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後日談(一)
厚藤四郎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極具耐心的人。
尤其是将兵法融會貫通後,他更懂得在緊要關頭須處之泰然。他的心靈已經揉合出一個優秀輔佐者該有的氣度──然而這只到他發現審神者比他耐心更甚為止!
回到本丸後大約已過了一個禮拜。
他收到一期一振的家書,聽說本丸被濑見搞得天翻地覆,而審神者遭受苦難。他心念着主公,因此一結束修行便匆匆上路,正好在出陣的那一刻趕上隊伍。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決鬥,鮮血揮灑,然後在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時,戰局落幕。這算是大獲全勝嗎?即使他翻遍了兵法書,仍無法為這結尾做出合理的诠釋。
不過算了。他們不該回首過去,要瞻望未來。
談到未來,厚藤四郎又忍不住要提審神者。
在修行的途中,他總是念念不忘未來的藍圖,他都已經規劃好了,等學習完名将的職責要如何輔佐主公丶教導主公,還有最重要的:要以男子漢的身分疼愛主公。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主公好像不想讓他疼愛。
修行完畢沒有受到盛大歡迎,實在令人洩氣,但那時情況特殊,他能夠忍。
可是當隔天他到審神者面前,明着暗着提醒他上回的談話,主公卻眼神飄忽丶轉移話題。
「厚啊,我瞧着你好像長高了呢。」
他還想哄他呢!附喪神再怎麽修行也不會長高的。雖然他知道這件事時裹在被裏哭了兩晚。
審神者根本不明白他有多麽想念他,無論在用餐或者練劍,就寝前與蘇醒後,他都心系着審神者,想念他完美的笑容丶溫柔的耳語丶飄渺的身姿。
他就連在坐禪時也無法靜心,每每都讓黑田大人拿着香板抽肩膀,罵道:心平氣和!
縱使分隔兩地,他也努力地用行動表示自己仍然惦記着審神者。
每當他提筆寫下「致大将」三個字,便克制不住心裏滾湧的熱情,除了修行報告外,還老要特別附上寫着滿滿愛意的備注,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
他當時堅信審神者只是想等側腹的傷好全,再來好好跟他周旋。
傷口痊愈最重要,他可以有耐心地等。
然後現在過了一個禮拜,傷口都凝結了,厚藤四郎的心也差不多要碎光了。
審神者有意無意在回避着他,存心的。
他怒不可遏,而憤怒無處宣洩。主公怎麽可以!
他瞪着三日月丶小烏丸和審神者談天說笑,嫉妒得要命。
三個人捧着茶杯不停地喝,像極了老人開茶會。若是能和審神者說上話,他倒可以過去喝老人茶。可只要他靠近,審神者立刻就會瞬移開,他甚至開始懷疑主公有特異功能。
他想到小烏丸明明也長得一副孩子模樣,主公卻偏與他如此親近。
於是他決定向小烏丸仔細讨教一番。
「氣勢問題。」
小烏丸經驗老到,只消一眼便能淡定地下結論。
「氣勢?我已經對大将展現足夠的男子氣概,都身體力行了!」
厚藤四郎嚷嚷道。盡管嘴上這麽回嘴,但他其實明白他所指為何。與小烏丸面對面正坐時,就能清楚感覺到他們兩人截然不同的氣勢。
小烏丸是日本刀之祖,故而外貌雖年輕,但能以父親自覺。無論對誰都用長輩的口吻說話,老成持重,天生帶有一股「爸氣」,連審神者都不禁要喊他一聲爹。
「你的心還未同化,若總用孩子的思考與應對方式,便缺乏整體氣質,得讓人感覺到沉穩的氣度,千年不改。瞧你,大人是不會癟嘴的。來,給為父一個成熟的笑容。」
他努力板着臉,又別扭的嘴角上揚。
「......笑得像個壞人似的。總之,舍去死命糾纏,必須先冷靜自持,讓主公認為與你是可以溝通的,是穩重的男子漢,到時他自然願意與你相處。」
冷靜自持。真是個好建議,他之前肯定是太心急了。
厚藤四郎大徹大悟。接下來的幾天,他秉持鎮定沉靜的态度,僅用眼神暗示。
用餐的時候,他坐在審神者正對面,不動聲色地盯着他看。
替馬刷毛的時候,他隔着馬背,從容不迫地盯着他看。
乘涼的時候,他站在遠方的樹下,泰然自若地盯着他看。
下田的時候──審神者乾脆躲進房間裏。而他貼在門上透過門縫盯着他看。
主公太有耐心了,即使他這麽冷靜自持都沒有讓他棄械投降,主動與他攀談。
自上次談話已過了兩天。他看見小烏丸讓審神者倚在他身上休息。
厚藤四郎的怒氣值上升至百分之十。
「這招沒有效!」
他很想拍桌大吼,可是小烏丸的霸氣讓他不敢妄動,只能滿腹冤屈的抱怨。
「一言以蔽之,還是出在氣勢問題。你尚未了解氣勢真正的意義。」
小烏丸終於決定親自操刀示範何謂霸氣的精髓。
他很輕易的就把審神者招來了。
審神者坐下才發現厚藤四郎也在,眼裏盡是尴尬。
「主公啊,方才去馬廄顧馬了?沒有馬廄就沒有吾等呢。乖孩子,讓為父給你獎勵吧。」
他捏着審神者的下颚,一路從額頭親過臉頰,親得審神者滿臉通紅,卻沒有輕舉妄動。
接着他又把審神者摟進懷裏繼續親。讓人招架不住丶自然而然的霸道。
厚藤四郎臉色鐵青,因為他剛才發現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
小烏丸勉強可以摟住審神者,但他厚藤四郎太嬌小了──原本他去修行,除了學習名将職責以外,還為了要長高長壯,可是事實很該死的并不符合理想。
與此同時,他想起不久前笑面青江對他的揶揄。
「傻孩子,主公不要你,是因為他嫌你太小。」
說完,青江還意有所指的笑着,比了一個肮髒手勢。
主公又還沒瞧過,他怎麽知道不合他胃口呢!可以先試用啊,試用!
厚藤四郎的怒氣值上升至百分之三十。
只要高大到能夠随意把審神者攔腰抱起,到時審神者就算想把他當孩子看也無可奈何了。
他到膳房找藥研藤四郎。聽說藥研正就着濑見的筆記,對花草學做研究。
「藥研,給我長高長大的藥。」
他一進廚房就劈頭說道,還理所當然地伸出手。
「你要這種藥做什麽?」
藥研正在用缽搗藥,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當然是為了長高長大啊。至少要能長得跟燭臺切先生一樣,适合霸王硬上弓。」
「......」
一旁切菜的燭臺切覺得自己很無辜。他才不會做霸王硬上弓這種缺德事,他很溫柔的。
藥研存疑的瞪着他,顯然很不想挪動位置替他找藥草,更遑論陪兄弟做壞事了。
「藥研,如果你不給我藥,我就自己來。」
「什麽──喂丶等等,給我站住!」
然而厚藤四郎并不理會藥研,徒手奪了藥缽就跑,還順便搜刮了桌上的藥草和筆記。逃跑速度之快,連本丸第一神兔蹦蹦跳左衛門都望塵莫及。
「小厚修行完後,好像更有男子氣概了呢。」
燭臺切饒富趣味的品評道。
藥研藤四郎望着兄弟如旋風般襲卷來去的背影,莫名眉心發抖丶眼皮直跳。
厚藤四郎是個很有研究精神的少年,我們也可以稱他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少年,然而他也是個普通的少年,沒有過目即會的天才腦袋。不過倒是有蠻幹到底的意志。
如此這般,他就真的蠻幹了。
筆記裏全是些難懂的物理公式,他就算橫看豎看,也仍看不出個所以然。最後乾脆憑着最前頭花草相對性譜表,硬是找出和返老還童效用相反的材料,全扔進缽裏搗碎。
花草汁沒有強烈的味道,他甚至連閉氣也沒有,就一口喝盡了茶。
他被那本筆記折騰一整晚,此時怒氣值已到達百分之五十。
他原本以為藥性一會兒就會發作,盡管疲累,依然硬撐着要等到藥水見效,結果最後還是頭磕在桌上沉入了夢鄉,直到藥研在書房發現他,伸手把他推醒。
厚藤四郎一驚醒,便急急地要藥研替他找面鏡子。
他看鏡子兩秒便摔了,他秉持良好教養摔得不輕不重,可他瞪着藥研的眼神恨得能榨出血。
「看,你這邊用錯材料了,是這把而不是這把。」
藥研很淡定,拿着兩把外觀極相似的花,指出他的關鍵錯誤。
「那怎麽辦?我不要這種身高。」
他的确是長高長大了,卻不那麽合乎預期。只從一米五長到一米七五,高度和一期一振差不多,臉孔也确實成熟許多,不過要以現代眼界來瞧,他那是高中生的年紀。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嫌棄一期哥的身高,可他原本想要的是燭臺切的一米八五啊。
「不怎麽辦,只能等藥效退掉了。」
「你不幫我調解藥嗎?幫我改成更高一點啊!」
「我拒絕。你要再這麽毛躁,我就去跟一期哥告狀,說你對主公圖謀不軌。」
藥研沒好氣地把藥缽和筆記收走,留下厚藤四郎一個人在書房生悶氣。
雖然一開始忿忿不平,但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黑田大人教會他沉着冷靜,於是他轉念一想,只要比審神者高就夠了,能夠把他攔腰抱起就是好的。真慶幸大将長得矮。
他的怒氣值默默停在百分之七十。
接着他又想,萬事已俱備,就只剩把審神者拆吃入腹。所以無論主公願不願意見他,他定要找機會與他談談,說不定他見到這副迷人的樣子,就會立刻投降也不一定。
他先去向一期借了件衣服。一期顯然被他吓傻了,啞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厚藤四郎費了很大勁才讓哥哥交出衣服,接着以這副模樣,大搖大擺進入食堂,得意地看着衆人驚呆的眼神,享受一瞬間的鴉雀無聲。
審神者簡直是瞠目結舌。他特別滿意那表情,為了仔細欣賞,還選了審神者正對面的位置,沒有人敢和他争,倒不如說是因為大家吓得忘了與他争。
他的笑容燦爛無比,無形的光芒直直往審神者臉上打去,審神者愈是想躲丶光芒就愈強烈。
審神者很恐慌,吃飯時頭越壓越低,将心神全專注在扒飯上。
「大将!大丶大将.......」
厚藤四郎又發現,審神者不禁擅長瞬移,連逃跑的速度都非常快,比他昨天卷走藥研的筆記還要快上許多。他都還沒放下碗筷,主公便在他說完「将」一詞前就已經消失無蹤。
他茫然的站在食堂外,追不上主人的兔子跟他一樣茫然。
而食堂裏的刀劍比他們更茫然。除了淡定的藥研,沒人知道附喪神為何會在一夕之間長大。
厚藤四郎誓死找出審神者。這是自然,否則他特地長大就沒意義了!
他花半個時辰,找遍了整座本丸,最後才知道審神者躲累了,偷偷溜去浴室休息。
他毫不客氣地打開浴室木門,才剛下水的審神者吓得在水裏撲騰。
浴室沒地方好躲,審神者心一橫,乾脆閉氣潛進水裏做垂死掙紮。
厚藤四郎看了更是怒火中燒,怒氣值瞬間飙升至百分之百。
他将換洗衣物一擺丶衣服俐落一脫,将軍坐鎮似的往浴池裏一坐。
審神者這才發現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為什麽就不肯忍耐一下黏人的汗水呢?滿身汗臭跟厚藤四郎的咄咄逼人哪個比較可怕?不用說,當然是厚藤四郎!
「大将,出來。」
審神者默默的從水裏擡頭,以膽怯的眼神望着厚藤四郎。
厚藤四郎将半個身子浸入水裏,和審神者視線平行,把他抵到了浴池邊。不用特別使力就能把主公按住,當大人真好,他好想永遠當大人。
「我們得談談。」
他笑得燦爛,孩子般純真而爽朗,審神者不禁被那笑容哄得心軟了。
「談什麽呢?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問題吧。」
「當然有,我們有很大的問題。首先,大将,我們做過約定的,等我回來就要把大将你擁在懷裏──可是你卻老是故意躲我。你有什麽想要辯解的嗎?」
「我丶我沒有答應你。你也得考慮我的立場,我不能丶我不能和孩子......那是倫理問題。」
厚藤四郎的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腰,似輕似重的撫摸,滑順的肌膚相互摩娑。審神者結巴着解釋,一邊推他,無奈他的力氣根本敵不過那對結實的手臂。
「你就是過不了我那張孩子氣的臉,好的,所以我為你長大了。現在可以了吧?」
審神者的臉泛起紅暈,也許他會将之推托在冒着氣的熱水上。反正厚藤四郎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我一開始便是這副模樣,你就會接受我了。我知道的,大将。」
厚藤四郎的瞳孔像貓眼,熠熠生輝的動人,那雙蟒蛇般糾纏的眼神,把審神者纏得喘不過氣。他的指尖順着腹部往左,輕輕描繪那道剛愈合的傷口。
「大将......你有那麽多情人,可是我只有你一個。你必須公平哪。看來大将你還沒有完全獨當一面呢,沒關系,我會好好輔佐你的。來,讓我教你吧?」
厚藤四郎的指腹輕如鴻毛,浮在觸與不觸之間,那樣的撫摸讓審神者全身發顫。他們倆人在浴池裏,身上片縷未着,非常危險的場面,而他快要沉淪至底了。
「厚啊,我喜歡你。可是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孩子般可愛,所以──」
「大将!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審神者本想輕聲哄着,再慢慢退開,然後逃離這兒。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厚藤四郎已經高興得撲了過來,他急急想抽離,但才剛轉身,便被一把抓住。
厚藤四郎從後頭抱住審神者,場面頓時變得更加危險。他将臉埋在主公後頸,嗅聞沾着淡淡熱水的清香,凝脂般的肌膚滑而溫軟。
「有破綻啊,大将。」
厚藤四郎的唇貼在他的頸子上,調侃間萦繞着輕笑聲。
當審神者思緒迷茫間,驚覺有東西抵上他的大腿時,他簡直是欲哭無淚。
翌日早晨,厚藤四郎被兔子用力扒門的聲音吵醒。
他花了大約一分鐘才想起蹦蹦跳左衛門被關在外頭一晚。而且還是他給趕出去的。
他身上披着寬松的睡衣。身形已經變回原來的模樣,花草汁的效果一如往常無法持久。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洩氣。可是當他看見審神者手裏攢着的帕子,精神立刻又來了。
「大将丶大将!這個是你為我流下的處子之血嗎?」
他立刻把審神者搖醒,抽起手帕追着他問。上頭沾滿了凝固的血,手帕已呈深褐色。
審神者疲倦地撐起眼皮,腦袋糊塗,看着帕子想了老半天。
「不,這是你的鼻血啊,你難道忘記了嗎?」
厚藤四郎眼珠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流鼻血,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那也都是因為大将太性感了,雖然他長成了大人,不過骨子裏還是孩子啊,大概是因為承受不住刺激吧。
他一邊自我推敲,一邊回想昨晚的種種,想着想着又流下了鼻血。
「......怎麽又流了?去找你一期哥哥,讓他給你止血。」
主公指示道。他讷讷地點頭,聽見審神者的嗓音有些啞,他的鼻血更是狂流不止。
厚藤四郎拉開紙門,兔子立刻沖了進來,對他憤恨地跺腳,直到跺高興了才窩到又昏睡過去的審神者身旁。他聳聳肩,用袖子擦鼻血,到食堂找一期一振。
「好端端地怎麽流鼻血了?」
一期見他把袖子染得滿是血,那驚吓指數如同他見弟弟僅一夜又變回原樣。
「許是縱欲過度吧。」
藥研藤四郎非常淡定地推論。
原本安靜喝着茶的笑面青江「噗」地一聲把茶噴了滿桌。
「大将可沒嫌我小啊!」
厚藤四郎又擦了擦鼻子,對青江笑得爽朗。
青江撲倒在滿是茶水的桌上,決定今晚要自我檢讨。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行李全收好通通上車,咱們準備上路了啊,讓司機叔叔給你們喂肉吃!
厚君原本就是個驕傲風光的孩子,修行完後更是有擔當,連嬸嬸去萬屋他都得耳提面命,十足輔佐者架式。
這家的厚君也是這樣的,只是有點長歪,變成了小流氓。
但不用擔心,流氓完他依然是那個可愛驕傲的厚君,相信他會把主公輔佐的很好,是的,我相信!
話說厚君和藥研到底誰是哥哥呢?一個154一個153,我想厚君應該是哥哥吧。
一順口就想叫他倆二哥三哥,總忘了上頭還有一對小黑小白。
後日談預估寫到(四),把塞不進正文的都塞完後......我想我大概會去隐居w