬到了桌上,東張西望,然後看到魚肉,咯噔咯噔地爬過去。
“喂,那是我們的食物。”張慷抓起歸形,歸形立刻反嘴咬他,他登時松了手,歸形掉在桌上,四腳朝天。我趕忙把歸形抱在懷裏,檢查它有沒有受傷,它倒還很精神,怒氣沖沖地朝張慷張嘴,露出尖利的牙齒。
“別鬧了。”我不知道歸形怎麽的,怎麽就是跟張慷不對盤,我把歸形放到桌上,點着它的腦袋道,“你想吃魚是不是?”
歸形氣哼哼地沖張慷龇牙咧嘴,不理我直接爬到魚邊,張開嘴叼住魚尾就啃。
“我的天,你不打算管一下它麽?”張慷吃驚地道,“它是寵物诶,你把它帶到飯桌上來做什麽?”
“抱歉。”我把歸形抱起來,把那截魚尾丢給它,“你別胡鬧了。”
它把魚尾吐到了我盤裏,小爪子指着魚肉,然後撓着我的手指。
我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它希望我吃東西。
“我知道了。”我心裏如被暖流彙過,這家夥平時雖然調皮,但對我其實并不差,“我吃就是。”
我漫不經心地吃完了一餐沒有食欲的飯,跟張慷道了歉,張慷一臉見鬼的神情瞪了歸形一眼,然後說自己累了就回房休息去了。
我睡不着,抱着歸形來到海邊,歸形下了地,好像要把我引到什麽地方,往前爬去。我跟着它走,它爬得特別快,我幾乎是快步走才能跟上它的速度。
然後它來到了山腳下,山腳下修建了一條很寬的馬路,旁邊也有階梯可以往山上走,只是現在夜色已黑,只有零星幾盞燈在閃爍。
歸形毫不畏懼地往階梯爬,回頭示意我跟上。我想我真是瘋了,第一次這麽瘋狂地在夜晚,一個人、一只龜往這麽危險的地方走。
這座山很高很大,我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路,雙腳都累得沒有知覺了,可是我沒有停下,我有種很奇妙的感覺,這裏很安全,我不會出什麽事情,而山頂上有什麽在等着我,我一定要爬上去。
時間分秒過去,我汗如雨下,歸形在我肩頭一直望着前方,沒有任何指示,我們漫無目的地往上爬、往上爬……然後,金光在一瞬間籠罩着我的眼睛。
地平線上紅日冉冉升起,萬樹萬草被鍍上一層金色。我不敢相信,我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爬到了山頂。
放眼一望,海水一片碧藍,天空一片金黃,山連着山,海卻沒連着海。
山的另一邊也是海,是山阻擋了兩海的彙流,将大海一分為二。
那個傳說不是假的,是真的。我現在就在這裏,看着被一分為二的海。
海面平靜,海鷗飛翔,我實在難以相信這會是吞噬無數人性命的海。
海是美麗的,金光在碧波上蕩漾,海浪在紅日映照下翻湧。明明是美麗的景致,我卻沒有一絲欣喜,反而悲傷、沉痛與恨。
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我撫着心口,深深地閉上眼,或許夢裏會給我答案,會告訴我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與我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今生是有聯系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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